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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戰役秘密戰 1

 hello唐唐 2011-06-30
 
 
淮海戰役秘密戰 1
 
 
 
 

第三部分

神秘莫測的情報戰

何基灃宴請馮治安,朱林躲在隔壁竊聽。參謀長驚呼:“共產黨在三綏區的活動日益猖獗,這是最大禍害!”譚震林接連五個晚上聽取朱林匯報,對三綏區的地下工作講了三條原則。粟裕簽發華野《淮海戰役攻擊命令》。楊斯德十萬火急趕往三綏區,卻不料途中被扣留,虧得營長王世江是中共地下黨員。淮海大戰發起前一天,國民黨在情報戰上就先輸了一個回合。邱清泉和黃百韜在“剿總”會上各執己見,爭論不休,卻誰也說不清華野主力在哪里。
 
 
 
 
譚震林定下三原則
 

  何基灃宴請馮治安,朱林躲在隔壁竊聽。參謀長驚呼:"共產黨在三綏區的活動日益猖獗,這是最大禍害!"譚震林接連五個晚上聽取朱林匯報,對三綏區的地下工作講了三條原則。

  華東局社會部巡視員朱林是1948年10月27日從敵三綏區回到曲阜的。這時離淮海戰役發起只有9天了。軍情非常緊急。當天下午華東局書記、華東軍區政委饒漱石就接見了他。

  饒漱石住在孔廟里。朱林是一大早從滕縣的某縱隊司令部騎快馬來的。一到孔廟,經通報,朱林到達饒漱石住處時,門口已有一位姓芮的秘書在等候了。他把朱林引到孔廟的后花園,說饒政委在等你。

  饒漱石住在一座寬敞的平房里,室內擺了幾張沙發。饒漱石這一年45歲(他生于1903年),中等身材,體態肥胖,四方臉,濃濃的眉毛,給人一種凜不可犯的威嚴感。他坐在沙發上,見朱進屋,站起來和他握了手。華東局最高領導人如此禮賢下士,這在當時來說是很不簡單的,朱林把這看作是黨對戰斗在敵區同志的一種慰勉。

  饒漱石說:你來得正是時候,我要當面聽你匯報敵情。不過有關三綏區的起義工作,你不必談,可直接向譚震林副政委匯報。

  譚震林副政委也住在孔廟里。

  這位譚震林副政委,就是"文化大革命"初期與林彪、江青一伙對著干、以"大鬧懷仁堂"而名播華夏的"譚老板"。他曾指著張春橋的鼻子嚴厲責問為什么要迫害上海市委書記陳丕顯?他因怒斥"造反派"破壞抓革命促生產而被誣為"右傾翻案急先鋒"。

  譚震林是湖南攸縣人,1902年生,1925年參加革命,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茶陵縣委書記、湘贛邊界特委書記、紅四軍第二、第四縱隊政委、紅一軍團十二軍政委、福建軍區司令員等職。主力紅軍長征后,他留在閩西地區堅持了艱苦卓絕的三年游擊戰爭。抗戰爆發后,歷任新四軍第三支隊副司令員、第六師師長兼政委、華中軍區副政委兼華中野戰軍政委等職。1949年后任華東野戰軍副政委,后又兼任山東兵團政委。

  孔廟是有名的歷史勝跡。占地3.27公頃,有大小460多個房間,范圍很大,林木茂密,譚震林住的是中間的一個院子。朱林被安排住在院子里的一間側室,住了約五六天。譚震林忙得不亦樂乎,白天都外出開會,晚上就聽朱林匯報。他一連聽了五個晚上的匯報。

  朱林重點匯報了他在徐州秘密會見張克俠和在賈汪秘密會見何基灃的經過。

  朱林匯報說,張克俠詳細談了目前三綏區部隊的情況,他認為這支部隊是老西北軍也是馮玉祥留下的一點家底,上下比較團結,怕再被蔣介石吃掉,大家抱得很緊,起義條件是比較成熟的。特別五十九軍是他的老部隊,上至師長,下至士兵,會聽從他的指揮。他和副軍長孟紹濂已商定在適當時機率全軍起義,并已經向兩個師的師長楊干三和崔振綸做了工作,他們也都表示愿意起義。對團、營長,也按不同對象分別做了工作。但軍長劉振三家屬在上海,私人財產不少,又有抽鴉片的惡習。張克俠與他私交尚好,向他做過工作,他口頭上也表示部隊的出路只有起義,但屆時能否兌現還難說。

  關于七十七軍的情況,張克俠說這個軍是何基灃的家底,何已經做了許多工作,下轄的第一三二師師長過家芳思想進步,擁護起義。但軍長王長海思想很頑固,爭取他起義的可能性很小。

  朱林又匯報說,他離開徐州后又專程到賈汪秘密會見了何基灃,并在賈汪住了三天,與何基灃單獨談了幾次。正如張克俠所說,張、何兩人是通氣、合作的,許多問題的看法相同。何認為七十七軍起義有不少有利條件,跟師、團長已溝通了思想,正在積極而隱蔽地進行起義準備工作,但軍長王長海心懷鬼胎,和劉振三沆瀣一起,不大可能參加起義。何基灃已向副軍長、師長、副師長、團長做了工作,通過他們再去做基層工作,到起義時如劉、王不參與或反對、破壞起義,就甩開他們。何基灃還談到,七十七軍的三十七師不大把握得住。但其中一個團(第一一一團)條件相當成熟,故特地將這個團放在第一線臨城(現薛城)一帶,一旦舉事即可策應。

  朱林匯報說,他專門向何基灃打聽了國防部二廳(軍統特務)在三綏區的情況。何說對二廳的特務我們一般心中有數。二廳還在前沿地帶派有督戰部隊和小組,還配備了電臺,可與南京國防部二廳直接聯系。不過各師、團對這些特務均有辦法對付。

  譚震林特別關心地詢問了馮治安的情況,要朱林盡可能談得詳細些。

  朱林匯報說,他在賈汪期間,一天正好馮治安來賈汪視察部隊。事前經與何基灃商定,中午由何設宴款待馮治安及參謀長陳繼淹,并請了幾個軍、師長作陪。朱林則躲在一簾之隔處偷聽他們的談話。

  馮治安滔滔而談,說什么徐州是南京的北大門,"蔣總統"一定要下大本錢、花大力氣守住,已經調集了許多精銳部隊,還有一些部隊要調來,大家不必擔憂,我們有足夠實力與"共軍"決一死戰。"蔣總統"這些年來對我們部隊有了新的看法,要不是信任我們,怎么會放心讓我們守備這個大門口呢?希望各位將領加強防務,準備迎戰,并與下面講清楚,不要輕信謠傳。請相信,我會為團體、為部隊考慮前途的。

  參謀長陳繼淹則氣勢洶洶地說什么:最近跡象表明,共產黨在我們三綏區的活動,是部隊的最大禍害。諸位務必要引起注意,嚴厲查究共產黨的活動。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各位將領務必精誠團結,聽從"剿總"和"總座"(指馮治安)的指揮。

  聽了這番議論,朱林認為要爭取馮治安起義是相當困難的。

  朱林還向譚震林匯報說,駐臨城的一一一團起義條件相當成熟。該團的團長叫張兆芙,軍銜上校,起義決心很大。朱林還和六七個軍官見面談了話,他們都是營長和副營長,政治熱情高,傾向我黨我軍,眾口一詞,希望快點起義。張兆芙團長還陪朱林吃了中飯。不過朱林反復告誡他,起義之前務必要做好保密工作,萬一出事,就會功敗垂成。

  朱林還從張團長處了解到,國防部二廳有個督戰小組在臨城,負責人是個上尉,三四個人幾支槍,還有一架專用電臺。他們千方百計想滲透到各單位,被愛國官兵頂住了。在國民黨軍與我軍防區之間,還有一個18里的真空地帶,國民黨有一個營的督戰部隊在此來回流動。

  譚震林非常專注地聽完了朱林的匯報,最后他說:我們的工作目標是:力爭三綏區起義的部隊越多越好。但我們對他們也不能抱過大的希望,如不能起義則要求他們讓路,讓出運河防線。起義后部隊不立即參戰,由我們指定地點集中,按照我軍建軍制度進行整編。

  譚震林事后特別向華野第七縱隊司令員成鈞交代了對付三綏區的三條原則:一是力爭該綏靖區起義;二是如不愿起義,給我軍讓開通路也可以;三是如既不愿起義,又不愿讓路,即堅決予以殲滅。但不論該部是否起義,我軍都必須做好周密的攻擊部署,決不能存在任何僥幸心理。要把立足點放在軍事打擊上,而不能完全寄希望于秘密工作。

  譚震林還強調指示說:對于三綏區起義的可能性,只能由縱隊和師的領導掌握。對部隊則動員要堅決進攻,全殲該敵。同時從秘密工作的角度來說,只有進行強大的軍事打擊,并結合開展政治攻勢,才能給三綏區中贊同起義的進步力量以支持和援助,給動搖徘徊的中間力量以鼓舞,堅定其起義的信心和決心,才能給反對起義的頑固力量以強大震懾。

  后來的實踐證明,譚震林這些高瞻遠矚的指示是完全正確的。

  最后,譚震林對朱林說:你在南京、上海還另有重要任務,我們將另外派人進入三綏區去工作。至于派誰,譚震林沒有告訴朱林。
 
 
 
 
楊斯德被扣
 

  粟裕簽發華野《淮海戰役攻擊命令》。楊斯德十萬火急趕往三綏區,卻不料途中被扣留,虧得營長王世江是中共地下黨員。

  1948年11月4日,是淮海大戰發起前關鍵的一天。

  這一天,一份絕對機密又十萬火急的華東野戰軍《淮海戰役攻擊命令》,由代司令員兼代政委粟裕、副政委譚震林、參謀長陳士榘、副參謀長張震簽署,用電報發到了各部隊。命令規定:為貫徹淮海戰役決心,"各部統于六日黃昏由現地開進","定于本月八日晚統一發起戰斗"。命令對各兵團、縱隊圍殲黃百韜兵團及阻擊邱清泉、李彌兵團的任務等均作了明確規定。6日,粟裕又致電中央軍委報告說戰役已經開始。

