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此賦大約作于南朝宋景平元年（423）至元嘉二年（425）之間，即作者從永嘉太守任上稱病去職之后，至曇隆法師逝世之前。

這篇巨賦包括自序和自注，雖洋洋萬言卻全文收錄于正史《宋書》。所陳述的是作者祖父謝玄所開拓、作者所擴建的“始寧墅”山居莊園。

謝玄之父謝奕，曾為剡令，樂其山水，有寓居之謀。據《剡錄》載，“會翟遼張愿叛，玄上疏送節，盡求解所職，又以疾辭，授散騎常侍、會稽內史。玄輿疾之郡，居嶀山東北太康湖，江曲起樓，樓側桐梓森聳，人號桐亭。”“郡有名山水，靈運素所愛好，遂肆意游遨。父祖并葬始寧，有宅墅，修營舊業，傍山帶江，盡幽居之美。嘗入剡有詩曰：‘旦發清溪陰，暝投剡中宿。’”

此處風景優美，居住幽靜，而且物產豐富。謝靈運從永嘉辭職一回到這里，就開始對始寧墅進行了全面而精心的規劃、擴建。

始寧墅莊園南北綿延長約四十里，東西距離寬狹不一，約十五公里，總面積約六百平方公里。山居莊園范圍大體上來說，北起今上虞上浦東山，當時稱舊山、北山，南至嵊縣崤浦仙巖一帶。中間有曹娥江剡溪(時稱浦陽江)同流貫通，兩岸河谷地帶另有一大片積水沼澤區，其中分布著許多汀洲小丘。此乃太康湖堙沒所形成，當時名叫大小巫湖。嵊山在江之東，嚼山在江之西，兩山遙遙相對，但相距不遠，當時被泛稱南山與北山。舊居原建筑雖然不多，但作者歸隱期間新增了許多建筑物。接著他撰寫了這一篇驚世弘篇。

該賦從上古穴居說起，隨景順時，詳情務實，引經據典，寄物抒情，就題發揮，順理成章。敷陳廣闊，揚榷高深，捭闔適中，方圓周到，囊括山川形勢，樓閣園林，仙佛人物，人文歷史，地理方術，飛禽走獸，莊稼竹木，菜蔬藥材，……，可想之事，應有盡有，簡直是一部百科全書，深遠通明，令人神往。

原文：

古巢居穴處曰巖棲，棟宇居山曰山居，在林野曰丘園，在郊郭曰城傍，四者不同，可以理推。言心也，黃屋實不殊于汾陽。即事也，山居良有異乎市廛。抱疾就閑，順從性情，敢率所樂，而以作賦。揚子云云：“詩人之賦麗以則。”文體宜兼，以成其美。今所賦既非京都宮觀游獵聲色之盛，而敘山野草木水石谷稼之事，才乏昔人，心放俗外，詠于文則可勉而就之，求麗，邈以遠矣。覽者廢張、左之艷辭，尋臺、皓之深意，去飾取素，儻值其心耳。意實言表，而書不盡，遺跡索意，托之有賞，其辭曰：
 

注釋：

巢，本為動物居住的窩，一般由樹枝和草搭建而成。穴，洞穴。棟宇，指房屋。棟，屋的正梁；宇，屋的四方垂壁。又，下棟下宇。林野，野外的樹林。郊郭，城外，郊外。黃屋，即黃泥壘起的房子，俗稱“干打壘”。汾陽，在山西，此處有七十多處文化古跡，以及古生物化石遺址、新石器遺址。市，集市。廛，對民居區域的稱呼。率，直率，坦率，爽直坦白。揚子，即揚雄，一作“楊雄”。揚雄（前53——18），字子云，西漢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縣）人，西漢后期著名學者，哲學家、文學家、語言學家，著名辭賦家。則，指原則、法度。邈，通藐，輕視，小看。張、左，即張華、左思。張華（232——300），字茂先，范陽方城（今河北固安縣）人，西晉文學家、詩人、政治家，撰有《鷦鷯賦》。左思（約250——305），字太沖，臨淄（今山東淄博）人，西晉時著名文學家，撰有令“洛陽紙貴”的《三都賦》（即《吳都賦》、《魏都賦》和《蜀都賦》）。臺、皓，即臺孝威和商山四皓。臺孝威，名佟，后漢隱士。《后漢書·逸民傳》云其隱于武安山，鑿穴為室，采藥為生。商山四皓，指的是秦末漢初（公元前200年左右）的東園公唐秉、甪里先生周術、綺里季吳實和夏黃公崔廣四位著名學者，他們均不愿意當官，長期隱藏在商山中，出山時都已八十有余，眉皓發白，故被稱為“商山四皓”。飾，修飾。素，樸素。儻，灑脫不拘；不拘于俗。值，價值。
 

