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月10月1日，42歲的張大山與芳齡21歲的紅玉喜結良緣。然而他們的婚姻卻沒有得到太多祝福——因為紅玉原本是張大山兒子張小軍的未婚妻，二人小時候就訂下了“娃娃親”。(本文人名均為化名)    

　　□江文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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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重病，未過門兒媳找上門

　　張小軍是張家獨生子。在2005年高中畢業后，他便出門打工去了深圳。在他還小的時候，父母曾為他和鄰村的紅玉姑娘訂了婚，只是兩人相隔幾個村，平時并沒有太頻繁走動，彼此交往僅見過幾面而已。

　　張小軍并不滿意父母包辦他的婚姻，加上他知道紅玉家里也窮，出門打工后，便抱著賺不到錢便不回家鄉的念頭，在外打拼幾年，都不曾回過一趟家，也沒給紅玉寫過一封信。他從未想過，那個比他小好幾歲的黃毛丫頭紅玉，在這幾年里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紅玉念書不多，是個典型的農家女子，有著純樸、善良、賢淑、勤勞的本性。張小軍離家那幾年，慢慢懂事的紅玉便時不時來張家探望二老，張大山夫婦對她相當滿意，把她當自己閨女一樣疼，也時不時給她拿些糧食、穿戴等東西帶回家。

　　張大山夫妻倆都為人忠厚老實，又勤勞肯干。尤其是張大山，搖耬撒種、揚場放磙，樣樣活兒都拿得起放得下。他與妻子靠耕種幾畝田地，日子倒也過得其樂融融。

　　不幸的是，2010年春天，張大山的妻子李芳下腹隱隱疼痛的毛病又犯了，整夜不能入睡。山里長大的她認為這是小毛病，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哪料到在這年的秋收時節，她在地里干活時突然暈倒，被送進醫院檢查后，張大山嚇呆了——診斷書上赫然寫著：宮頸癌已到中晚期。

　　張大山又把妻子送到縣城醫院，但檢查結果與鎮醫院一模一樣。他傾盡全力為妻子診治一番后，最終因無錢繼續治療，只好含淚帶著妻子回了家。偏偏此時張小軍跟家里失去了聯系，一時不知去了哪里。張大山又要忙著托人四處尋子，又要照顧與安撫病中的妻子，還要忙農活，都快愁白了頭發。這時，未過門的兒媳婦紅玉得知了張家的窘境。她跟爸媽商量，決定住到張家去服侍未來的婆母。

　　2

　　婆婆去世，她繼續照顧“公公”

　　紅玉帶著簡單的鋪蓋來到張家。一進門，她就見到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條，看不到一絲沒有家庭主婦料理的狼藉樣。她已在心里暗暗敬佩起張大山。

　　而張大山夫婦得知紅玉來意，立刻落下了眼淚。李芳躺在床上對紅玉說：“孩子啊，你的心意我們領了，但你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這樣住進來，人家會有閑言碎語的，而且小軍現在都不知去了哪里，我們對你正滿心愧疚呢。”

　　“伯母，沒關系。小軍遲早會回來的……你們一直把我當親生閨女一樣，這會兒我來幫一下忙，也是應該的。”紅玉的落落大方，把張大山夫妻倆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從此，紅玉每天為李芳端屎端尿、喂湯喂藥、梳頭洗臉、擦澡洗腳……還忙里偷閑地打掃衛生、燒茶做飯、漿衣洗裳，與已過門的兒媳婦沒有兩樣。

　　遺憾的是，那年11月，李芳終因病情嚴重去世。

　　張小軍直到那年12月才突然給張大山打了個電話，原來他被所謂的朋友拐去做傳銷生意，扣下了他的身份證與所有行李物品，而他因不愿連累家人，堅持不肯給親戚們打電話，竟因此錯過了母親的去世。電話那頭的張小軍得知家中的情況，顯然很沉默，他說自己現在身無分文，回來也沒用，說了句“爸你好好保重，我還會再給家里打電話的”便又掛了電話。

　　張大山既為妻子去世而傷心，又為兒子困境而擔憂，在那幾天之內便蒼老了許多。紅玉在一旁安慰著他：“伯父，您別難過，人死不能復生。小軍的事你也擔心不來，他一個大男人，還怕誰吃了他不成，既然如今知道他平安，就安心讓他自己去闖好了。我也不回去了，就在這陪你等小軍回來。”

　　紅玉與張大山就這樣相依為命地過起日子。她像親生女兒一樣照顧著張大山。平時沉默寡言的張大山漸漸地話也多了起來，逢人就夸兒媳好，說他兒子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分。

　　紅玉還曾勸張大山續弦。可張大山說：“我已過了大半輩子，還討什么女人。萬一沒討到個好的，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你和小軍啊！”

　　3

　　女孩主動，要解除舊婚約

　　有一天晚上，紅玉突然發高燒，肚子痛得在床上直打滾。張大山急忙背起紅玉連夜往20多里外的鎮醫院趕。到了醫院，醫生診斷紅玉患了急性闌尾炎，需火速做手術，拖延可能有生命危險。

　　可這兩年張大山為老伴治病和辦喪事借了不少債，一時也沒帶那么多錢，他在這鎮上既無親朋又無戚友，上哪去弄那2000元的入院費呢？張大山突然想到家里還有一頭水牛稍值點錢，便毅然咬破中指，寫下“保證明天賣牛交錢”的血書，跪求醫護人員趕緊做手術。

　　醫護人員倒是沒有耽誤，立即把紅玉推上手術臺。但紅玉手術后，又嚴重貧血，急需輸血。張大山毫不猶豫地伸出左臂：“醫生，我是O型血。抽我的吧！”