  關于敵三綏區的情況及殲滅部署,命令指出:"馮治安主力仍控制臺兒莊、韓莊、賈汪、宿羊山、利國澤地區,守備運河沿線,一部守備臨城、韓莊、臨棗線及嶧臺(兒莊)線。"命令規定:"七縱、十縱、十三縱附東兵團炮兵團(欠一營)任務不變(按本部10月23日戰字十二號預備命令規定),統一由東兵團譚(震林)政委王(建安)副司令直接指揮。"

  這就是說,華野三個縱隊的任務是對馮治安所部兩個軍實行鉗制性進攻,造成攻略徐州的態勢,吸引徐州以西以東之敵邱清泉第二兵團和李彌第十三兵團向北、或停滯于徐州附近不敢大膽東援,以保障華野主力有充裕時間圍殲以新安鎮為中心的敵黃百韜之第七兵團。

  這個命令表明,華野對黃百韜兵團志在必殲;對馮治安的三綏區是以政治爭取和準備進行軍事打擊同時并舉,同樣是志在必"取",非迫其就范不可。

  馮玉祥留下的這支西北軍基本部隊,到了生死存亡最后抉擇的關鍵時刻。

  楊斯德奉命十萬火急地再次潛往三綏區,以協助何基灃、張克俠這兩位中共特別黨員組織部隊陣前起義。他從曲阜出發,星夜兼程,于4日下午3時左右,趕到了運河以北國民黨軍前沿陣地,不料卻遭到了敵人的扣留……

  原來,這天下午,駐在運河以北的敵三綏區七十七軍三十七師一一一團三營營長王世江,正在與九連楊連長談話,忽然跑來一個哨兵向他報告說:"從敵人方向來了兩個穿便衣的人,打聽我們部隊的番號,看樣子不像我們自己的人,已經把他們扣起來了,請營長指示怎么辦?"

  王世江心里一動。他剛剛在不久前將楊斯德和孫秉超秘密從自己防區送走,難道他們又來了?于是立即指示楊連長:"你快去看看是什么人?"

  楊連長去了不一會兒,就將兩個穿便衣的人領到了王世江面前。王一看果真是楊斯德和孫秉超,心中大喜,緊緊地握住了他們的手。

  楊斯德一見到王世江,說:"真巧,果然就是你在這里。要不,恐怕還麻煩一陣子呢!"

  王世江是在敵營里埋伏了整整十年之久的中共地下黨員,并且是楊斯德第一次潛入三綏區后臨時組成的黨支部成員之一。楊斯德潛入三綏區調研半個月后,是經王世江營駐地秘密離開敵營的。讀者不難想像,戰爭年代要在雙方都是森嚴壁壘的陣地間通過,是要冒巨大風險的。說不定一聲冷槍,一顆子彈就會要了你的命。

  為了絕對安全,楊斯德奉華野首長之命再次潛往敵營時,選擇的仍然是通過王世江營的駐地。

  將王世江營放在最前沿這步棋,是何基灃的巧妙安排。

  敵第一一一團于10月下旬奉命進駐臨城,三營駐在陶莊煤礦。這兒是運河北岸,是國民黨軍防區的最前沿。前面就是解放軍的防區了。由于這個團準備起義的基礎比較好,我軍一些人員的進進出出,大都通過該團駐地。

  國民黨特務對這個團特別是對王世江一直十分注意。師部特地派了一個名叫慎啟元的諜報參謀專門住在三營,實際上對王世江進行監視。

  王世江是1938年秋入黨的地下黨員,他埋伏敵營十年的故事,很有傳奇色彩。

  王世江是山東樂陵縣人。1936年二十九軍到該縣招考學員,讀過兩年私塾和三年小學的他應招從戎,半年后被提升為班長。

  "七七"事變那天,王世江和手槍連另一名班長劉樹森被旅長何基灃派去偵察日軍情況。半路上碰上日寇兩輛敞篷汽車,王、劉二人機敏地撤至二一九團三營陣地。這時敵寇正大舉向我陣地進攻,我軍英勇還擊,偉大的全國性抗日民族戰爭從此拉開了帷幕。

  9月底,何基灃旅撤至河北省泊鎮(現泊頭市),改編為一七九師,何任師長,王世江在師部手槍連當班長。一天,敵寇幾百名化裝成便衣,從我軍側翼潛入,突然包圍了師部。手槍連與敵激戰兩個多小時,掩護師長何基灃安全突圍,而連隊傷亡大半,王世江也負了重傷。

  富有抗日愛國激情的王世江傷愈回到部隊時,何基灃已從延安秘密訪問歸來,隨后部隊里陸續進來了不少中共地下黨員。王世江曾和李明遠(李連城)等五六人秘密相約投奔革命圣地延安。一天,黨的地下工委書記邱曉亭(后改名邱靜山)找到王世江,對他說:"你要到延安去,這是愛國行動。去延安是為了抗日,那么,只要接受共產黨的領導,組織起來,仍然在老部隊工作,起的作用會更大。"

  經多次談話,邱曉亭介紹王世江秘密入了黨。

  黨組織交給王世江的第一個重要任務是給何基灃去當通訊員。因為何剛剛(1939年1月)被黨中央批準為特別黨員。王世江奉命擔任黨與何基灃之間的聯絡工作。還有一個地下黨員李明遠,邱曉亭派他給何基灃當衛士。邱曉亭常到師長家中與何基灃共同學習討論《共產黨宣言》和毛澤東的《論持久戰》等書籍。李明遠、王世江就交代其他衛士要絕對保證邱的安全。
 
 
 
 
 
緊急轉移
 

  1939年秋,邱曉亭調到新四軍五師工作,由王西萍接替任該師黨的地下工委書記,公開身份是師部副官。為便于開展工作,何基灃決定成立搜索隊,派李明遠當副隊長(隊長是地下黨員周寶文);后又成立學兵隊,派王世江當隊長。這兩個隊基本上均由我地下黨員所掌握。

  正當黨在一七九師的地下工作順利開展之際,突然風云驟變,發生了一起重大事件,這就是中共鄂西北特委干部項乃光被捕后叛變,出賣了組織。李宗仁(第五戰區司令長官)立即懸賞大洋1000元下令通緝鄂西北特委書記王西萍,同時向蔣介石報告說何基灃有"共黨嫌疑"。

  黨在一七九師的地下組織面臨著被一網打盡、全軍覆沒的危險。

  王西萍接到了迅速撤離的通知。他與何基灃密商后,采取緊急措施將中共地下黨員分頭轉移去新四軍五師或七七抗日工作團,很快轉移完畢。

  王西萍交代王世江說:何基灃要到重慶,實際上是調去受審查,不過問題不大。他臨走時你可以把學兵隊集合起來為他送行。

  剛送走了何基灃,當天晚上王世江又在王西萍的安排下迎來了中共中央委員、豫鄂挺進縱隊政治委員朱理治和河南省委負責人王國華等同志。王西萍決定派搜索隊一個班,由班長馮治忠(也就是楊斯德在三綏區成立的地下黨支部成員之一)率領,李明遠親自帶隊,將朱、王等領導人秘密由湖北谷城護送至河南南陽,爾后他們乘火車去西安轉道去延安。

  這個艱巨的任務完成后,王西萍對王世江說:"搜索隊的學員由周寶文同志率領轉移到新四軍。你們學兵隊屬于師的建制連隊,保留下來問題不大,你也沒有暴露,就留下堅持吧!"

  又過了幾天,一七九師五三七團團長過家芳的弟弟過家干(地下黨員)告訴王世江一個驚人的信息:你們學兵隊有人告了密,集團軍總部軍法處可能要派人來搜查你,你要做好準備。

  果然,第二天中午,三十三集團軍總部軍法處長曹乃武(外號曹黑子),帶著人突然來到了學兵隊。好在王世江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巧妙周旋,安然過了關。

  一年后,何基灃從重慶回到了部隊,仍任七十七軍軍長。他將王世江調任工兵連連長,后又調為騎兵連連長。李明遠在1942年春由于受到"通緝"而撤離。王世江雖然沒有暴露,但他的處境也很險惡。

  師政治部有個叫景熙乾的特務,與王世江連隊里的排長褚同霖交上了"朋友"。一天褚同霖對王世江說:"眼下一七九師的政治形勢很明顯,從延安來的人一個也不見了,恐怕他們今后也來不了啦!為了個人前途,王連長還是站到國民黨一邊為好。"

  王世江心明如鏡,他知道褚同霖是受景熙乾之命來策反自己的。但這個排長是小知識分子,貪生怕死,于是軟中帶硬回答說:"我是個大老粗,對黨派活動不感興趣,否則我早就到延安去了。在政治上我是個窮光蛋,沒有什么油水。但我有個怪脾氣你是知道的,誰敢打我的主意,想陷害我,那我對他可不客氣,你來看!"說著王世江站起身來,拍拍掛在腰間的手槍:"這里面裝著頂門火,一扣扳機槍就響!"