譯文：

古時候人類所棲居的窩巢和藏身的洞穴叫做“巖棲”，所居住的房屋若建筑在山上則叫做“山居”，在森林原野中的住所叫做“丘園”，在郊區圍繞城郭的住宅叫做“城傍”，這四種居住方式是大不相同的，而至于為什么要這樣稱呼還是可以理相推的。說心里話，總覺得自己所建造的黃泥屋子并不亞于汾水北岸的汾陽建筑。但就事論事，又覺得在“山居”很有情趣而不同于繁華的鬧市。因為染病而享受著清閑，于是順著自己的性情，坦然地做些自己樂于做的事，并因而就作了這一篇長賦。雖然揚雄（西漢著名學者、哲學家、文學家、語言學家、辭賦家）曾說過：“詩人的賦應以綺麗為創作的原則。”說的是文筆體裁要做到兼收并蓄，以臻于完美。但是今天我所作的這篇賦既沒能表達京城宮殿大觀以及游玩觀賞襲獵聲色之樂的盛況，而只是敘述敘述這山野之地的草本樹木、河流山石、谷物莊稼之類，雖然才情比不上前代賢人，但是心胸卻置之于世俗之外，作為一般的閱讀文章倒是可以勉強過得去，倘若要做成什么錦繡文章，那么就可能相距甚遠了。讀者如果愿意放棄追求張華（西晉文學家、政治家、詩人，他因《鷦鷯賦》而被阮籍喻為有“王佐之才”）、左思（西晉文學家，其《三都賦》曾令“洛陽紙貴”）的那種艷辭麗藻，而只追求臺孝威（后漢隱士）和秦末“商山四皓”的那種深邃意境，并排除外在的修飾而擷取內在的樸素，那么大概尚能滿足自己的心愿。想法或意思雖然可用語言來表述，但是寫起來卻無窮無盡，今遺留這些字跡墨痕的目的是為了探索真實而全面的意義，并寄托希望于有人賞識。其賦說：
 

評析：

這是《山居賦》的序言。主要的意思是，文章并沒有遵循傳統創作原則去追求綺麗，雖然很長但真實的想法和全面的意思卻難于表述完整，希望讀者能進一步發掘其深意。

作者大膽地否認了辭賦權威人士揚雄“詩人之賦麗以則”的創作原則，認為雖然文采應與體裁統一，從而以實現真正的藝術美，同時也要聯系實際，學而致用。強調本賦雖不艷麗，卻蘊含深意。雖不盡如人意，但可以啟迪思維，并由此作出深入思考，而有所收獲。另外還認為既然創作環境不同，那么創作對象也應有所不同。既承認自己沒有古人的才情，但卻能置身世俗之外。認為如果一味刻意地去追求完美，其結果只會事與愿違。

此賦的特點是，不使用張華、左思貫用的華麗詞藻，而只尋求臺孝威、“商山四皓”蘊涵的深刻和樸素。認為只有駁除事物的外表才能攫取實質，只有不拘一格才能實現辭賦的核心價值。強調文字言詞只能陳述表面現象，并不能把真情實感完全表達出來。本賦的目的是為了讓人們從中受到某種啟迪，從而去求索真情實意，從而有所收獲，這也是作者所寄予的殷切期望。

 

現代山居經典作品：

原文：

謝子臥疾山頂，覽古人遺書，與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為輕；理宜存，故事斯忘。古今不能革，質文咸其常。合宮非縉云之館，衢室豈放勛之堂。邁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陽。嗟文成之卻粒，愿追松以遠游。嘉陶朱之鼓棹，乃語種以免憂。判身名之有辨，權榮素其無留。孰如牽犬之路既寡，聽鶴之途何由哉！【理以相得為適，古人遺書，與其意合，所以為笑。孫權亦謂周瑜“公瑾與孤意合”。夫能重道則輕物，存理則忘事，古今質文可謂不同，而此處不異。縉云、放勛不以天居為所樂，故合宮、衢室，皆非淹留，鼎湖、汾陽，乃是所居。[]文成張良，卻粒棄人間事，從赤松子游。陶朱范蠡，臨去之際，亦語文種云云。謂二賢既權榮素，故身名有判也。牽犬，李斯之嘆；聽鶴，陸機領成都眾大敗后，云“思聞華亭鶴唳，不可復得”。】
 

