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里,先把搭班、挑班、組班作一個說明。
過去有清一代梨園行組織嚴密,界限分明,有'七行'、'七科'之分。凡是在舞臺上表演的人歸'行',分'生'、'旦'、'凈'、'末'、'丑'、'流'、'上下手'七行。前五行不必解釋,大家都明白。'流'行,就是跑龍套的,即俗稱'打旗兒'的。'流'字讀如'六'。'上下手'即是翻跟頭的,俗稱'跟頭蟲兒'。凡是在正面人物這一方面的,如官將神仙的部下,稱為'上手';在反面人物這一方面的,如盜賊、妖魔的部下,稱為'下手'。
凡是從事舞臺工作,而并非表演的人歸'科',分'音樂'、'盔箱'、'劇裝'、'容妝'、'劇通'、'經勵'、'交通'七科。 音樂科:就是擔任伴奏的文武場面人員。
盔箱科:就是在后臺管理一般行頭、盔頭、把子、大衣箱的人員,俗稱'箱官兒'。
劇裝科:就是管理鎧靠、打衣褲、武戲行頭的二衣箱人員,并且還要為演員扎靠,幫同穿戴。
容妝科:就是給旦角化妝、梳頭、擦粉、貼片子的人員,俗稱'包頭的'。
劇通科:就是在場上搬放桌椅、安置砌末、施放火彩的人員,俗稱'檢場的'。 經勵科:就是對外接洽演出事務,對內組織演員、支配戲碼的人員,有如現代的經紀人。俗“管事的”,在后臺權威很大。
交通科:就是給演員送信、催場的人員,俗稱'催戲的'。
這七行七科,都是專門人才,每個人都要拜師學習知識、經驗與技術,才能吃這碗飯。換言之,沒有師父,就不能在梨園行混。所以《樊江關》里,薛金蓮與樊梨花口角時的插科對白,才有'我是有師父嗒!''我也不是票友哇!'即指此而言。
各行各科的人,各執所業,不能隨便改行,如果改行一定要重新再拜師父。這里且舉兩個例子:高慶奎有一次反串《連環套》,讓馬富祿也反串朱光祖,馬富祿沒有細加思索就答應了。豈不知,高班中有開口跳傅小山,應該他扮朱光祖,馬富祿是文丑,雖然能演朱光祖,也算犯了行規。結果,戲完以后,傅小山在后臺把馬富祿的鬃帽摘了去,加以責問,馬無詞以對。第二天請客賠罪,才把鬃帽取回。按梨園行例,用現代語來解釋,馬富祿“撈過界'了。
楊寶忠絕頂聰明,除了唱老生以外,精嫻音律,對于胡琴和西方樂器小提琴,都拉得很好。后來他嗓敗打算改行拉胡琴就重新拜錫子剛為師。錫是南弦子名手,資格很老,在楊小樓、梅蘭芳的班兒都待過。楊寶忠拜他,不是為向他學彈弦子,而是他從'生行'轉入'音樂科'了,必須重新拜師,是一個掛號手續而已,否則他“音樂科”沒有師父,是不能吃在臺上拉胡琴這碗飯的。 在清代,梨園界有'精忠廟'的組織,由七行七科的資深人物公推一人為'廟首',執掌梨園會務。凡是組班,或是七行七科的人犯了行規事情,由'廟首'裁決,必要時七行七科元老陪議,賞罰分明,公平判斷,梨園行全體人員遵行,毫無異議。程長庚(人稱'大老板')就當了多年的精忠廟廟首。
鼎革以后,改為'正樂育化會',北伐成功后,改為'梨園公會'。事執人員,仍由七行七科資深人物擔任,再公推一人為會長。楊小樓、尚小云、趙硯奎,都當過會長。其性質有如現“影劇協會”,但卻比'影劇協會'權威多了,是一個名實相符的梨園界工會組織。
單說組織戲班兒,惟有經勵科的人,方有資格出面,再經精忠廟或梨園公會審核合格以后,才能著手進行。經勵科的人,有的自幼專學這一科,有的是演員半途改行。但是主要條件需要對演員熟悉,了解觀眾心理,會派戲碼,知道什么戲能賣座,對市面上戲院、稅警機關、報館都有很好的'人際關系',才能出頭組班,起一個××班的名義(后來改為××社了),由他擔任老板,招兵買馬,羅致演員演出。營業收入,除了戲院分賬和稅捐、宣傳費用以外,再減去演員酬勞(俗稱'戲份兒'),就是他的盈利了。如果遇見天氣不好,或其他原因,影響上座,收入不佳。那么,他對演員酬勞可以打折扣支付(俗稱'打厘'),總之,他是要多少有點盈余的。組班的人,賠累的機會很少,表面上,看經勵科的人賺錢好像很容易,但是具備上述條件的人可說少之又少,這種錢不是容易嫌的。 民國以后,北平有名的經勵科有王久善、李紹亭、常少亭、陳椿齡、陳信琴、趙世興、梁華亭、萬子和、趙硯奎等人。以萬、趙二位為成功人物,像佟瑞三、劉鐵林等,都是后起之秀了。而在這一行里最出名、最有影響力、賺錢最多的人,卻是武生俞振庭。