  褚同霖臉色大變,支支吾吾地說:"王連長你放心,咱倆是同生共死患難的朋友,甭說你不是共產黨,就算是真的共產黨,也決不會從我嘴里吐出真情。"

  后來褚同霖一直對王世江不敢造次。抗戰勝利后他長假不歸,消除了一個隱患。

  1943年初,何基灃下令提升王世江到五三六團三營當副營長。抗戰勝利后他隨部隊開到徐州,一天,突然在街上碰見了李明遠,得知李是奉新四軍五師師長李先念之命來與何基灃秘密聯絡的。搞地下斗爭的同志在虎穴狼窩里能夠相聚,那股親熱勁是難以言表的。兩人互訴衷腸,暢談別后三年的經歷,整整談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王世江跑到軍部找到何基灃,說李明遠回來了,何大喜,說:"太好了,真的把他盼到了!你今天晚上8點陪他一塊到我這里來。"

  王世江送走李明遠后,又過了一年多,當李明遠第三次潛入三綏區當少校副官時,名字就改成了李連城。而王世江此時已升了官,當上了少校營長。
 
 
 
 
吵成一團的“剿總”軍事會議
 

  十年,在王世江的人生歷程中,是不算太短的歲月。為了長期埋伏不暴露,他在舊軍隊這個大染缸里,既要"同流",又不能"合污",既要"裝鬼像鬼"又不能變成鬼;既要皮白,又要心紅;既要在污泥塘里打滾,又要像荷花那樣出污泥而不染。這是一場特殊的戰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十年的地下斗爭比之于在戰場上刀對刀槍對槍地廝殺,在心路歷程上所經歷的磨煉更為艱難。

  淮海戰役前夕,在楊斯德潛入三綏區后,王世江又和諜報參謀慎啟元進行了一次斗智斗勇。

  王世江知道大戰一觸即發,起義在即,而這個諜報參謀整天在營部,實在礙手礙腳,必須首先將他干掉。否則,讓此人先下了手,將對起義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那些天,王世江手槍里的子彈隨時上膛……

  但想來想去,先下手干掉慎啟元,在全師勢必引起很大的震動。小不忍則亂大謀,王世江決定"智取",用金錢收買他。

  有一天,在行軍途中,王世江裝作非常關心、非常推心置腹地對慎啟元說:"慎參謀,你何必為他們這樣賣命?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你就不想想后路,不想想家眷?"說著,從衣袋里摸出早就準備好的200元"金圓券",說:"你的家眷在徐州,打起仗來徐州是不安全的,這點錢給你回去作安置費用。祝你們全家平安!"

  慎啟元接過錢,并表示了謝意,翌日就溜回徐州了。這一天是11月2日,離大戰開始只剩下四天。

  3日,上峰命令第一一一團團長張兆芙將全團迅速撤退至運河南岸,憑河據守,準備抵抗解放軍即將發起的進攻。但何基灃考慮到與我軍聯系方便,也便于我軍迅速渡河,有意地悄悄告訴張兆芙,將王世江的第三營留在運河北岸。

  于是楊斯德進入敵營后,第一個遇到的正巧就是王世江及其掌握的部隊。否則,麻煩一陣子不說,也許三綏區起義的歷史就會是另一個樣子。

  楊斯德對王世江說:"情況非常緊迫!我在今天晚上一定要趕到賈汪見何基灃副司令官,交通工具你想想辦法。"

  臨城距賈汪還有上百里路。營部沒有小汽車,地方的汽車及火車又不通,王世江說自己剛買了輛新的自行車,可供楊斯德和孫秉超使用。楊斯德和孫秉超當即決定兩人合騎自行車,由孫秉超帶著楊斯德趕路。

  臨別時,楊斯德緊緊地握住了王世江的手,深情地說:"大部隊正在行動,戰局發展很快,你們營要做好準備,隨時待命行動。另外,現在已來不及派人去徐州接你老母親了,只好轉告在徐州的地下黨,設法保證你們全家的安全。這個問題請放心。你還有什么想法?"

  王世江對組織上為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心里很感動又很感激。他激動地說:"請組織放心,家屬問題決不會影響起義的行動計劃。"

  楊斯德望著王世江這位山東老鄉憨厚的面容,心想,這是個多好的同志啊!為了黨的事業,他在秘密戰線上冒著生命危險戰斗了十年之久。如今起義在即,他又置家屬的安全于不顧。這樣顧全大局、臨難忘身的同志,多么可敬可佩!他和孫秉超兩人同時緊緊地握住了王世江的手,動情地說:"任務完成后,一定報請上級給你記功嘉獎。"

  王世江交給楊、孫二人一張通行證,目送他倆騎上自行車,急匆匆地直奔賈汪而去……

  淮海大戰發起前一天,國民黨在情報戰上就先輸了一個回合。邱清泉和黃百韜在"剿總"會上各執己見,爭論不休,卻誰也說不清華野主力在哪里。

  中國自古以來所有的軍事家都篤信"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至理名言,因而想盡各種辦法千方百計獲取對方的情報以達到"知己知彼"的目的。淮海戰役前的情報戰,雙方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當時,國民黨軍在獲取情報方面擁有比解放軍更為先進的各種手段。首先,它有數量眾多的空軍。它派出的偵察機可以肆無忌憚地出沒于解放區上空而不怕被擊落,因為那時解放軍既無飛機亦無高射炮。偵察機掠過長空,從空中鳥瞰地面上解放軍的行動,可謂歷歷在目,在這方面獲得的情報既及時又準確。

  其次,國民黨軍擁有先進的無線電偵聽手段,可以從空中獲取解放軍電臺發出的電波,爾后加以破譯,從中獲取情報。

  再次,國民黨從徐州"剿總"到各兵團、各軍、師、團都擁有眾多的情報(諜報)人員,他們采取各種方式,或公開或隱蔽,千方百計用各種辦法獲取解放軍的情報。

  第四,國民黨的軍統、中統亦采取各種方式潛伏在解放區,個別的甚至滲透到我黨政軍內部,以獲取我軍的情報。總之,淮海決戰開始前,國共兩軍秘密戰中的一個重要方面--情報戰,開展得非常激烈、尖銳、熱火朝天。

  "出其不意"是雙方統帥部用兵的一個基本特點。為此,華東野戰軍把隱蔽自己的戰略意圖和作戰計劃,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粟裕等華野首長在10月23日簽發的《淮海戰役預備命令》中,為此特別作了如下規定:

  1.各部均須先行派隊至指定集結地區,配合地方武裝、政府,布置封鎖消息。

  2.除在山區內部可以利用白天分散開進外,其余一律利用夜間行軍開進并嚴格注意防空保密。

  3.為免過早暴露,各縱隊行動中,盡量利用長途電話線接線聯絡,汽車傳騎聯絡,到集結地點后,再行恢復電臺聯絡。

  由于華野各部隊嚴格執行了上述命令,因而國民黨的飛機偵察和無線電偵聽等等先進情報手段,也就基本上失去了作用。11月4日,顧祝同專程趕到徐州,在"剿總"召開了高級絕密軍事會議。參加會議的人對華東野戰軍的主力究竟在哪里、下一步的攻擊目標是誰等等重大問題,仍然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郭汝槐:向左?向右?
 

  顧祝同時任國民黨軍參謀總長,協助蔣介石參贊軍機。11月4日上午9時許,他偕同作戰廳長郭汝瑰等人從南京飛抵徐州。到機場迎接的有徐州"剿總"總司令劉峙、參謀長李樹正、兵團司令黃百韜、李彌、孫元良,三綏區司令官馮治安,主力軍軍長熊笑三、高吉人、余錦源、舒榮、周開成、黃淑等四十余人,可謂蓋冠云集,軍政大員畢至。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飛機徐徐降落。機艙門打開,顧祝同出現在機艙門口,他向歡迎者頻頻招手致意。歡迎人群熱烈鼓掌,向這位權傾朝野的參謀總長、陸軍二級上將(去臺后于1972年晉升為一級上將)表示歡迎和敬意。

  緊隨在顧祝同身后的,是一位佩戴著國民黨中將軍銜的矮個子將軍,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國防部三廳(作戰)中將廳長郭汝瑰。

  請讀者注意,這位郭汝瑰將軍是中國共產黨的一名地下工作者。他早年曾是中共黨員,此時雖未恢復黨籍,但暗中為共產黨工作。用時下流行的語匯來說,也可以稱為"紅色特工"。

  筆者采訪過的一位國民黨上校團長,他以十分感慨的口氣說:"當我后來聽說郭汝瑰也是共產黨以后,真是大吃一驚!共產黨的神通真廣大。國防部的作戰廳長有什么秘密不知道?連他也是共產黨,國民黨豈有不敗之理?"

  郭汝瑰是四川銅梁人,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第五期畢業。早在1929年,他就由袁鏡明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不過,郭汝瑰的人生道路并非一條直線,而是經歷了一個"之"字形。他的堂兄郭汝棟是川軍名將,參加了辛亥革命,曾任川軍第九師師長兼第四路軍總指揮。他對堂弟郭汝瑰十分關心器重,送其去日本士官學校深造。到了異國他鄉,和黨組織的聯系也就中斷了。這使郭汝瑰引為終身憾事。

  在國民黨軍隊中,郭汝瑰一帆風順,先后擔任過師參謀長、代理師長,率部參加了淞滬抗戰和南京保衛戰,后來升任第二十集團軍參謀長、暫編第五師師長,并率部參加了武漢會戰和長沙保衛戰。在神圣的抗日民族戰爭中,他浴血疆場,與日本侵略者進行了英勇搏斗,無愧于一個炎黃子孫。

  抗戰勝利后,郭汝瑰對國民黨統治集團的黑暗腐敗和內戰政策十分不滿。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共南方局于1945年秋派任廉儒秘密與他聯系,進行爭取工作。

  任廉儒是四川鄰水縣人,大革命時期就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長期從事黨的地下兵運工作,早在1929年至1930年,郭汝瑰在川軍中任連、營長期間,和任廉儒就是莫逆之交,常相往來。其時,兩人都是共產黨員,郭對任廉儒還從經濟上給予接濟。時隔十幾年后,兩人見了面,這時郭汝瑰已是國民黨的將軍,身居高位,任廉儒則在黨的秘密戰線上堅持戰斗。兩人見面后重敘友情,感到格外地親切。

  郭汝瑰對與黨失去聯系深感愧悔,表示了希望恢復黨籍的熱切愿望。任廉儒向南方局匯報后,12月間中共南方局負責人董必武又親自會見了郭汝瑰,從思想上政治上對郭汝瑰進行了幫助啟發,這使郭進一步靠攏了黨組織。

  不久后,何應欽邀請郭汝瑰去美國,參加中國駐聯合國軍事代表團工作。郭汝瑰感到事關重大,于1946年春節再次會見董必武時請示說:"如果黨需要我工作,我也可以不去。"

  董必武高瞻遠矚,說:"不妨礙你的事業,你還是可以去美國。革命事業很遠,中國革命最后還要與美國解決。你去美國,多調查了解美國的情況,與黨保持聯系,還可以為黨工作,這也是革命的需要。"