注釋：

臥疾，養病。道，道理。物，物體。理，哲理。事，事物。革，改變。質，查考。咸，都、皆。合宮，宮殿群落。質文，謂其資質具有文德；實質內容與外在形式；質樸與華美。縉云，黃帝時的官名，夏官。當時以云命名官職，如春官為青云，夏官為縉云，秋官為白云，冬官為黑云，中官為黃云。衢室，泛指古代帝王聽政之所。放勛，傳說中的上古帝王名，即唐堯。唐堯，即堯，中國古代傳說的圣王，姓尹祁，號放勛。因封于唐，故稱“唐堯”，《尚書》和《史記》都說他名叫放勛。后代又傳說他號陶唐，姓伊祁氏，故亦稱為唐堯。鼎湖，鼎湖山是嶺南四大名山之首，距肇慶城區東北。汾陽，汾水之北。今屬山西，周為古茲國。莊周曾說，堯治理天下萬民，使海內政治清明，曾到汾水北岸的姑射之山，去參拜四位有道之名士。文成，即張良。張良（約前251——前186），字子房，漢族，漢初三杰之一，傳為漢初城父（今安徽亳州市東南）人，先世原為韓國貴族。秦滅韓后，他圖謀恢復韓國，結交刺客，在博浪沙（在河南原陽東南）狙擊秦始皇未遂，逃亡至下邳（今江蘇睢寧北），秦末農民起義中，率部投奔劉邦，不久游說項梁立韓貴族成為韓王，自為韓司徒，后韓王成被項羽殺害，復歸劉邦，成為其重要謀士，楚漢戰爭期間，提出不立六國后代，聯合英布、彭越，重用韓信等策略，又主張追擊項羽，殲滅楚軍，劉邦西入武關后，在峣下用計破敵；鴻門宴上幫助劉邦脫離險境；“為漢王請漢中地”；在楚漢戰爭中“長計謀平天下”，都為劉邦所采納，本姓姬，五世相韓，秦滅韓后，姬公子立志報亡國之仇，于公元前218年聘力士椎秦博浪，事敗后逃匿下邳，更名張良，于沂水橋頭遇黃石公，“三次納履”，得授《太公兵法》，輔佐劉邦征戰南北，最終建立西漢王朝，受封留城侯，不為名利，功成不居，謝封辭祿，隱居紫柏山，學道赤松子，死后被封為文成公。卻粒棄人間事，從赤松子游。松，即赤松子。赤松子，又名赤誦子，號左圣南極南岳真人、左仙太虛真人，秦漢傳說中的上古仙人。相傳為神農時雨師。能入火自焚，隨風雨而上下。卻粒，辟谷，絕食。陶朱，陶朱公范蠡。范蠡（前536——448年），字少伯，春秋末期的政治家、軍事家和經濟學家，楚國宛（今河南南陽）人，公元前四九六年前后入越，輔助勾踐廿余年，終于使勾踐于公元前四七三年滅吳，范蠡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遂乘舟泛海而去，臨行對文種說，越王勾踐“只可同患難，不可共寶貴”，后至齊，父子戮力耕作，致產數十萬，齊人聞其賢，使為相，范蠡辭去相職，定居于陶（今山東定陶西北），經商積資巨萬，稱“陶朱公”。乃，同“乃”。種，即文種。文種（?——前472），字會、少禽，一作子禽，春秋末期楚之郢（今湖北江陵附近）人，后定居越國，春秋末期著名的謀略家，越王勾踐的謀臣，和范蠡一起為勾踐最終打敗吳王夫差立下赫赫功勞，滅吳后，自覺功高，不聽從范蠡勸告繼續留下為臣，卻被勾踐不容，受賜劍自刎而死。牽犬之路，說的是李斯。李斯，字通古，秦代政治家，勸說秦王政滅諸侯、成帝業，被任為長史，在秦王政統一六國的事業中起了較大作用，秦統一天下后，被任為丞相，秦始皇死后，與趙高合謀，偽造遺詔，迫令始皇長子扶蘇自殺，立少子胡亥為二世皇帝后為趙高所忌，于秦二世二年（前208年）被腰斬于咸陽鬧市，并夷三族。聽鶴之途，說的是陸機。陸機（261——303），字士衡，吳郡吳縣華亭（今上海市松江）人，西晉文學家、書法家，死于“八王之亂”，被夷三族。何由，亦作“何繇”，從何處，從什么途徑；怎能；因何。【相得，謂互相配合、補充，相得益彰。益彰，更能顯出各自的長處。孫權（182－252），字仲謀，祖籍吳郡富春（今浙江富陽），生于下邳（治今江蘇睢寧西北）。三國時期東吳太祖大皇帝，吳國的開國皇帝，兵法家孫武的后裔，幼年跟隨兄長孫策平定江東，孫策英年早逝，孫權繼位為江東之主，他仁賢用能、挽救了江東危局，保住了父兄基業。建安十三年（208），孫權與劉備聯盟，大敗曹操于赤壁，天下三分局面初步形成。建安二十四年（219）孫權偷襲劉備的荊州成功，使吳國的領土面積大大增加。章武二年（222），孫權稱吳王，建興七年（229）稱帝，正式建立吳國。周瑜（175－210）字公瑾，廬江舒縣（今安徽省廬江縣西南）人。東漢末年東吳名將，精通軍事，又善音律，江東向來有“曲有誤，周郎顧”之語。吳蜀聯軍在周瑜的指揮下，于赤壁以火攻擊敗曹操的軍隊，此戰也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基礎。因病去世，年僅36歲。天居，住在天上。形容天子居處華貴；指天子居處；天地神靈的居處。淹留，長期逗留；羈留。卻粒，猶辟谷。謂不食五谷以求長生。“思聞華亭鶴唳，不可復得”，是陸機與挾持了晉惠帝的司馬乂大戰于鹿苑，兵敗后為宦官孟玖等向司馬穎進讒遂為司馬穎所殺，他臨終時嘆道：“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華亭，今上海松江，秦時建鎮，東漢建安二十四年（219），三國時期著名政治家、軍事家東吳大都督、上大將軍、丞相陸遜以功封華亭侯，華亭始見于史志。唳，鶴、雁等鳥高亢的鳴叫。】
 