 俞振庭是綽號'俞毛包'的老輩武生泰斗俞菊笙之子,與尚和玉、楊小樓是以師兄師弟相稱的。他最拿手的戲是《金錢豹》,獷野兇悍,真能演出獸性來,為楊、尚所不及。但他就是這么'獨沾一味'的一出好戲,其他的戲,會的不多,演的也不精,就不如楊、尚二位了。他因為少年斲喪過甚,武功退化得很快,民國十一年以后,就不大上臺了。但是他卻有一樣長遠,善于組織,頭腦靈活,在清末起就組織了一個雙慶社,遍邀各大名伶在他班里演出,自譚鑫培起,劉鴻升、楊小樓、余叔巖、四大名旦、王又宸、高慶奎、馬連良等,都搭過他的班兒。一來他是名父之子,梨園世家,大家都有點淵源,他來邀請,不好意思不參加。二來,他在臺下也“小毛包”,頗有點惡勢力,又養了一群武行,大家都有點懼怕三分,他來邀請也不敢不答應。因此,雙慶社便成了名戲班。觀眾一看'雙慶社'的廣告,便知道這是俞振庭的班兒,演員不論多有名,都是搭班唱戲的。
但是其他的經勵科人員呢,名氣都沒有俞振庭大,也沒有搭他班的演員名氣大,于是在觀眾的印象里,誰在哪個班里唱頭牌,便認為是他的班兒了。
舉例來說明吧:民國五年,朱幼芬組織了一個桐馨社,在新開的第一舞臺演出,網羅許多名伶參加,有楊小樓、梅蘭芳等多人。因為楊小樓掛頭牌,在大軸演出,觀眾便以為這是楊小樓“桐馨社”了。其實,楊小樓也是每場拿戲份,真正老板是朱幼芬。
 民國八年,姚佩蘭、王毓樓組織了喜群社,在新開幕的新明大戲院演出,演員有梅蘭芳、余叔巖等人,因為梅蘭芳掛頭牌,在大軸演出,觀眾便以為這是梅蘭芳的'喜群社'了。其實,梅蘭芳也是每場拿戲份,真正老板是姚、王二人。
在我們寫國劇文章的人,為了行文方便,凡是某名伶開始長期演大軸了,便可稱為'挑班'了。而也根據觀眾印象的寫法,稱為楊小樓等的桐馨社夜戲演什么,或梅蘭芳某日喜群社夜戲演什么。因為你說朱幼芬、姚佩蘭、王毓樓,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是誰,雖然他們是實際的老板,是桐馨社和喜群社的班主。
但是因此讀者也就產生了一種錯覺和誤會,怎么某位名伶常改社名呀?其實,不是他改社名,而是他搭不同的班,而拿戲份兒的。
 最早,因為一場戲的演出時間很長,有七八出之多,演員也動輒幾十人。掛頭牌的名伶們拿到戲份兒以后,也不計較多少,或是估計班主盈利多少。后來演出時間逐漸縮短,戲碼與演員逐漸減少,慢慢走向明星制的趨向。掛頭牌的名伶一想,仗我的號召賣滿座,我賣那么大的氣力,才拿有數的戲份兒,而大錢全歸班主給賺了,就覺得有點不劃算了,而考慮自己組班兒,當名實相符的挑班人物,做實際老板了。而這個現象的促成呢,也半由俞振庭;因為他對人很苛,自己賺大錢,拿一部分錢開演員的戲份。日子久了,大家全明白了,演員們紛紛求去,所以不到民國二十年,雙慶社便潰不成軍,自動解散了。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俞振庭以組班發財,但也因賺錢心狠而促成名伶們自己組班。
那么,名伶們自己當老板組的班都是什么名字呢?楊小樓是永勝社,劉硯芳管事。梅蘭芳是承華社,姚玉芙管事。程硯秋是秋聲社,吳富琴管事。尚小云是重慶社,趙硯奎管事。荀慧生是留香社,王久善管事。馬連良是扶風社,馬四立管事,后來改為李華亭。譚富英是同慶社,后改扶春社,宋繼亭管事,實權卻握在譚小培之手。奚嘯伯是忠信社,陳信琴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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