  此后,郭汝瑰更密切地和任廉儒保持著單線聯系。

  1946年1月,國共兩黨簽訂了停戰協定,由周恩來、張治中和美國的馬歇爾組成"三人小組"和"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負責調處國共雙方的軍事沖突,監督執行停戰令。郭汝瑰作為國民黨代表張治中的隨員,與周恩來常有接觸。3月,郭隨張治中到延安,見到了毛澤東、朱德、彭德懷等中央和軍委領導人,親眼看到了解放區的欣欣向榮,思想上受到極大的觸動,回到黨的懷抱的心情更加迫切。

  1946年6月26日,蔣介石悍然撕毀政協決議和停戰協定,一手挑起了全國性大內戰。郭汝瑰對蔣的這一倒行逆施十分憤慨,決心投入反蔣反內戰的時代洪流,以實際行動為黨工作,爭取將功補過,早日回到"娘家"。

  郭汝瑰沒有隨何應欽去美國。他于1946年10月被任命為參謀總長辦公廳副廳長,不久改任國防部第五廳廳長,1947年3月改任第三廳廳長。第三廳也就是作戰廳,是主管整個國民黨軍作戰事務的一個辦事機構,可以說是一個最重要的核心軍事機密單位。

  中共代表團于1946年5月從重慶遷到南京后,任廉儒也隨周恩來、董必武到了南京。黨組織讓他以"上海川鹽銀行經理"的身份作掩護,一直與郭汝瑰保持秘密聯系。郭在此期間提供給黨的機密情報,就是由任廉儒負責轉遞的。例如淮海戰役發起前,任廉儒的妻子羅瑩澄在上海親眼看到郭汝瑰將一份軍事情報悄悄交給了任廉儒……

  現在,郭汝瑰儼然以中將作戰廳長的身份,跟隨顧祝同來徐州部署"徐蚌會戰"的作戰計劃。請讀者諸君想一想:他怎么可能死心塌地地替蔣家王朝出謀劃策呢?他提出的建議會有利于國民黨而不利于共產黨嗎?
 
 
 
 
 
大戰在即
 

  5日上午,在徐州"剿總"召開的絕密軍事會議上,首先由郭汝瑰介紹了全國戰場的形勢。他用一根長棍指著墻上的巨幅地圖說:"廖耀湘兵團已于上月26日被殲滅于黑山、打虎山地區,沈陽已經陷落,東北國軍主力已經完了!"

  這話從一個權威的作戰廳長口中說出,給到會人員心理上造成的震撼是巨大的。這些國民黨的高級將領平時對報紙、廣播等等是不大相信的,甚至斥之為是"共產黨的宣傳"。只有當國防部宣布"東北主力已經完了"之后,才真正相信東北已經易手。這猶如晴天霹靂,一下子使會場氣氛顯得十分沉重,大家低著頭一言不發。顧祝同一看不妙,想給大家打打氣,于是勉強提高嗓門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希望在座各位將領吸取東北戰場血的教訓,在徐蚌地區來個大殲滅戰,扭轉危局,爭取全面轉敗為勝,報效黨國和校長。"

  接著,徐州"剿總"參謀長李樹正報告了當面國共兩軍兵力和部署情況。他說:據情報,"共軍"劉伯承鄧小平部主力東移,前鋒已越過鄭州,向開封、蘭封、太康地區集結;菏澤、巨野有其兩個縱隊的兵力。陳毅粟裕部主力由魯中南下,前鋒已到臨沂、泗水地區;在蘇北的兩個縱隊已向徐州會合,有強迫我在徐、蚌地區決戰的可能。

  請注意,這時離淮海戰役發起只有一天,我各路大軍正在向黃百韜兵團急進,但是這位參謀長卻還在大談有此"可能",這充分表明國民黨在情報戰方面,在戰役發起前就已經輸了一個回合,而且是一個決定性的回合。

  李樹正還未講完,邱清泉就站起來反駁說:"據我們偵察,共軍陳毅部的五個縱隊先頭已抵曹縣、成武、碭山(均在徐州以西)。你說敵有兩個縱隊在菏澤、巨野集結,與事實不符!"

  邱清泉話音剛落,黃百韜也站起來反駁邱清泉說:"據我們偵察,陳毅、粟裕部主力確實已在魯南集結,已向郯城方向活動,而不是在魯西(曹縣、成武、菏澤等地)集結。據我判斷,敵人有首先向我兵團發起攻勢的可能。"

  邱清泉是個性急好勝的人,豈肯認輸,他聽了黃百韜的話后,馬上"頂"了回去,說:"我們用不著爭論,打起來再看誰說得對。"

  這兩位不久將命喪淮海戰場的兵團司令官,盡管各執己見爭論不下,但他們誰也沒有正確判明我軍真正的戰略意圖,也弄不清我軍主力之所在。這既表明了敵指揮員的顢頇,也表明了敵方情報部門的無能。

  郭汝瑰在全國解放后曾寫過一篇題為《淮海戰役期間國民黨軍統帥部的爭吵和決策》的回憶史料,披露了他所知的許多歷史內幕,讀者可以參閱。掌握了如此眾多和高級機密的作戰廳廳長,竟然會是暗藏的共產黨"間諜",試想國民黨還有什么軍事機密可言?

  顧祝同在會議總結講話中,也不得不承認:"淮海決戰近在眉睫,我軍調動尚未就緒","對敵軍企圖和動態要進一步偵察;對我軍部署,部隊都擺在隴海沿線,態勢不利于爾后作戰,要從速調整",云云。

  當時在國民黨高層中,也有人對郭汝瑰是有所懷疑的。杜聿明就是一個。他認為:"蔣介石、顧祝同是完全聽信郭汝瑰這個小鬼(因他是軍校五期畢業生,人又矮小,所以我稱他小鬼)的擺布,才造成這種糟糕的局面。"后來他擬定了救援黃百韜兵團的作戰計劃,就只對顧祝同單獨匯報,而不讓郭汝瑰知道。杜聿明當時的想法是:"早在1948年春顧任參謀總長時,我即對顧說過郭汝瑰與解放軍有聯系,反對郭任第三廳廳長。顧當時批評我說:你不要疑神疑鬼!郭汝瑰跟我來徐州一年多(筆者注:顧祝同在升任參謀總長前,曾任陸軍總司令部徐州司令部總司令,其時郭汝瑰是顧的參謀長),非常忠實,業務辦得很好。"但杜聿明不聽顧這一套,對郭汝瑰仍十分戒備。淮海戰役期間杜升任徐州"剿總"副總司令兼前進指揮部主任,他就公開對顧祝同聲明:我指揮作戰的方案,事先絕不能讓郭汝瑰知道。如果郭知道了,我就不照原方案執行。

  這表明,郭汝瑰在敵人統帥部為我黨我軍提供情報,其處境是非常危險的,敵人已有所察覺,隨時都有被識破而坐牢殺頭的可能。郭本人后來在一篇題為《走向光明》的回憶錄中曾坦言:

  憑我多年的經驗,我知道蔣介石作戰失敗,經常遷怒于人。近來我多少也有點敏感,覺得有人中傷我。蔣介石開始對我不信任。我是深深了解特務手段的毒辣,想到一旦我與共產黨早有聯系的情況泄露,將會被嚴刑拷打、血肉橫飛、求死不得的情景,確實有點不寒而栗。我想不如引咎辭職,早日離開受嫌疑的境地為好……另一方面,我看見形勢急轉直下,按照黨的指示,我擔任第三廳廳長的任務已經完成,迫切希望能夠從此離開黑暗的蔣家王朝,奔向充滿光明和希望的解放區……

  但后來郭汝瑰還是按照黨組織的指示,設法爭取到了帶兵官的位置,被蔣介石任命為第二十二兵團司令官兼第七十二軍軍長。1949年12月9日,郭汝瑰率七十二軍于四川宜賓光榮起義。當然這是后話了。

  國民黨為什么在淮海決戰開始前,在秘密戰中的情報戰中慘遭敗績?杜聿明對此曾總結教訓說:"在淮海戰役之始,徐州附近人民對于國民黨軍實行了嚴密的封鎖,國民黨軍的特務只能派出,無法返回。徐州四周密布的特務電臺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有許多地區人民以虛報實,或以實報虛,迷惑國民黨軍。如豐縣、黃口間僅有解放軍二、三野之一部,而國民黨從人民方面得來的情報是二野主力……"因此,杜聿明不得不無可奈何地哀嘆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國民黨軍這時恰恰相反,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怎么能制勝呢?而國民黨軍之所以全軍覆沒,固然是由于它本身腐朽,指揮機構無能,其最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國民黨軍喪盡民心。"

  看來,秘密戰的勝負,歸根結底也是決定于民心的向背。古今中外皆然。
 
 
 
 
 

第四部分

暗通款曲

黃百韜兵團正在作困獸之斗……毛澤東多次指示要寫信派人勸告劉汝明起義。劉汝明消極避戰,用“打假仗”的辦法蒙騙蔣介石,華東軍區敵工部部長劉貫一高興地說:“應該給劉汝明記上一功!”
 
