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爾說:“詩即語言。”真是微言大義,精辟地指出了詩歌就是一種語言藝術的本質。“文學創作的技巧,首先在于研究語言,因為語言是一切著作,特別是文學作品的基本材料。”(高爾基)由此可見,語言是詩歌的載體,詩歌是語言中情感與思想媾和后的一種藝術傾向,同時也是一個以語言為媒介的審美世界。 文學概論談及文學作品的語言時,通常只講語言的形象性、準確性和音樂性,而詩歌尤其注重其可感性和生動傳神的藝術特質。詩歌的語言要像精密的天平一樣,詩人情感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都應在天平的砝碼上反映出來,這樣才會產生詩歌語言的新鮮感,引起讀者的審美愉悅。 首先,詩歌語言要有意象美。科學以理服人,文學以情動人,詩歌則更注重其語言的形象性和生動性,理念化的說教和抽象性的表述都是詩歌的“天敵”。只有化抽象為具體,將體驗化為意象,并且用語言表述出來,才能通過讀者的想象獲得歷歷在目的視覺效果。當然,詩歌語言的意象美,不是對瞬息萬變的生活作客觀的死板模擬,也不是對流動的審美情思作凝固的、僵化的處理,而是要以富于動態美感的語言描繪出具體、生動、可感的藝術形象,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動態地描寫事物,或者描寫事物的動態。優秀的詩人總是力圖避免呆板的靜態的說明和敘述,并在實際創作中努力將靜態敘述的形象化作動態演示的意象,而原來本是動態表現的文字就更要求它成為寫生的妙語了。 同時,詩歌語言的意象美還表現在事物的色彩上。嚴格地說,色彩屬于繪畫藝術的范疇,雖然詩歌不能如同繪畫一樣直接以色彩描繪客觀事物,但也可以暗示色彩的手法進行虛構和摹寫,引起讀者對色彩的美感聯想。盡管詩人不是畫家,但作為詩人卻不能成為語言的色盲,應該對色彩具有特別敏銳的藝術感覺,并善于把色彩形成語言注入詩歌,勾起讀者豐富的想象。“風微微地擺弄著荷花/雪白中泛出紅暈/平衡著理想和靜穆”(鄭敏《曉荷》)。詩中對曉荷的描繪不僅有動態的“擺弄”和“泛出”,也有色彩的“雪白”和“紅暈”,并且有機結合,水乳交融,形成了一種動態與色彩的整體之美。可見,詩歌是社會生活主觀化的表現,除了化抽象為具象,變無形為有形之外,還必須展現出事物的色彩,拓寬讀者的視野,豐富讀者的視覺美感。 其次,詩歌語言要講究凝練之美。就是要在有限的文字和篇幅中包含盡可能多的內涵和豐富多彩的生活與思想情感。筆者認為,一方面要去掉多余的雜質,對語言作美學上的凈化處理,達到文字簡潔而內涵豐富的境界;另一方面要精心地練字、練句、練意,這是我國詩歌的美學傳統和藝術特色。要做到篇中練意,意中練句,句中練字,并將三者結合起來,才能通過簡潔的語言生動具體地顯示出豐富而又深厚的詩美藝術。再者,我們也不能忽略詩歌語言的暗示性。其實,這也是構成凝練美的有機因素。“言盡而旨遠,辭淺而意深”、“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講的就是語言的暗示性。詩歌語言的功能,總體上還要體現在離直敘而重在表現。真正的詩歌語言不是以直接向讀者灌輸多少內容見長,而是以間接地啟迪讀者取勝。古人說:“一語道破,則詩趣索然;品詩之樂,在于慢猜細忖。”現代詩歌更應構思奇妙,內涵蘊藉,達到語言簡潔、意味深長的藝術效果。 第三,詩歌語言要注意跳躍性。它要求在意象與意象之間給讀者留有自由聯想的余地,要求語詞截斷,語義銜接,更多地崇尚語言的省略和跳躍,詩句之內、詩行之間不是平鋪直敘的散文式寫法,而是欲斷還連、欲連還斷的語言表現。這樣使得語勢跳躍灑脫,猶如天馬行空給人以豐富的想象。另外,語言作為傳遞信息、表達思想、溝通感情的工具,它在詩歌中的運用則傾向于語義和語境。語有多義,義有多解,句式巧構,詞性活用,也是構成詩歌語言跳躍的重要環節。詩歌要求語言凝練、深廣而跳躍,因此,它在表現生活歌唱生活時要力戒正面供述,從而避實擊虛,欲語還休,字外留意。 最后還要提到詩歌語言的音樂美。如果說繪畫是詩歌的姐妹,那么音樂就是詩歌的兄弟,它們都是一母所生,既各有特色,又相互滲透。英國詩人柯勒律治說:“在靈魂中沒有音樂的人,絕不能成為真正的詩人。”可以說,詩歌是蘊蓄于文字中的音樂,音樂是聲音中的語言。詩歌語言中的音樂美是詩人感情律動所形成的內在韻律,主要表現在音韻、節奏和聲調上。詩歌的節奏并非杜撰,它歸根接底是從生活的旋律中引出的一種升華。現代詩歌雖然不必像古體詩歌那樣嚴格和規范地安排平仄和音韻,但也應該繼承和發揚古體詩歌節奏明快、重言復唱的藝術傳統,以求詩歌語言的音樂美,做到可讀、可頌、可唱,使現代詩歌通過語言的選擇、剪切、粘連而形成一種微妙的含著感情波紋的音樂曲線。好的詩歌一定在注意其語言內在的繪畫美的同時,也注意其語言內在的音樂美的表現,沒有音樂美的語言也就不可能構成富有音樂美的詩歌。 綜上所述,詩歌寫作的技巧主要在于語言的運用。語言是詩歌的外部形式,也是詩歌的內在精神,至純至美的詩歌要求其表現的語言更應至精至純。詩人應該是駕御語言的騎手,在詩歌的跑道上自由地馳騁;詩人應該是藝術的熔爐,在語言的礦苗中冶煉出精美的詩歌;詩人是文學語言躍動的旗幟,在詩歌的時空中超越繁庸拖沓的文詞;詩人應該是音樂的琴鍵,在詩歌的曲譜中彈撥出美妙的音符;詩人應該是培育語言的園丁,在詩歌的花園里競放出賞心悅目的奇葩異卉;詩人應該是結構語言的建筑師,在詩歌的基石上構筑出金碧輝煌的藝術大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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