譯文：

謝夫子臥病養疴在這高山之巔，從而有閑暇去閱讀古人所遺留的經典圖書，倘若與其思想理念不謀而合，則會悠然而樂地開心笑道：原來人世間的道理竟然是人生最重要的，所以事物的本身卻顯得那么輕微；要讓這些重要的道理永遠留存下去，而事物的本身倒可以就此而被忘卻。雖然古代的事情現在已不能給予改變，但其本質和文理卻一樣合乎常規。縱觀那遠古時代的宮殿群落其實并非都是縉云（唐堯時期的夏官）的館所，帝王聽政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唐堯的殿堂。抒發深厚感情于肇慶鼎湖（名列嶺南四大名勝之首），寄托高尚情誼于山西汾陽（唐堯曾去此地的姑射山）。嘆息張良（字子房，號文成子，“漢初三杰”之一）竟然也迷戀神仙之道而辟谷絕食，情愿追隨赤松子（左圣南極南岳真人）去云游遠方。值得推崇的是范蠡（春秋末期政治家、軍事家、經濟學家，陶朱公）乘舟泛海之時，臨行之前還對一直配合默契的同僚文種（著名謀略家）說是為了避災免禍。判斷一個人的身份和名望是具有一定標準的，權衡一個人的榮譽素養卻沒有多少余地。象李斯（秦代政治家）所說的那樣為人鷹犬之路必定越走越狹窄，又如陸機（西晉文學家、書法家）所說的到時想去聽一聽仙鶴云端高鳴就別管歷經的是什么途徑。【道理從來都以符合實際為合理，古人遺傳下來的圖書，大多與讀者意見相合，所以就讓人喜歡。孫權（三國東吳皇帝）也曾對周瑜（東吳名將）說過“公瑾（即周瑜）與我的意見相合”。大凡人們都能重視道理而輕視事物，保存道理后則會忘卻事情本身，古往今來實質內容與語言表述并不相同，然而彼此之間并無差異。縉云、放勛（唐堯）二人并不以居住在天子宮殿為快樂，所以他們在宮殿群落和帝王聽政場所均不愿作長期逗留，而鼎湖、汾陽才是他們所想去的地方。漢代文成子張良，辟谷絕食拋棄人間世事，跟隨赤松子云游。陶朱公范蠡，臨行之際，還對文種說這說那。所以說二位賢能之士雖掌握有榮耀又能純潔無華，所以他們的身份和名氣判若天壤。“牽犬”一說，乃李斯的感嘆；“聽鶴”一說，乃是陸機率領成都眾軍遭遇大敗之后遭遇讒言遇害之時，所說的“想到祖父（陸遜）的封地華亭去聽一聽白鶴高鳴，都已不可能實現了。”】
 

評析：

作者剛剛從永嘉稱病辭職回到山居，這時候的心情是非常快樂的，就象他在《齋中讀書詩》中說的一樣：“昔余游京華，未嘗廢丘壑。矧乃歸山川，心跡雙寂寞。虛館絕諍訟，空庭來鳥雀。臥疾豐暇豫，翰墨時間作。懷抱觀古今，寢食展戲謔。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閣。執戟亦以疲，耕稼豈云樂。萬事難并歡，達生幸可托。”

作者告訴我們，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學習，因為通過讀書可以讓人明白許多道理，從而充分認識這個世界，認識世界存在的道理，認識事物的構成，認識事物發展和變化的機制和規律。在認識中由此及彼，去偽存真，而且對事物的分析要一分為二，不要被表面的現象所迷惑。

人生的不幸，大多是為榮耀和地位所累，戀棧富貴反而樂極生悲。范蠡和張良雖然位極人臣，卻能果斷地從榮華富貴的梏桎中自我解脫出來。作者在此告訴自己，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在專制的封建王朝，兔死狗烹，伴君如伴虎。君王只可同患難，不可同富貴。功成名就之后要急流勇退，更不可為人鷹犬。

“形不愁者思不遠，居不幽者志不廣。”人生的目標要高遠，但也不必刻意去追求唯一的心路歷程。作者在《會吟行》詩中說：“自來彌年代，賢達不可紀。句踐善廢興，越叟識行止。范蠡出江湖，梅福入城市。東方就旅逸，梁鴻去桑梓。牽綴書土風，辭殫意未已。”
 