 
黃百韜兵團的秘密斗爭
 

  黃百韜兵團正在作困獸之斗,團長蕭德宣卻暗中策動師長趙璧光率部投誠。原來他是改名換姓長期埋伏的中共特別黨員。

  在殲滅黃百韜兵團的過程中,發生了一起由華東野戰軍政治部主任鐘期光和聯絡部副部長徐宗田指導的秘密斗爭。而這場斗爭的主角--上校團長蕭德宣,有著一段非常生動曲折的傳奇故事。

  這場斗爭的結果,是在黃百韜兵團正在苦苦掙扎作困獸之斗的關鍵時刻,導致了他的一個主力師師長趙璧光率部投誠。這件事還引起了遠在西柏坡的毛澤東主席的關注,這位偉人把趙璧光這個名字和剛剛投誠的孫良誠一起寫進了他親筆起草的一份歷史文獻--《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這樣一來,不僅使趙璧光這個名字流傳后世,而且使這起秘密斗爭同樣載入了史冊,具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事情發生在1948年11月17日和18日。

  中央軍委確定淮海戰役第一階段的重心是圍殲國民黨第七兵團。11月6日戰役打響,華東野戰軍各路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四面八方向該兵團出擊。特別是何基灃、張克俠率三個半師起義后,我軍迅速渡過運河直插隴海路,截斷了該兵團西逃之路,于11日將其包圍在以碾莊圩為中心的縱橫十余公里的狹小地區內,造成了"關門打狗"的態勢。

  但該兵團畢竟有四個軍--后來增加到五個軍。十幾萬人馬,武器裝備精良,這個武裝到牙齒的敵人,在即將覆滅的最后時刻必然要作困獸之斗,因此戰斗打得很艱苦,逐個村落、甚至逐房逐屋地進行爭奪。人民解放軍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國民黨第四十四軍原先并不屬于第七兵團。直到11月5日晚上,徐州"剿總"才電令該軍撤出海州,并劃歸第七兵團指揮。8日,該軍中將軍長王澤浚(原先還兼任第九綏靖區副司令官)率部抵達炮車,向七兵團司令官黃百韜報了到。黃命令他率該軍通過運河鐵橋后,準備在徐州以西與解放軍"決戰"。

  9日,王澤浚率四十四軍到達隴海路上的趙墩車站。這時情況已經大變,黃百韜改令他防守碾莊南面的陣地。黃百韜一再告誡各軍軍長說:"你們必須進一步加強工事,準備獨立作戰,以盡軍人天職。有些人眼睛中只看著我是青天白日勛章獲得者。他們(筆者注:指邱清泉)是不會全力支援的。我們也決不能給別人看笑話。"

  王澤浚接到黃百韜這一指示后,感到自己手中尚有兩個師加上軍部直屬炮兵營、工兵營、輜重營、通信兵營、重迫擊炮連等,全軍尚有一萬五千余人;他還錯誤地判斷自己正面方向是解放軍蘇北兵團,是地方部隊,解放軍主力在北面,故而思想上還存在著輕敵麻痹情緒。

  四十四軍是四川部隊,被人稱為川軍,列入"雜牌"行列。該軍下轄一五○師和一六二師。一五○師是主力師,其中第四四九團又是師的主力。該團上校團長蕭德宣,是四川達縣人,深受王澤浚的器重。

  13日下午,我軍對敵一五○師四五○團陣地發起進攻,激戰至14日,將該團予以全殲,團長楊南邨以下官兵均被生俘,除擊斃者外僅有四十余人逃脫。

  14日黃昏,我軍又向敵一五○師四四八團駐守的陣地發起猛烈進攻。敵人瘋狂掙扎,雙方展開激戰,形成拉鋸。我軍指戰員英勇頑強,對敵人碉堡逐一炸毀,戰斗至15日拂曉前,敵四四八團敗退至車站附近,團長何亞顏負了傷。

  一五○師少將師長趙璧光命令師預備隊四四九團團長蕭德宣,立即派一個營占領鐵路一線,伺機出擊,保衛住軍、師的指揮所。他對這位團長的指揮能力,一直非常賞識。他想借重蕭德宣挽狂瀾于既倒。

  然而,蕭德宣肩上掛的雖然是國民黨上校軍銜,實際上他是長期潛伏在敵營的中共地下特別黨員。

  早在1939年,當時名叫蕭仲勛的中共地下黨員,就是國民黨軍一九三師五六二旅一二二一團副團長兼第三營營長。這一年的5月10日,根據新四軍豫鄂挺進縱隊參謀處長張體學的指示,蕭仲勛在新四軍聯絡人員蕭楷、吳良臣等同志的協助下,在河南內鄉發動該團三百多人舉行了轟轟烈烈的反內戰武裝起義。國民黨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兼三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湯恩伯聞報大怒,急調重兵"圍剿"。眾寡懸殊,起義宣告失敗,蕭仲勛負傷后率通信員李榮生(中共黨員)、王明肅墜巖逃脫,又佯裝"教友",躲入襄陽城里一所美國人辦的教會醫院,總算躲過了通緝。

  風聲稍緩,蕭仲勛派李榮生秘密到大洪山新四軍豫鄂挺進縱隊,向李先念、朱理治、張體學等領導人報告了起義失敗的經過。其實李先念等人早已得知了有關情況。張體學指示蕭仲勛回四川老家去開展革命活動。好不容易輾轉回到了四川達縣,蕭仲勛得知家已被官府封了,他在這兒也是被官府通緝的一名"逃犯"。

  "此地不留我,自有留我處。"離開達縣老家后,蕭仲勛又到重慶活動,經友人引薦,他面見了四十四軍軍長王澤浚。王澤浚的父親王纘緒是川軍名將,此時任第二十九集團軍總司令。他要兒子到四川招募新兵,于是王澤浚委派蕭仲勛任二十九集團軍補充兵團新編第四旅第八團中校副團長。蕭仲勛訓練新兵很有一套,1940年3月他率新兵團開往前方--湖北大洪山途中,又巧妙地對付了日本侵略軍的"掃蕩"。這一來,他受到了王澤浚的賞識,被調到主力部隊六十七軍任副團長。由于該團駐防地區緊靠新四軍第五師,蕭仲勛又和張體學恢復了秘密聯系。從此,蕭仲勛在二十九集團軍中開始了長期埋伏,等待時機,以求在最重要的時刻發揮最重要的作用。

  一天,蕭仲勛突然接到電話,要他于翌日前往雙洋總部,說湯總司令要傳見他。

  蕭仲勛心中忐忑,不知此去是兇是吉。他到總部后,接待他的軍法處長向他出示了一份絕密電報,上寫:據湯副長官稱:"奸匪蕭仲勛策動部隊逃叛附匪后,據報近又潛入二十九集團軍活動。請飭王總司令立即緝拿徑送南陽我部究辦,勿使漏網。"據此,仰即送本部查明處理為要。電報末尾署名是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

  蕭仲勛看完電報,才知道東窗事發,湯恩伯窮追不放,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看來,現在自己已落入人家的掌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有任人宰割、束手待斃了。

  忽然,第二十九集團軍上將總司令王纘緒走了進來。蕭仲勛連忙向他敬了個禮。

  王纘緒雙目炯炯。他凝視著蕭仲勛,好一陣子后他走到蕭跟前,拍著蕭的肩膀說:"這么個年輕娃娃,還學會諸葛亮那一手哩!燒得好,燒得好!不然,我這個總司令又得上山打圈圈了。這叫李德公一驚一喜啊!"

  王纘緒說的"諸葛亮火燒那一手",是指蕭仲勛不久前在青猴指揮部隊向前來"掃蕩"的日寇發動火攻,又親率敢死隊向敵猛襲,敵遺尸百具,我繳獲戰馬10余匹,步槍170多支,擲彈筒7具。戰后,蕭受到王澤浚及其父王纘緒的表彰。今天王纘緒再提此次戰斗,說明他對蕭印象極佳。

  王纘緒低聲問蕭:"湯恩伯說你是共產黨,如何?"

  蕭仲勛說:"我世代書香,湯副長官血口噴人,指鹿為馬,其目的乃在雜牌軍中節外生枝,尋找借口,以收納共黨分子之名,行其野心兼并之實。但他湯恩伯畢竟是中央軍的嫡系,我等四川雜牌只能唯命是聽。總座不必為我這個小人物開罪于他,請按他指示送我去南陽……"

  蕭仲勛深知川軍和中央軍嫡系之間存在著很深的矛盾。他用的是"激將法",目的是爭取川系將領王纘緒的支持,以挫敗湯恩伯的圖謀。

  王纘緒一聽,果然來了氣,他憤憤地說:"水、旱、蝗、湯(湯恩伯),人人深惡痛絕!"接著他向蕭仲勛詢問了一些情況,說:"李德公的電報并不是叫直接送南陽,而是送本部查明處理。德公對湯恩伯不是那么言聽計從的。你這娃娃不知道,我把偌大一個四川省交給了總裁(指蔣介石),難道還不能與他湯恩伯相比嗎?"

  王纘緒決定保送蕭仲勛去老河口第五戰區將校訓練班學習,并交代蕭帶介紹信去面見李宗仁,借此使德公看看你的才華品宇。還說,青猴之戰,你立了大功,正好向德公匯報作戰經過。

  蕭仲勛見了李宗仁后,用的仍然是利用李、湯矛盾以求自保的斗爭策略。李宗仁對湯恩伯的飛揚跋扈一直看不順眼,蕭仲勛擺出大量事實,使用"激將法",加上李宗仁又很賞識蕭的才華,得知蕭是四川大學文學士,家境富裕,投筆從戎是為了抗日救國。談到最后,李宗仁對蕭說:"你明天一起床就回去,不必到訓練班了。一切情況王總司令會給你談,你今后正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令蕭仲勛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返回雙河見到王纘緒后,竟發生了富有戲劇性的一幕--活著的蕭仲勛變成了剛剛病故的蕭德宣,中校副團長變成了上校團長。

  這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蕭仲勛心中一直猜想見了王纘緒后會受到何種處置,誰知王纘緒見了蕭后,第一句話就問得十分蹊蹺:"你叫什么名字?"

  蕭仲勛暗暗一笑,心想這老頭子還不到花甲之年,怎么就這樣昏聵健忘了呢,于是答道:"我叫蕭仲勛。"

  王纘緒又問:"你是什么地方人?"

  "四川達縣。"

  不料王纘緒聽后連連頓腳,怒聲說:"不,你不叫蕭仲勛!你也不是四川達縣人!"