　　紅玉娘父母身體也不好，弟妹也都打工的打工，讀書的讀書，無人管她。所以她住院期間，張大山又衣不解帶地在一旁照顧，早晨為她梳頭洗臉，夜間為她端屎端尿，每晚只是伏在病床邊上打個盹，還一日三餐一勺勺地往她嘴里喂飯……同病房的人都羨慕紅玉有個好父親。而紅玉的臉，早已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心里正泛起另一種漣漪。

　　紅玉出院后，依舊跟著張大山回了家。此時，張大山已感覺紅玉對自己的態度明顯有些變化。其實這些日子里，他對紅玉的感情何嘗不是也有些變化，只是他顧慮重重，一直邁不出那一步。

　　最后還是紅玉鼓起勇氣，有一天主動到張大山的房里坐下，羞怯地跟張大山說：“我不想將來叫你‘公公’了……讓我叫你大山吧。我想嫁給你，小軍就讓他自己另找好姑娘吧。這是我經過多日考慮后決定的事，希望得到你的認同。”

　　張大山一時間是又驚又喜。可他并沒有立刻回復紅玉，而是要求紅玉先回娘家去，容他與兒子取得聯系后，再從長計議。

　　但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紅玉愛上未來公公的消息，竟像風一樣迅速傳遍了全村。人們一時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幾位老太婆聽說此事后，都目瞪口呆了：“同自己未來的兒媳婦結婚？這可是大逆不道的啊！是要遭雷劈的！這個張大山還講不講人倫……” 謠言四起之時，紅玉的父母也態度堅決地反對女兒嫁給張大山。

　　張大山的一些朋友知道此事后，也勸他不要“亂倫”，不能娶兒子的女友為妻。他們還立刻張羅著幫張大山相親續弦。這讓張大山與紅玉一時不知所措。

　　4

　　兒子回家，父子起紛爭

　　2012年暑假的一天，張小軍終于懷揣著三萬塊錢回了趟家。一進村就從鄉親們口中得知此事。他起初并不肯相信，覺得可能是因為女友住在家中一年多，難免會有些閑言閑語。

　　當他走進家門，看著張大山滿眼含淚、對他又是責備又是愧疚的奇怪表情，他開始相信鄉親們所說是真。他先喊了聲爸，便撲通一聲在母親的牌位前跪下，咚咚嗑了幾個頭。張大山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厲聲問：“這兩年你到底去哪兒了？！怎么就不給家里捎個信？你媽走時想見你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張小軍梗著腦袋：“爸，我的事你就別問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倒是想問問你，你跟紅玉到底是咋回事？！”這下輪到張大山說不出話來。父子倆正默默相對，彼此都不知如何開口時，大門一響，紅玉剛好過來看大山。她見到張小軍，也愣了一下，再看到父子倆的表情，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主動坦率地跟張小軍講了自己這兩年在張家發生的事，還再三聲明，是自己決定取消婚約并打算嫁給大山的，并祝愿小軍將來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妻子。她說：“這事我本來早應該跟你說清楚，但你一直聯系不上。所以，我今天要正式跟你提出取消婚約。其實這兩年，你一共也沒打幾個電話給我，我們也談不上有感情吧？可如果不是你父親，我上次生病都病死了。”

　　張小軍一邊靜靜地聽，一邊在心里翻江倒海。最后他陰沉著臉、不無譏諷地說：“天變得可真快。你要退婚我沒意見，這兩年也是我有愧于你。但你知不知道，我父親年紀整整大你一倍！你們是風流快活了，有沒有想過我？你叫我以后怎么抬頭做人？總之，我就是不同意你跟我爸好！”

　　紅玉理直氣壯地回應：“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多來，你爸是怎么過來的？他需要你的時候，你去哪兒了？！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嫁給你爸。我就認一個理，他對我好，我也跟他合得來。”

　　張小軍生氣地要推紅玉出門：“沒見過這么厚臉皮的！”哪知大山突然站了起來，擋在了紅玉的前面。看著兩人堅定地統一戰線，張小軍氣憤地摔門而去。當晚，紅玉離開后，張小軍才再回到家，但父子倆依然誰也沒能說服誰。

　　第二天清早，一夜沒合眼的張小軍給父親留下兩萬塊錢，又來到母親墳前，燒了紙錢，大哭了一場，便再次出遠門去了。

　　5

　　領結婚證，平息閑言碎語

　　勇敢的紅玉不久還是住到了張大山家里。

　　她跟張大山說：“我和小軍本來就沒結過婚，我跟你又是自由戀愛，我們結婚合情合法。反正我認準你了，才不怕別人的唾沫星子。哪怕我父母不認我這個女兒，我也愿意嫁給你。”

　　見張大山還有猶豫，她又軟硬兼施，“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倆的關系，你要不娶我，以后我也嫁不出去了。你得負責任！”張大山這才連連點頭：“我會負責任的，會負責任的！”

　　紅玉終于甜甜地笑了。她拉著張大山一起去鎮政府婚姻登記所，領取了結婚證。

　　拿了結婚證后，張大山和紅玉在幾位支持他們的親戚的見證下，在家中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紅玉的父母終究還是沒有為難女兒，也認了張大山這個“高齡女婿”。

　　因為二人已領了結婚證，村里的閑言碎語慢慢平息了下來。有時仍會有人拿張大山開開玩笑：“還是你大山有福氣啊！最終你還是享了兒子的福啦！”大山跟紅玉聽了都只是笑一笑就算了。他們最盼望的，還是張小軍能再次回來，真正地接受紅玉做“后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