原文：

若夫巢穴以風露貽患，則大壯以棟宇袪弊；宮室以瑤璇致美，則白賁以丘園殊世。惟上托于巖壑，幸兼善而罔滯。雖非市朝而寒暑均也，雖是筑構而飭樸兩逝。【易云，上古穴居野處，后世圣人易之以宮室，上棟下宇，以蔽風雨，蓋取諸大壯。璇堂自是素，故曰白賁最是上爻也。此堂世異矣。謂巖壑道深于丘園，而不為巢穴，斯免[][]得寒暑之適，雖是筑構，無妨非朝市云云。】
 

注釋：

貽，遺留給后人。大壯，宮殿名。大壯，積極有為，《周易》《序卦傳》說：“物不可以終遁，故受之以大壯”。棟，宮殿上部。宇，宮殿下部。瑤，似玉的美石，亦泛指美玉。璇，美玉。璇室，玉飾的宮室。白賁，樸素無華的裝飾。丘園，一指家園；鄉村。《易··賁》：“六五，賁于丘園，束帛戔戔。”王肅注:“失位無應，隱處丘園。”孔穎達疏:“丘謂丘墟，園謂園圃。唯草木所生，是質素之所。”后以“丘園”指隱居之處。殊，不同。罔，結網。滯，凝積，不流通。飭，古同“飾”，巧飾。逝，發展。【爻，是構成《易》卦的符號，分陽爻“－”和陰爻“--”兩種。每六爻合成一卦，其位置在最上的一爻稱為“上爻”。朝市，早市。《周禮·地官·司市》：“朝市，朝時而市，商賈為主。”朝廷和市集。《左傳·襄公十九年》：“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泛指名利之場。晉陶潛《感士不遇賦》：“擁孤襟以畢歲，謝良價於朝市。”指朝廷。晉陶潛《讀＜山海經＞》詩之十二：“巖巖顯朝市，帝者慎用才。”泛指塵世。】
 

譯文：

如果說居住在巢窟洞穴之中一定會因為風寒雨露而落下病患或殘疾，那么是不是說居住在宏偉的宮殿《大壯》中就一定能消除這種弊端呢？宮殿只有因為采用了珍貴的玉石裝飾才顯得豪華壯麗，而樸實的林中短榭小閣也可說是別有風味。只有靜心居住在那山巒溝壑之中，才可能達到人生最完美的境界，盡管那里的交通不太方便。雖然不居住在城市乃至京都，卻是一模一樣的寒來暑往。雖然是人造建筑有豪華與純樸之別，但是卻沿著完全相反的方向進行。【《周易》說，上古時期人類居住的洞穴在野外，后世的圣賢才改變為宮殿，其上部稱“棟”，下部稱“宇”，其實都是用來遮風蔽雨的，大概如此才取名為“大壯”。玉石裝飾的宮殿“璇堂”自然非常樸素，所以說潔白無華的“白賁”才是最佳的裝飾。然而此堂早已與世人告別了。再說巖崖溝壑之中那道路深幽的“丘園”，并不是什么窩巢洞穴，這里既可以避免喧鬧并且寒暑還很適宜。雖然都是建筑架構，又無妨認為僅非都城集市云云。】
 

評析：

房屋等建筑物的本質屬性無非是遮風擋雨的場所，生活環境乃至生活質量的優劣并不在于住所的豪華程度。回歸大自然，靜心隱居山林，才能達到人生的最高境界。
 

原文：

昔仲長愿言，流水高山；應璩作書，邙阜洛川。勢有偏側，地闕周員。銅陵之奧，卓氏充釽摫之端；金谷之麗，石子致音徽之觀。徒形域之薈蔚，惜事異于棲盤。至若鳳、叢二臺，云夢、青丘，漳渠、淇園，橘林、長洲，雖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且山川之未備，亦何議于兼求。【仲長子云：“欲使居有良田廣宅，在高山流川之畔。溝池自環，竹木周布，場囿在前，果園在后。”應璩與程文信書云：“故求道田，在關之西，南臨洛水，北據邙山，托崇岫以為宅，因茂林以為蔭。”謂二家山居，不得周員之美。揚雄蜀都賦云：“銅陵衍。”卓王孫采山鑄銅，故漢書貨殖傳云：“卓氏之臨邛，公擅山川。”揚雄方言：“梁、益之間裁木為器曰釽，裂帛為衣曰摫。”金谷，石季倫之別廬，在河南界，有山川林木池沼水碓。其鎮下邳時，過游賦詩，一代盛集。謂二地雖珍麗，然制作非棲盤之意也。鳳臺，秦穆公時秦女所居，以致簫史。叢臺，趙之崇館。張衡謂趙筑叢臺于前，楚建章華于后。楚之云夢，大中[]居長飲賦：楚靈王游云夢之中，息于荊臺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顧彭蠡之濤，南望巫山之阿，遂造章華之臺。亦見諸史。淮南青丘，齊之海外，皆獵所。司馬相如云：“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漳渠，史起為魏文侯所起，溉水之所。淇園，衛之竹園，在淇水之澳，詩人所載。橘林，蜀之園林，揚子云蜀都賦亦云橘林。左太沖謂戶有橘柚之園。長洲，吳之苑囿，左亦謂長洲之茂苑，因江海洲渚以為苑囿[]。[][][][][][][][]故[]表此園之珍靜。千乘宴嬉之所，非[][]憩止之[]，且山川亦不能兼茂，隨地勢所遇耳。】
 