  這使蕭仲勛大驚失色,手足無措,呆呆地站立著,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這時,軍法處長傅曉軍手持一份電報走進門來,高聲說:"給團座道喜了!"隨即將電報交給蕭仲勛過目。只見電報上寫道:

  南陽湯總司令:

  本部無四川達縣蕭仲勛其人,只有四四五團河北安國蕭德宣,在本部多年,一貫忠于黨國,來電未便遵辦,除上報李長官外,謹復。

  王纘緒

  接著,王纘緒對蕭仲勛說:"你現在馬上去四十四軍,也不要去六十七軍告別了。上周一四九師四四五團團長蕭德宣病故,還沒有上報軍政部,經與德公商量,就這樣處理了。"

  這真是富有戲劇性的一幕。

  此后,蕭仲勛這個中共特別黨員,就改名為蕭德宣,并在四十四軍站穩了腳跟。該軍軍長王澤浚當然參與了這一"冒名頂替"事件的密謀。因為他相信這個出身富家的大學生不會是窮人才會去干的共產黨。

  時光荏苒,歲月如流,一度與黨組織失去聯系的蕭德宣,1948年10月淮海戰役開始前,終于又和華東野戰軍政治部主任鐘期光及聯絡部副部長徐宗田取得了秘密聯系,從而在他們的指導下更有成效地開展地下工作。

  11月15日拂曉,蕭德宣聽到"嗒嗒"的馬達轟鳴聲自遠而近。透過濃霧,他影影綽綽看到三輛坦克開到了團的陣地前約30米處。坦克頂部有人探出身來高聲喊道:"我們是第二兵團的,來和黃司令官聯絡的,你們的兵團部在哪個村莊?你們是哪個部隊?"

  蕭德宣一聽,心想糟了,難道邱清泉兵團的援兵真的開過來了?果真如此,對解放軍圍殲黃百韜兵團將是非常不利的。

  這時只聽得陣地前沿的張啟漢營長高聲命令部隊:"情況不清楚!不準和他講話!進入陣地!"
 
 
 
 
 
趙璧光師投誠
 

  那三輛坦克見此情景,打了幾炮后開進到一處曠地成三角配備停了下來,正好隔斷了第一五○師和軍部及友鄰一六二師的聯系。

  蕭德宣有所不知,這三輛坦克是人民解放軍華野第六縱隊十七師師長梁金華親自指揮,到敵前沿進行偵察的。

  蕭德宣立即抓住這一時機,邀請師長趙璧光和四四八團團長何亞顏到本團指揮所,共同商討部隊下一步的行動問題。蕭德宣的意圖很明白:敦促全師剩余部隊放下武器投向人民。

  事前,蕭德宣向全團連以上軍官講了面臨的形勢,指明了出路,并作了相應的部署。還指定搜索連連長鄭多裕和特務排排長彭漢光,站在團指揮所門口以應付突發事件。

  趙璧光、何亞顏來四四九團指揮所后,蕭德宣先講了當前的戰況,然后單刀直入,問道:"師長,何團長,是打?是堅守?是投降?還是退到兵團陣地上去?"

  趙璧光與何亞顏低頭不語,空氣好似凝固了。

  據趙璧光后來撰文說,當時他看到解放軍火力猛烈,炮火連天,房屋著火,墻壁倒塌,火勢熊熊,猶如天崩地裂一般,通信設備全被擊毀,軍、師之間通訊聯絡中斷,已傷者再傷,死者重遭炮擊,尸橫遍野,目不忍睹,他感到這個仗不能再打了,決心起義投誠,以求得人民的寬大對待,減輕罪惡于萬一。但無奈找不到機會,心里也存在正統觀念,感到這樣做對不起軍長王澤浚。

  見趙璧光、何亞顏不開口表態,蕭團二營營長余孟剛大聲說:"要打,叫師長、何團長去打,我們是不打了!孤兒寡母哭起來可憐!"

  趙璧光看了看蕭德宣,說:"現在就只你們團是完整的了,仲勛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干好了。"

  趙璧光畢竟是蕭的老上級,他一直稱呼他過去的名字蕭仲勛。他也沒有把這起"冒名頂替"事件向特務告密。川軍中的地域觀念極強,哥兒們義氣的觀念很重,這也使得蕭仲勛--蕭德宣這個中共特別黨員能長期潛伏而未致暴露。

  蕭德宣聽趙璧光如此尊重自己,也就說:"孟剛兄的話很對。不過最后還是請師長和亞顏兄決定。"

  趙璧光說:"不打了,就投降吧!不過,這怎么對得起軍長啊!"

  蕭德宣說:"識時務者為俊杰。軍長也跑不掉。"

  師長表了態,蕭德宣的爭取工作取得了決定性成效。于是他叫營長余孟剛帶四連連長陳華,手持他本人寫的一張紙條,去解放軍陣地接洽部隊投誠事宜。他交代說:"你拿我的紙條,找到解放軍任何一個團以上政治機關都行。"

  為了怕趙璧光、何亞顏臨時變卦,蕭德宣布置專人看管,不讓他們離開。

  蕭德宣立即要求師直、四四八團和本團所屬部隊全體集合清點人數。經查,師直只剩下一個迫擊炮營計200余人,四四八團就剩下團長何亞顏一人,師參謀長李鼎等10余人不愿投誠逃往兵團部。蕭團人數最多。總計這次投誠人數共約2560余人,此外還有他們所攜的全部武器裝備。

  不一會兒,華野第六縱隊派一位營長和營教導員前來接收投誠部隊,并很快接管了該師陣地。他們緊緊握著蕭德宣的手,熱情地說:"歡迎!歡迎!你們快向西撤下去休息,我們掩護!"

  這時,天空嗡嗡作響,突然飛來兩架國民黨飛機。蕭德宣急忙命令部隊扯起對空聯絡信號。飛機兩次俯沖,大概飛行員看到陸空聯絡符號均正確無誤,遂拉起機頭飛走了。

  敵人還是很快就覺察到了一五○師的投誠行動。從黃百韜兵團的陣地上飛來了一發發罪惡的炮彈--敵人開始所謂的"追擊射擊"了。很快,解放軍炮兵向敵人發動了猛烈轟擊,接著步兵發起沖鋒。敵四十四軍和一六二師不久后被殲滅,軍長王澤浚、軍代參謀長李秾、第一六二師參謀長邱正民等人被俘。

  蕭德宣策動趙璧光率一五○師投誠后,隨著四十四軍的被殲滅,黃百韜兵團失去了西面的屏障,加速了滅亡的進程。4天后,即11月22日,黃兵團即被華東野戰軍全殲,使我軍獲得了淮海戰役第一階段的全勝。

  毛澤東對一五○師的投誠給予了肯定和贊揚。12月17日,他在親筆起草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中說:"你們應當學習長春鄭洞國將軍的榜樣,學習這次孫良誠軍長、趙璧光師長、黃子華師長的榜樣,立即下令全軍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本軍可以保證你們高級將領和全體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這樣,才是你們的唯一生路。"

  這篇以中原人民解放軍和華東人民解放軍司令部名義發表的廣播稿,已收入《毛澤東選集》,從而為這次由中共特別黨員蕭德宣為主角進行的秘密斗爭,留下了一頁珍貴的篇章。
 
 
 
 
 
策反劉汝明
 

  毛澤東多次指示要寫信派人勸告劉汝明起義。華東軍區又派馮玉祥的小舅子李木春秘密到蚌埠會見了劉汝明。李返回后舒同夸獎他策反有功。

  1948年11月18日,毛澤東親筆起草的一份電報,以中央軍委名義發給總前委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五人,對中原、華東兩大野戰軍下一步的作戰方針和行動方案作了明確指示。其中第二點是:"以九縱對付劉汝明,節節阻止他,不和他打硬仗,著重寫信派人勸告劉汝明、劉汝珍、曹福林反蔣起義,同時展開公開的政治攻勢。"

  中原局、華東局和中原、華東兩大野戰軍的政治機關,對劉汝明、劉汝珍兄弟曾多次寫信、派人對其開展了秘密策反。除了前面已經提到的王贊亭外,還有一個派出的代表名叫李木春,他是馮玉祥將軍的小舅子,李德全夫人的二弟。

  華東局常委、華東軍區政治部主任舒同和軍區敵工部部長劉貫一,當面向李木春交代了此行去蚌埠面見劉汝明的任務,并指定李是作為華東軍區和陳毅司令員的特派代表前往,身份非同一般。

  劉汝明萬萬沒有想到,剛剛送走了王贊亭,又迎來了李木春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他想,李木春是老長官馮玉祥將軍的小舅子,可得罪不起呀!

  還使劉汝明大惑不解的是,僅僅幾個月以前,李木春還在自己的麾下當少將高參,兩人常在一起,稱得上是知己,是莫逆之交,他還是自己的心腹智囊。可是現在他卻成了華東軍區和陳毅的特派代表,真是世事如轉篷,變化之大,速度之快,簡單難以料想。

  李木春原名李連海、李海,別名張木春。1905年8月出生,河北通縣人。解放前后曾任山東軍區高級軍官訓練團副團長兼中共山東分局勤建公司副經理,后轉業到地方工作,曾任江蘇省城建廳材料處處長、南京市城建局副局長等職,1973年去世。筆者曾于1993年5月28日訪問過他的妻子馮愷明老人。

  讓我們先看一下李木春的傳奇經歷以及他和劉汝明、劉汝珍的歷史關系。讀者從中可以窺見華東軍區敵工部門在選用秘密斗爭人選方面的高明之處。

  1924年2月19日,馮玉祥和李德全在北京喜結連理。當年秋,李德全夫人的二弟李連海(木春),也參加了馮玉祥的西北軍,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這一年他19歲。翌年,馮玉祥把他送到蘇聯留學,在烏克蘭基輔軍官學校學習炮兵,和劉汝明的胞弟劉汝珍是同窗學友。兩人朝夕相處,互相切磋,友誼甚篤。

  馮玉祥于1926年訪問了蘇聯。在此期間他向中共旅莫(斯科)支部提出派一批共產黨人到西北軍中工作。黨組織經過慎重研究,選派了劉伯堅、鄧希賢(小平)等二十幾名共產黨員回國。打前站的三個人,其中有鄧希賢和李木春(當時叫李連海)。鄧希賢那年23歲,李木春21歲,都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青年人,革命精神旺盛,身體都很好。那時交通不便,他們越過大沙漠,途經庫倫,一路上有時乘坐運軍火的大卡車,有時步行,有時騎駱駝,歷盡千辛萬苦,整整花了一兩個月時間,才到了內蒙古。

