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成殤 高駿森 2012年的南國書香節在溫馨浪漫的七夕落下了帷幕。因工作繁忙,我錯失了今年的參展,無比惋惜。 辦公桌上擺著幾本關于文學與國學的書籍,我的思緒回到了2004年7月的某個黃昏,一個文弱彬彬的男孩兒,蹲在鄭州市城南路馬路邊一處舊書攤前,手里捧著一本淡綠色過期的《詩刊》,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在來回好幾個回合的走動后,終于將手中早已攥出汗液的一元錢遞給了攤主,如獲至寶地捧著這本舊《詩刊》消失在人群中。 這位文弱男孩就是我。2003年,全球不平凡的一年。SARS病毒蔓延與伊拉克戰爭的爆發,如今回憶起來,仍讓經歷過的人心有余悸。雖然這兩事件在我的身上沒有受到任何牽連,但是,這一年家里所有的人都對我不理解,使我長達9個月無家可歸。當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死成了我唯一的活路。 在一個冷風瑟瑟的深秋早晨,我穿戴整齊站在家鄉沮河的堤岸憂心忡忡,身后傳來了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只要活下來,就一定有機會改變被人誤解的機會。死,只是弱者的逃避。 說這句話的人是我的姑爺爺。我們好多年沒有來往,記憶里,我對他的印象很模糊,但家人經常提起他,說是一位人能命不能飽經風霜的老人。 整個冬天加上春節,我都在姑爺爺的家里。生活上,姑婆婆給了我無微不至的愛。因為白天要忙農活兒,姑爺爺只能在晚上坐在火灶旁給我講歷史上那些命運受羈絆但一直沒有放棄生命最后終成大器英雄人物的故事,也講他自己的苦難人生。在故事的感染下,我一顆萬念俱灰的心,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渴望。 春節過后第25天,我揣著僅有的750元錢,背著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包書籍含淚告別了我一生都忘不了的二位老人,遠離了故鄉。 宜昌火車站人山人海,站內女播音員用她甜美的普通話播報由宜昌開往某某城市的列車時刻表。我的大腦卻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往哪里。 天越來越晚,寒冷的風光顧著我單薄的身子,顫抖一個接一個。城市的燈火七彩斑斕,在冷風中閃爍,刺得我眼花繚亂。 包里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摞厚厚的書籍外,還有一張被山東菏澤新聞學院錄取的入學通知書。我突然想起了姑爺爺對我說的話:知識改變命運。 于是,我拿定注意, 決定去山東菏澤追求我的夢。 售票員告訴我,去菏澤要在鄭州轉車。 當火車到達鄭州后,已是第二天上午10點,出站后再在售票窗口購買菏澤的票,是當晚八點,中間有九個小時的候車。我便將行李寄存在車站,在這座城市逛了逛。 鄭州是河南省省會,城市的繁華讓我感受到它的經濟、文化發展的很不錯,留下了好印象。 火車到達菏澤火車南站是凌晨一點多,出了站,實景的菏澤給我的印象是一片蕭條。火車站內不多的旅客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在地下打地鋪睡覺。載客的出租司機追問提行李的旅客去哪里,是否需要打車。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用眼睛掃描了一下整個菏澤市,到處是殘垣斷壁。突然想起電視上說魯西大開發,看樣兒,我來的不是時候。 車站大門斜對面,我看見了一條紅色橫幅上寫有山東菏澤新聞學院新生接待處幾個大字。此時,我的心像漲潮的海水波濤洶涌。掙扎了近一個小時,仍沒有勇氣走近它。 在一家露天餐廳吃了三元錢的蛋炒飯,一直坐到五點,因天冷凍得我實在難以再繼續等天亮,加上好幾天沒洗澡,又沒有睡覺,困得實在不行,便提著行李,準備在附近找一家旅館住上一天,等身體恢復元氣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胡亂挑了一條路就往前走,看見路牌上寫的是人民北路。菏澤新聞學院的校址就在這條路上,我想,只要找到10號,就找到了學校。一下子,一顆疲憊不堪的心又激動起來。 理性告訴我,即便找到了學校,也進不去。因為,我身上除了僅有的幾百塊錢作路費和生活費外,再也找不出一分錢。想到這里,我的心又悲涼起來。 我在人民北路的人行道上一直往前走,掃視著路兩邊的招牌,看有沒有旅店。直到天漸漸泛白,也沒有找到。 晨練的市民越來越多,他們不斷用異樣的眼光看我,看的我心里難受。我知道,此時的我,完全是一個從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孩子。他們不知內情,感覺這個年輕人很奇怪,所以才用這樣的眼光看我。本來就是帶著疼痛的心出來的,現在又遇見這樣的情況,更刺傷了我的心。原本計劃若萬一找不到旅店的話,也一定要往前走,去找到學校,雖然進不去,但只要能親眼看一看,心里也會踏實許多。可現在遇到這種情況,加上實在困得難以堅持下去,我便放棄了之前的打算,掉頭回到火車站,買票去了鄭州。 