注釋：

仲長，即仲長統。仲長統（179——220），字公理，東漢末山東省鄒縣人。“少好學，博涉書記，贍于文辭。”“性俶儻，敢直言，不矜小節，默語無常，時人或謂之狂生”。著有《昌言》三十四篇，十多萬字，可是大部分失傳了。他的思想主要在“人事為本，天道為末”。愿言，說話沉思貌。應璩（？——252），字休璉。汝南（今屬河南）人，博學好作文，善于書記，歷官散騎常侍，遷侍中、大將軍長史，曹魏文學家，有集十卷，已散佚，詩、文共十余篇合為《應德璉、應休璉集》，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散文以書信較有名，所作《與從弟君苗君胄書》、《與侍郎曹長思書》、《與廣川長岑文瑜書》等，都富文采。邙阜，北邙土山。洛川，洛河。勢，權力，威力；表現出來的情況。偏側，即傾斜的意思。闕，同缺；去除；挖掘。員，同圓。銅陵，春秋戰國時期，銅陵地區先后屬吳國、越國、楚國，秦統一中國后，銅陵屬彰郡。奧，神秘。卓氏，即卓王孫。卓王孫，為卓文君之父，是冶鐵世家，對冶煉技術有專長，他以廉價食物招募貧民開采鐵礦，冶鐵生鐵，冶鑄鐵工具，供應當地民眾和附近地區的少數民族生產生活之用，還遠銷云南等地。由于他善于經營，終致巨富，擁有家僮千人，富比卓氏。釽，破裂。摫，剪裁。端，開始。金谷，石季倫之別廬。石子，即石崇。石崇（249——300），字季倫，祖籍渤海南皮（今屬河北），生于青州，任南中郎將、荊州刺史，西晉文學家，曾與王愷斗富。音徽，指琴上供按弦時識音的標志；亦指琴或樂曲；美音，德音。徒，徒然，枉然。薈蔚，云霧彌漫貌。棲盤，寄居盤桓。鳳臺，秦穆公之女穆弄玉所居，簫史善吹簫，能致孔雀、白鶴于庭，弄玉好之，秦穆公遂以女妻之，日教弄玉作鳳鳴，居數年，吹似鳳聲，鳳凰來止其屋，公為作鳳臺，夫婦止其上，不下數年，一旦皆隨鳳凰飛去。叢臺，始建于戰國趙武靈王時期（325——299），是趙王檢閱軍隊與觀賞歌舞之地，古稱“武靈叢臺”。楚靈王(公元前540——公元前529在位），初名圍，即王位后改名虔，楚共王之子，楚康王之弟，殺了侄兒楚郟敖自立，即位之時與晉國平分霸權；臨死之時卻沒有了立足之地，都是他親手造成。成就晏子使楚“橘逾淮為枳”故事。云夢，楚靈王游云夢，休息于荊臺之上，遂造章華之臺。楚靈王六年（前536），造章華宮，又稱細腰宮。楚靈王偏愛細腰美女，“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青丘臺，澤名。在淮南，《淮南子·本經訓》：“殺九嬰於兇水之上，繳大風於青邱之澤。”高誘注：“青邱，東方澤名也。”漳渠，魏文侯建，用于灌溉水渠。淇園，建于衛國竹園。橘林，建于蜀國園林。長洲，建于吳國苑囿。千乘，兵車千輛。古以一車四馬為一乘；戰國時期諸侯國，小者稱千乘，大者稱萬乘。苑，秦漢以后，在囿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建筑，建有宮室的園林，又稱宮苑。嘉遁，遁，是從“正志”達于“大壯”的積極行為，《周易》《序卦傳》說：“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故受之以遁；遁者退也。”