  1982年9月15日下午,為紀念馮玉祥將軍百年誕辰,鄧小平同志在會見馮玉祥將軍親屬時回顧他1926年從莫斯科回國一事時說:"當時,煥章先生要求我們派人到西北軍。我們從莫斯科一起來了二十多個人,劉伯堅同志也是那個時候來到了西北軍,做政治部長。當時我們有三個人打前站,我就是其中一個,那時我才二十三歲。記得1926年跟李(德全)大姐的弟弟一起經過大沙漠,坐的是運軍火的汽車,當時交通很不方便,我們在庫倫待了一個多月,才回到內蒙古。回到內蒙古后,煥章先生五原誓師,李大釗同志還派人送來了作戰計劃……"

  1992年4月2日,筆者訪問馮玉祥將軍的女兒馮理達同志時,她說從蘇聯與鄧小平同志一起回國的就是她的二舅李連海(即李木春)。

  李連海不僅留學蘇聯,還到日本留過學。他于1927年到日本,進東亞補習學校學習。1928年4月又進入日本士官學校野戰重炮第一聯隊學習。在日本期間,李連海申請加入中國共產黨,決心為實現壯麗的共產主義事業而貢獻一切。1929年夏,經李光亞、楊若增介紹,他成了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但當時處于秘密工作條件下,中共留日支部只是告訴他說其入黨申請書已獲批準,沒有任何文字資料,亦沒有履行入黨手續。這種情況當時亦非他一人。可惜,中共旅日支部后來遭到破壞,李若增、楊光亞被捕,這樣李連海就失去了組織聯系。在后來長期工作中,盡管他自覺地以共產黨員的標準要求自己,但卻是個黨外進步愛國人士。

  1930年李連海從日本回國,先在山西汾陽西北軍干部學校任軍事教官。1933年參加馮玉祥領導的察哈爾抗日同盟軍,任大隊長,1940年任西北軍整編二十四師一旅旅長。后來到劉汝明部任高級參謀。

  劉汝明和劉汝珍對李木春在日本參加過中共地下組織這段歷史并不知情。在"二劉"心目中,李木春既是馮玉祥將軍的至親,又留蘇、留日,科班出身,軍事上很有才能,所以一直刮目相看,待為上賓。

  從1940年到1945年,在抗日戰爭的困難歲月,劉汝明部駐防于河南泌陽、確山、信陽一帶。李木春在劉汝明手下當了整整五年高級參議,官至少將,為劉部抗擊日軍出了不少好點子。抗戰勝利后劉汝明部改為第四綏靖區,劉仍任用李木春為高參,常與之議論軍政大事,推心置腹,可謂信任有加,言聽計從。

  然而,人各有志。高官厚祿,萬貫家財,豪華的生活,都拴不住李木春向往共產黨的那顆金子般閃亮的心。1947年河南許昌解放時,李木春未隨劉汝明部撤走,而是留下來參加人民解放軍,并將私人開設的天平醫院也獻給了黨和人民。從此,劉汝明和李木春分道揚鑣,"各為其主"了。

  眼下,昔日的部下成了赫赫有名的陳毅司令員的特派代表,前來對原先的老上級劉汝明進行"招降"。這種地位上的變化,使劉汝明強烈的自尊心受到重重的一擊,心中涌起了一種莫名的屈辱感。但他轉念一想,現在人家是勝利之師,還是面對現實,聽聽對方的高見,談談條件吧!

  李木春是蒙古族人,魁梧的身軀,洪亮的嗓門,豪爽的性格,一如既往。"人生結交在終始,莫為升沉中途分。"他對朋友重義氣,講情誼,并不因倒霉或走運而另眼看人。他見了劉汝明后,仍和過去一樣尊為老長官,開口閉口"司令官",絲毫沒有以勝利者代表出現的傲氣,這使劉汝明從心理上得到了平衡,解除了敵對和戒備。

  李木春仍像以往當幕僚時那樣,推心置腹地說:"司令官,你南北征戰幾十年,軍事上是行家,用不著我多說,你難道不知道,從純軍事角度看,蔣介石這盤棋已經輸定了嗎?"

  這一問,問得劉汝明啞口無言,嘴上不說,心里默認。

  李木春看到劉汝明的表情,已經猜到了劉汝明內心的想法,于是乘勝進擊,又問道:"司令官,二十年前中原大戰失敗后,馮先生下野,西北軍解體,不少西北軍將領轉到蔣介石麾下。從那以后,西北軍受了多少氣,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呀!宋哲元是怎么憂憤成疾、郁郁而死的?吉鴻昌、韓復榘是怎么被槍決的?方振武是怎么被暗殺的?…….他們不都是蔣介石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犧牲品、殉葬品、替罪羊嗎?還有張自忠,與日寇血戰后壯烈殉國,要不是蔣介石老是叫西北軍打頭陣,不給我們補充槍械,補充彈藥,補充人員,以致部隊越打越少,無兵可調,他會死得這么慘嗎?臨上陣前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留下遺囑說:'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為其死,毫無其他辦法!'說明張自忠是以死來抗議,來譴責蔣介石的反動政策。凡此種種,司令官都是知情的,可是你深思過沒有?……"

  宋哲元、吉鴻昌、韓復榘、方振武、張自忠等人,都是西北軍的著名將領,是劉汝明的老同仁,長期共事,交往頗厚。他們的悲慘遭遇,都使劉汝明產生過"兔死狐悲"的感嘆。今天經李木春一點撥,這種感覺又變得強烈了。

  李木春端詳著劉汝明表情的細微變化,覺得自己的"攻心戰"效果明顯,于是又進一步來了個"火力追擊",繼續說:"司令官,你跟蔣介石二十年,蔣對你信任過嗎?對你真正放心嗎?恐怕不是吧!第八兵團副參謀長李誠一是何等樣人?情報處長陶紀元是何等樣人?政工處長李春波是何等樣人?還有六十八軍政工處長張鐵石又是何等樣人?你心中難道不一清二楚嗎?蔣介石、戴笠、鄭介民、毛人鳳等派這些軍統特務來暗中監視你,說明他們對你百般防備。你這個兵團司令,倒不如戴笠、鄭介民、毛人鳳等人手下的一條狗!"

  李木春越說越氣憤,提高了嗓門,步步進逼,說:"司令官,論年齡你比李延年大九歲;論職務,你當過察哈爾省主席,是封疆大吏,他李延年算什么?資歷你比他深,你當兵的時候他興許還穿開襠褲哩!可是,憑什么蚌埠指揮所主任和警備司令的職務不讓你當,老蔣卻交給了李延年?他手下的人甚至狂叫:'中央軍的人絕不讓雜牌軍指揮!'蚌埠的稅收都被李延年囊括了去,這口氣你咽得下去嗎?"

  一連串的"重磅炮彈",打得劉汝明內心流血,臉上通紅,情緒異常激動。他說:"是啊,老蔣指揮我劉某這么多年,我無役不從,真想不到他始終對我不放心,一貫當雜牌對待,排斥,歧視,打擊,無所不用其極,真叫人寒心!"他站起身來,焦躁地在室內來回走動,陷入了沉思。

  李木春見火候已到,趁熱打鐵,勸道:"司令官,時機緊逼,你應該像高建侯(樹勛)吳紹周(化文)那樣在戰場起義,為人民立功。除了這條陽關大道,其他都是獨木橋,死胡同,走不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錯過了機會,就會抱憾終身呀!"

  劉汝明沒有立即答話,又低頭沉思起來。

  李木春是個快人,喜歡干脆,見劉汝明磨磨蹭蹭的,不免心急,催促說:"司令官,別再猶豫了,快下決斷吧!"

  劉汝明抬起頭來,一臉苦相,說:"老弟呀,我的老母、家眷都在南京、上海,你叫我咋辦?再說,我的部隊從浦口到蚌埠,一字長蛇陣,這里擺一個連,那里擺一個營,周圍還有蔣的嫡系部隊監視,要收攏到一塊兒舉事,也需要時間。李誠一那幫人,鼻子靈得像獵狗,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聞出氣味來,所以起義準備工作要做得非常秘密,非常小心。要不然,'雞飛蛋打',兩頭落空,我劉汝明全家就會招來殺身之禍。老弟,你要知道,蔣介石打不了共產黨,打我劉汝明可是綽綽有余的呀!"

  劉汝明一席話,說的也是實情,倒使李木春犯了難,心想:他既然原則上表示愿意起義,眼下這一大堆實際問題也是夠撓頭的,要解決需要時間,需要計謀,也非一日之功。接著,李木春仍像過去給劉汝明當高參時那樣,就一系列起義準備中的具體問題,和劉進行了密商。

  最后,雙方達成協議:劉汝明積極準備,相機行事,起義前不替蔣介石賣命,消極應戰,保存實力。

  李木春回到解放區后,向華東局常委、華東軍區政治部主任舒同詳細匯報了此行的經過。舒同夸獎李木春策反有功,并獎給鋼筆一支。小小鋼筆價值幾何?可是戰爭年代,這已是很高的獎賞了。

  劉汝明消極避戰,用"打假仗"的辦法蒙騙蔣介石,華東軍區敵工部部長劉貫一高興地說:"應該給劉汝明記上一功!"

