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部《論語》治天下”,古人對《論語》推崇至極,可見一斑。這部誕生于2500多年前、充滿人類智慧的經典之作,讓人常讀常新,“色難”便是一例。 《論語·為政篇》:“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子夏問什么是孝,孔子說:“(當子女的要盡到孝),最不容易做到的就是始終對父母和顏悅色,僅僅是有事替父母去做,有酒飯讓父母吃,能認為這樣就算孝嗎?”孔子生活的春秋時期,生產力低下,加之諸侯混戰,民不聊生,他自己就有7天沒嘗過米飯滋味的經歷,即便是物質豐富的當今,能做到為父母“做”和“養”也不能不算“孝”吧,然而孔子卻不這么看:“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如果把孝只看作能供養父母,那么犬馬也能得到人的飼養;如果沒有對父母的一片孝敬之情,那么,兩者還有區別嗎?“曾是以為孝乎”“何以別乎”,兩個詰問讓人有醍醐灌頂之感。 上世紀50年代,美國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研究人類行為和心理活動規律,提出了需求層次論,將人類的需求由低到高分了5個層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需求,生理需求是最底層的需求。孔子與學生討論孝道,把孝分了3個層面,最高層面是“大孝尊親”,尊敬親人;其次是“弗辱”,不讓父母遭受恥辱;最低層面是“其下能養”。因此有“孝子之至,莫大于尊親”的說法。兩者盡管角度不同,但反映的是共通的人性,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有人說,決定孔子境界和智慧的不是知識的總量,而是另外一種東西——對世道人性的透徹體察、對生命的深刻思考和對社會的清楚認識。 在《論語·季氏篇第十六》中,記載孔子所言的君子“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其中“色思溫”就是講君子要常想自己的臉色是否溫和。如此看重“色溫”,不知是不是和他周游列國,如“喪家犬”般顛沛流離,看盡人間“臉色”的經歷有關,推己及人,才能更加體會為何“色難”,更加強調“色溫”吧。難得的是,盡管他一生遇到很多挫折,但“不怨天,不尤人”,對人對事對社會,始終保持平靜,溫煦而友愛。“溫”處在“冷”與“火”之間,是孔子中庸思想的一個體現,不極端,不偏激,不灼人,不傷人。人們喜歡玉,很大程度是喜歡玉的溫潤;對于統治者,民間也有“溫良寬厚,則民愛之”的說法;陶斯亮談起閻明復時,說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東西,對什么人都那么誠懇,從來不嚴厲訓斥什么人,讓人從內心充滿敬重。我理解,孔子講“色難”,不單單是講孝道的問題,實際上講的是如何齊家乃至處世的道理,一個家庭和不和睦、幸不幸福,是和每個成員能否保持“色溫”有關的。 相由心生,就像《禮記·祭義》上說的:“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給父母一個好臉色都做不到,恐怕其他“孝行”也很難做到,即使做到了,又有多少是發自內心呢?對父母常懷感恩之心,常念哺育之情,心中懷有深愛,就會有和氣、愉色和婉容。推而廣之,心有深愛,心存善意,心懷感恩,對待愛人兒女,對待兄弟姐妹,親戚朋友,對待同事甚至陌生人,也會溫和處之。 當然,即便有深愛也得要修煉。人有七情六欲,不良情緒在生活中會時時產生,人的優雅關鍵在于控制自己的情緒。“一個能控制住不良情緒的人,比一個能拿下一座城池的人強大”,這話雖有些夸張,但“沖動是魔鬼”被屢屢驗證。有人總結了人生“八不過”,其中就有“怒不過度”之說,心里煩惱,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提高涵養,樂觀處世。如果一個人在家都不能很好控制不良情緒,對父母家人常常急躁,不能心平氣和,很難想象能有干大事業、善待他人的格局和心胸,即便短時間內小有成就,但終究也不會走得很遠。每臨大事,能夠神閑氣定,“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其實多半從對父母保持“悅色”修煉開始的。生活中,讓我們少些功利主義,多些平常心;少些急哄哄,多些從容不迫;少一點躁動,多一點靜思;少一點抱怨,多一點微笑,讓淡定撫平狂躁的心緒,讓寧靜穩住忙亂的腳步,我們的內心和面色就會逐漸溫和起來。 色難,是因為溫和之色需要我們終生修煉。 (作者系《黨建》雜志社副總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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