“《遁卦·九五·象傳》說：“嘉遁貞吉，以正志也。”正志，是內心的精神活動。【仲長子，即仲長統。程文信，應璩親友。水碓，以水力精美的石制器具。場囿，猶場圃。借指事物萃集之處。因，依，順著，沿襲。蔭，同“蔭”。員，同圓。衍，分布；散開。臨邛，古縣名。秦置，治所在今四川邛崍。秦蜀卓氏、程鄭被遷至此，以鐵冶致富。漢置鹽、鐵官。擅，意為擅自、長于。棲盤，寄居盤桓。秦女，秦穆公女，字弄玉。簫史，古代傳說中善吹簫的人。漢劉向《列仙傳·簫史》：“簫史者，秦穆公時人也。善吹簫，能致孔雀白鶴於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鳳鳴。居數年，吹似鳳聲，鳳凰來止其屋，公為作鳳臺，夫婦止其上，不下數年，一旦皆隨鳳凰飛去。”后以“簫史”泛指如意郎君。清李漁《慎鸞交·目許》：“卻像要趁扁舟，入五湖，隨簫史，歸蓬島。”張衡（78－139），字平子，南陽西鄂（今河南南陽市石橋鎮）人，東漢時期偉大的天文學家、數學家、發明家、地理學家、制圖學家、文學家、學者，在漢朝官至尚書，為我國天文學、機械技術、地震學的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由于貢獻突出，聯合國天文組織曾將太陽系中的1802號小行星命名為“張衡星”。章華，章華臺，亦名乾奚臺，又稱汝陽臺，在今商水縣城關鎮北章華臺村下，楚靈王游云夢，休息于荊臺之上，遂造章華臺。《長飲賦》，此處有誤，應為東漢邊讓《章華賦》：“既游云夢之澤，憩于荊臺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顧彭蠡之奧，南眺巫山之阿，延目廣望，聘觀終日。顧謂左史倚相曰：‘盛哉斯樂，可以遺老而忘死也！’于是遂建章華之。”邊讓（？—208），字文禮，陳留浚儀人，少辯博能文，漢靈帝中平中（186）大將軍何進聞名欲辟之，恐不至，詭以軍事征召。既至，署令史，以禮見之。《后漢書》：“初平中，王室大亂，讓去官還家。恃才氣，不屈曹操，多輕侮之言。建安中，其鄉人有構讓于操，操告郡就殺之。文多遺失。”海外，齊國東方的海洋。秋田，秋季畋獵。漢司馬相如《子虛賦》：“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彷徨，徘徊，走來走去，不知道往哪里走好；猶豫不決；沒有方向。澳，海邊彎曲可以停船的地方。史起，戰國時人，仕于魏，魏襄王時任鄴（今河北臨漳西南）令。他在西門豹興修水利的基礎上，進一步加修水利工程，引漳水溉田，使農業生產得到發展，當地人民歌頌他為“賢令”。魏文侯，姬姓，魏氏，名斯，一曰都，戰國時期魏國的建立者，公元前445年，繼魏桓子即位；公元前403年，韓、趙、魏被周王與各國正式承認為諸侯，成為封建國家。在位時禮賢下士，師事儒門子弟子夏、田子方、段干木等人，任用李悝、翟璜為相，樂羊、吳起為將，于是這些出身于小貴族或平民的士開始在政治、軍事方面發揮其作用。揚子，即揚雄。左太沖，即左思。千乘，古代用四匹馬拉的一輛兵車叫一乘，諸侯國的大小以兵車的多少來衡量，戰國時，諸侯國小的稱“千乘”，大的稱“萬乘”。形容兵車很多；常常被用來指代大軍。宴嬉，亦作“宴娭”，宴飲嬉戲。憩止，歇息，休息。】
 