  正如李木春所言,劉汝明的部隊中有不少或明或暗的軍統特務,他們對這支西北系部隊進行暗中監視,并伺機收買、分化,力圖使這支"雜牌"部隊"中央化",成為蔣介石打內戰的忠實鷹犬。10月19日夜間,六十八軍中將軍長劉汝珍突然前往徐州。他臨行前指定部隊由參謀長杜大中掌握。一向注視著劉汝珍行動的政工處長張鐵石,有著軍統特務特有的嗅覺。他感到劉汝珍行動詭秘,必定另有所謀,于是提出隨劉前往徐州。劉汝珍不答應,張鐵石堅決請求,劉還是不允,這使張更加心中生疑。后來張鐵石經過暗中偵查,得知劉此行是秉承其大哥劉汝明的旨意,到徐州與西北軍老同仁、第三綏靖區司令官馮治安暗中達成"默契",在即將開始的大戰中保存實力,不替蔣介石打頭陣、當犧牲品。

  張鐵石是從兵團部副參謀長李誠一和第二處處長陶紀元(此兩人系軍統特務)口中得知劉汝明兄弟這一絕密行動的,他還得知李誠一已將此情況密報南京國防部,聽說蔣介石為此大怒,就將劉汝明所部調離徐州,到蚌埠、臨淮關一線待命。蔣還密令邱清泉收買劉部一八一師師長米文和,將該師留在商丘歸邱清泉指揮。少了一個主力師,對劉汝明這個視實力為第一的人來說,無異于在他身上剜去一塊肉,因而對蔣、邱恨恨不已。

  淮海戰役開始后的第二天11月7日,米文和的一八一師在商丘以東張公店、馬牧集、牛王崮一帶被華野三縱和中野三縱所殲,米文和被活捉。劉汝珍得知后,帶著幸災樂禍的口氣說:"米探夫(米文和別字)官迷心竅,刀放在脖子上還不知道。"

  僅此一端,就足以說明蔣介石嫡系和"二劉"之間存在著很深的矛盾。

  我黨我軍隱蔽斗爭的高明之處,就在于熟知敵人內部的矛盾、斗爭和缺口,并善于利用這些矛盾、斗爭和缺口來分化瓦解敵人,達到克敵制勝的目的。淮海戰役發起的次日(11月7日),華東野戰軍政治部向中央軍委和總政治部報告說:淮海戰役政治攻勢已有全盤部署,其中有利用華東廣播臺進行廣播一項,根據自愿原則,現已組織12名俘虜軍官參加口語廣播……廣播人計有王耀武、霍守義、羅幸理、陳金城、聶松溪(報告投案經過)、晏子風(整二師師長)、尹錫和(第四兵站總監)、劉玉田(山東省政府秘書長、省政府委員)、李玉和(七十三師上校副師長)、劉士伶(十二軍副官主任)、李嘉桂(四十五師中校防毒軍官)、馬興文(回族青年)。

  這些人員的廣播,對配合我軍秘密斗爭,分化瓦解敵人的營壘,起了不小的作用。據說蔣介石聽了王耀武的廣播后大發雷霆,生氣地說:"王耀武是我的學生,我待他不薄。但他在困難的時候反對我,還要下面的人反對我,豈有此理!"說到這里,蔣介石將手中的茶杯砸向收音機,轟然一聲把收音機砸壞了。

  11月11日,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了一份電報,發給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陳士榘、張震、譚震林、王建安和李迎希(王為山東兵團副司令員,李為該兵團副參謀長),對圍殲黃百韜兵團及爾后的作戰行動作了詳盡部署。電報中有如下一段話:

  此間日內即發動勸劉汝明、劉汝珍、曹福林率部起義之廣播,不但使徐州方面增加對曹福林之顧慮,而且使南京方面增加對蚌埠劉汝明兄弟之顧慮……

  毛澤東不愧是大軍事家、大謀略家,對我國古代兵法中的三十六計運用嫻熟。他在電報中對蔣介石和劉氏兄弟用的就是"離間計"。

  果然,蔣介石從不斷送來的密報中,得知劉汝明兄弟懷有二心,從解放區電臺的廣播中,得知馮玉祥將軍的夫人李德全多次發表講話,勸告原西北軍將領、馮的老部下劉汝明、馮治安、孫良誠、劉汝珍、曹福林等率部起義。再加上王耀武等投降將領的"現身說法",種種因素加在一起,促使蔣對劉氏兄弟更不放心了。

  曹福林是劉汝明的兒女親家。劉的兒子劉鐵鈞(時任劉部第三五五團團長),是曹福林的女婿。曹福林當時任劉部第五十五軍中將軍長。就這樣,憑著封建的家族關系,劉汝明牢牢地掌握著手下的兩個軍。至于另一個軍--九十六軍,軍長于兆龍也是老西北軍。
 
 
 
 
 
 
蚌埠,蚌埠!
 

  蔣介石對劉汝明、馮治安、孫良誠這三位淮海地區的西北軍頭面人物,雖然心里很不信任,但當前又在用人之際,故而將他們召到南京,又是親自接見,又是出面宴請,極力加以拉攏,并要他們發表通電,公開表示擁蔣反共,效忠"黨國"。可是這一切作用并不大。很快,馮治安的兩個軍倒戈相向,孫良誠也"叛變投共",現在只剩下了劉汝明第八兵團的兩個軍,處在蚌埠這個戰略要點上。

  蚌埠這個地方,為淮河要沖,是水陸交通樞紐,"油水"很大。劉汝明很想把蚌埠的捐稅抓到手里,并販運糧食和煤炭以賺大錢,故而駐防蚌埠后,把兵團部安在蚌埠市內,很想兼任蚌埠的警備司令之職。誰知蔣介石卻將此"肥缺"委給了資歷比他淺、軍銜比他低的李延年。更為氣人的是李延年的第六兵團并不駐在市內,而是駐在蚌埠外圍。這不是明擺著對他劉汝明不信任嗎?

  為了防止劉汝明率部"叛變反共",蔣介石及徐州"剿總"還常常有意地把劉部的五十五軍和六十八軍分割使用,不讓其靠在一塊。這使劉汝明心頭更為不快。戰略要地固鎮落入"共軍"之手,南京盛傳劉汝明棄守固鎮與何基灃張克俠起義有關。蔣介石雖然抓不住把柄,不好對劉汝明下手,但他心里清楚這明擺著是劉汝明保存實力、不肯賣死力作戰所致。

  想到這里,蔣介石不禁怒火中燒,心中罵道:"娘希匹!馮煥章(馮玉祥字煥章)手下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投機分子,無恥小人,害得我好苦!"按他過去的習性,早就把劉汝明等撤職查辦了。但是且慢,現在部隊大量被殲,手下可遣之將屈指可數,可調之兵越來越少,怎能貿然對劉汝明等人下手呢?何況他手中握有一個兵團的部隊,操之過急,難免生變,如他真的投共,無論在軍事上、政治上、軍心民心上,損失就更大了。

  經過反復權衡,蔣介石決定先采取"軟"的一手,來個懷柔政策,誘以物質,給劉汝明一點甜頭嘗嘗。

  說來也巧,蔣介石得到報告,劉汝明兄弟正在張羅給住在上海的母親做壽。這不是示以"恩寵"的難得機會嗎?于是蔣介石立即備了厚禮,派專人到上海給劉母祝壽。

  消息很快傳到前方,劉汝明兄弟受寵若驚,心理的天平又向蔣介石傾斜了。兄弟倆經過商議,給蔣介石發了一份感謝電,肉麻地說:"總統日理萬機,尚顧及慈母,恩情重于泰山。職忠貞不貳,效命國家,銜環結草,以報厚恩。"

  不過,"二劉"也不是傻瓜,電報歸電報,"效忠"云云,也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至于行動嘛,還是左顧右盼,兩面不得罪,保存實力第一。

  宿縣解放前,劉峙曾命令劉汝明派一個師接防。劉汝明口頭上答應,卻遲遲不見行動,還憤憤地說:"如果要我派一個主力師接防,我這個兵團還有什么作戰力量?我的一個師被邱清泉拉走,結果被共軍全殲。他們老是想宰割我這個部隊,真豈有此理!"

  黃維兵團即將被殲之時,蔣介石多次電令劉汝明火速派五十五軍掩護李延年兵團前往解圍。劉汝明假裝部署,但遲遲按兵不動。我軍對邱清泉、孫元良兵團發動攻擊,蔣介石電令劉汝明援邱救孫。劉汝明又虛與委蛇,表面上派出部隊,但一遇我軍阻擊,掉頭就跑,一下子逃到澮河南岸,使我軍輕而易舉地解放了固鎮這一戰略要地。

  對于劉汝明救邱、救孫、救黃不力,一再貽誤戰機,李延年大加指責,說:"劉汝明保存實力,不聽調動,大敵當前,勝不相慶,敗不相救,我軍焉有不敗之理!"

  蔣介石也大發雷霆,派政工局局長鄧文儀趕赴前方,追究劉汝明的罪責。劉汝明早知來意,除了百般解釋、推脫,還向鄧文儀演出了一幕"打假仗"的滑稽戲,以作搪塞。

  有一天,劉汝明對鄧文儀說:"固鎮乃津浦路上樞紐,戰略要地,我一定要從共軍手里奪回來,請鄧局長和我一起到前方督戰。"

  鄧文儀也想看個究竟,遂和劉汝明一道乘鐵甲列車抵達澮河南岸。

  前線指揮劉汝珍,向其兄劉汝明和鄧文儀煞有介事地報告說:"主攻部隊為一四三師,兵力配備以四二八團為正面主攻,強行通過澮河大鐵橋,進占固鎮車站;另以一部兵力在強大炮火掩護下,強渡澮河,進攻固鎮;以四三七團渡過澮河后繞到固鎮以北,截斷共軍退路,阻擊其增援部隊。"

  劉汝珍不愧是正規軍校畢業生,紙上談兵,說得頭頭是道。鄧文儀干的是"政工",對軍事完全是門外漢,邊聽邊點頭,稱贊劉氏兄弟指揮有方,部署得當。他哪里會想到這是"真戲假做"呢!

  戰斗打響后,劉部傷亡慘重。劉汝珍靈機一動,又假造戰報,謊稱已占領固鎮,其實是解放軍主動放棄固鎮。鄧文儀聞訊后,喜不自勝,自詡"督戰有功",回南京向蔣介石報功。鄧前腳剛走,"二劉"馬上將部隊偷偷撤出固鎮,并將澮河以北的部隊統統撤退到南岸,讓出了大片陣地。這為解放軍圍殲黃百韜和杜聿明的三個兵團,創造了有利條件。

  華東軍區敵工部部長劉貫一聞悉這些情況后,高興地說:"劉汝明的做法,客觀上配合了我軍的戰略行動,應該給他記上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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