回鄭州后,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最后,在一家回族私人面館找了一份雜工,工資低得可憐,天天上夜班。老板脾氣暴戾,整天挨他的罵。勉強撐了33天,實在難以再撐下去了,就辭掉了工作,領了330元錢,回到了租住60元每月僅6個平方的房間。 接下來找了好幾份工,都因各種原因,沒做多久就辭了。6月初到7月下旬,是我出門在外人生中最落魄的日子,差點命歸了黃泉。 北方的夏天熱得比南方還厲害,加上思想壓力過大,營養不良,我一病不起。最后在一位曾經租住在我隔壁的學生來看我時,將我送到醫院,才撿回了一條命。 求學的夢我一直沒有放棄,但殘酷的現實讓我又不能有絲毫的奢侈之想。 7月的一天,我漫無目的的走在鄭州市各條街巷尋找招聘未果后,夕陽西下,拖著疲倦的雙腿在回租房的城南馬路邊看見有一處書攤,愛好讀書的我馬上忘記了我現在的處境,蹲下來尋著里面否有我喜歡的書籍或雜志。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一本封面為淡綠色還是嶄新的《詩刊》上,期刊是2003年最后一期,里面有一版專門刊登的是實力派詩人創作SARS病毒的詩歌。蹲在地下讀了好幾首,深深吸引了,也感動了。 問攤主多少錢,攤主說一元。我知道,一元錢購買一本過期沒有多久的雜志,是最低價了。可那時的我沒工作,一天只吃一元錢的饅頭,已經吃了半個月了。如果我用一元錢購買了這本《詩刊》,意味著我要挨餓一天的肚子。民以食為天,這句話自古到今,還沒有哪個人敢反駁。可今天,我卻在愛好與吃飯之間徘徊猶豫了好久。 翻了又翻,終于鼓起勇氣問攤主能不能再便宜點。攤主笑著說,再便宜的話我就送給你了,我也是做小生意的,一天賺不了幾個錢,再便宜下去,我怎么吃飯呀? 從兜里掏出一元錢,攥得緊緊的,就是沒有勇氣遞出去,腦袋像炸玉米花一樣啪啪的響。最后,還是沒有抵抗得住吃飯的重要,放下書離開了。 在路上,大腦里始終放不下那本書,很多精彩的詩句不斷在腦海中跳出來,迫使我再次掉頭走向書攤。蹲下。拿起。翻看。猶豫。放下。站起。離開。然后再一次掉頭,重復剛才的動作。這樣來回不知有多少回后,我終于使出全身力氣,將手中早已攥出汗液出來的一元錢遞給了攤主,拿起書跑回了出租屋。 這是我租房來第一次將燈亮到12點,坐在床上一字不漏地將書里面的文字全部讀完,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詩歌的愛,愛到癡迷。《詩刊》里有兩處征稿啟事,華夏作家網舉辦的第二屆華夏作家杯全球征文同北京市舉辦的一個詩歌征文。懷著對文學的熱愛,我將以前寫的幾首古體詩詞和一首現代詩在對電腦還一竅不通的情況下,用圓珠筆在幾頁文稿紙的背面工整地謄寫上去,跑到郵局買了兩個信封和兩枚郵票,照著征稿啟事上留下的地址郵寄了出去。 我那時住的地方是一條狹窄小巷,沒有信箱,也沒有門牌號。加上自己也不可能天天守在里面,我在寫地址的時候,沒有寫鄭州的地址,而是寫在廣州我媽媽工作的單位。 稿件投了出去,我就忘記了這事,繼續為生存找工作去了。我知道,這是全球大賽,像我這種沒有學歷,連電腦都不懂,從窮山溝走出來的孩子,想獲獎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并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么絕對和悲觀。三個月后的一個上午,我在上班,吧臺的工作人員叫我接電話。電話是母親打來的,母親說,我的作品獲了獎,優秀獎,通知我去北京開會。一時我沒有反應過來,母親又說了獲獎作品的題目,我才明白。我把當時上班的詳細地址叫母親用筆記下來,然后叫她照著這個地址將獲獎通知書轉寄給我。 收到母親轉寄過來的獲獎通知后,我的心情是激動萬分。優秀獎總共200名,我是其中的一名,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通知里說,優秀獎沒獎金,只頒發獲獎證書和贈送獲獎作品集,若去京城開會,所有費用自理,自由選擇。經過反復思考,因為沒有這么多錢,我放棄了。 學會上網后,2006年7月,我第一次在文學網站發表作品,沒想到,發表的作品不僅得到了編輯的肯定,還得到了文友們的贊賞,部分作品獲得過不同等級獎項。更開心的是,我結交了一批來自五湖四海的文學朋友,給了我生命中從沒有過的溫暖,讓我自信起來,對生活充滿了陽光。 2009年6月,好心情文學網站詩歌主編流風“三顧茅廬”邀請我做詩歌編輯,擔任編輯期間,因為敬業,得到了許多詩友的尊重和擁護,我的名字在網站很快就被傳開,紅了一段時間。11月,被一家網絡詩歌負責人邀請到浙江金華參加年會,并讓我代表獲獎詩人上臺發言。站在主席臺上,我的腦海中立即浮出了六年前在鄭州打工的那段心酸往事,眾目睽睽下,眼淚嘩啦啦流了下來。 坐在燈光下回憶久遠的往事,一幕幕像放電影似的在我眼前清晰走動。我知道,此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文字把它們記錄下來,方可平靜波瀾壯闊的心。 2012年8月25日 星期六 廣州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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