譯文：

過去仲長統（漢唯物主義哲學家、思想家）曾經深刻地指出，（人們都喜歡生活在）流水之濱或者深山之中；應璩（三國時期曹魏文學家）也曾在書信說過，美好的地方是北邙高原或者洛水河畔。這里的地勢因高低而略顯傾斜，地形也因為地貌不同而常顯短缺。銅陵這名勝之地之所以顯得那么奧妙，那是因為卓王孫（卓文君之父，冶鐵世家）的開發規劃而初見端倪；金谷廬的豪華壯麗，是因為石崇（西晉文學家，曾與王愷斗富）操琴演奏所形成的蔚然大觀。其實這些都徒有虛名貌似氤氳旖旎的美好環境，更可惜的是這只是暫時寄居盤桓的方式（實在太不對頭）。至于如鳳臺、叢臺這二座高臺，以及云夢、青丘，漳渠、淇園，橘林、長洲等名勝之地，都是上等的珍貴苑林，難道那些最高境界可作絕對自由的游玩嗎？且不說一般的山川并沒有什么設備，又何從去議論什么兼而求之。【仲長子說：“想要使自己的住所有肥沃良田和寬闊住宅，就必須開基在高山之中或江河之濱。那里有溝渠池沼自然環繞，有竹林木叢周圍密布，廣場園地在住宅之前，果圃菜園在住宅之后。”應璩在給好友程文信的信中說：“我所追求的田園道路，在關中之西，這里南臨洛水，北靠邙山。依托崇山峻嶺而建筑住宅，依傍茂密樹林當作蔭庇。”說起這二家的“山居”，不得不說是具有周到而圓滿之美滿。揚雄在《蜀都賦》中說：“銅陵的建筑群從中央向外擴散。”卓王孫在山上采礦以鑄銅，所以《漢書·貨殖傳》說：“卓氏來到臨邛，公然擅自開發山川。”揚雄在《方言》中說：“梁州、益州之間把裁斷木頭制造器物叫“釽”（破裂），把裁剪布料做衣服叫做“摫”（剪裁）。”金谷，石崇的別墅，在河南界內，中有山川、林木、池沼還有那水碓。他在鎮守下邳時，曾到此游玩并賦詩不少，成就一時盛大詩集。要說這二個地方雖然珍貴富麗，然而所建筑的房屋又并非作長期居住的意思。鳳臺，秦穆公為其女弄玉所營住所，在此還聯姻于簫史。叢臺，為趙國的高級賓館。張衡所以說的趙國建筑叢臺于前，楚國建筑章華在后。再說楚國的云夢，因為楚靈王“設長夜之淫宴，作北里之新聲”，居于此只想作長夜飲，所以漢邊讓在《章華賦》中說：楚靈王游樂于云夢之中，休養于荊臺之上。前流淮河之水，左涌洞庭湖之波，右看彭蠡湖之驚濤，南望巫山之崇阿，遂建造章華之崇臺。這些亦可見諸于文史。淮南的青丘，齊國的東方海域，皆為漁獵好場所。司馬相如說：“秋季畋獵于青丘，奔波于東方海外。”漳渠，史起為魏文侯所修建的，作灌溉用水工程。淇園，衛國的竹園，在淇水河灣處，參見《詩經》記載。橘林，蜀國之園林，揚雄的《蜀都賦》也說起橘林。左思所說的家家戶戶有橘柚之果園。長洲，吳國的苑林場地，左思亦說是長洲的茂密苑林，因江河、海洋、陸洲、沙灘皆可作為苑林場地。故而表述了此園的珍貴幽靜。千乘之國設宴的地方與娛樂場所，并非是睡眠歇息之地，山川再美也不能全面兼有，這要看地理形勢而定。】
 

評析：

人們大都喜歡居住在江河之濱或山林之中，最好是依山傍水。這里資源豐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智者樂水，仁者樂山。高山崇高，流水靈活。高山流水，一高一低，一動一靜，相得益彰，于是非常自然地融合于大自然之中。

從微觀來看，大自然存在某種不平和短缺；然而從宏觀來看，大自然又是那么的平直而圓滿。

美好的事物，從一開始就已見分曉。苑林依附于大自然，從此是人類最理想的最高境界。
 

原文：

覽明達之撫運，乘機緘而理默。指歲暮而歸休，詠宏徽于刊勒。狹三閭之喪江，矜望諸之去國。選自然之神麗，盡高棲之意得。【余祖車騎建大功淮、肥，江左得免橫流之禍。后及太傅既薨，建圖已輟，于是便求解駕東歸，以避君側之亂。廢興隱顯，當是賢達之心，故選神麗之所，以申高棲之意。經始山川，實基于此。】
 

注釋：

覽，看，閱。明達，心明達觀。撫，安定。運，命運。乘，利用機會。機緘，謂推動事物發生變化的力量；亦指氣數、氣運。機，機關。緘。開閉。理，理解。默，沉默，不說話，不出聲。指，指望。歸休，回家休息。詠，曼聲長吟；歌唱。宏徽，偉大的功德。刊勒，雕刻（碑文）；刊印；刻印。狹，路窄。三閭，即三閭大夫屈原。屈原（前340——278），姓屈，名平，字原；又自名正則，字靈均。漢族，戰國時期楚國丹陽人，今湖北宜昌市秭歸縣人，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主張聯齊抗秦，提倡“美政”。屈原是中國最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之一，也是我國已知最早的著名詩人和偉大的政治家。他創立了“楚辭”這種文體（也就是創立了“詞賦”這一文體），也開創了“香草美人”的傳統。《離騷》《九章》《九歌》《天問》是屈原最主要的代表作。屈原早年受楚懷王信任，任左徒、三閭大夫，常與懷王商議國事，參與法律的制定，主張章明法度，舉賢任能，改革政治，聯齊抗秦。同時主持外交事務。主張楚國與齊國聯合，共同抗衡秦國。在屈原努力下，楚國國力有所增強。但由于自身性格耿直加之他人讒言與排擠，屈原逐漸被楚懷王疏遠。前305年，屈原反對楚懷王與秦國訂立黃棘之盟，但是楚國還是徹底投入了秦的懷抱。使得屈原亦被楚懷王逐出郢都，流落到漢北。屈原被逐出郢都，流放期間，屈原感到心中郁悶，開始文學創作，在作品中洋溢著對楚地楚風的眷戀和為民報國的熱情。其作品文字華麗，想象奇特，比喻新奇，內涵深刻，成為中國文學的起源之一。前278年，秦國大將白起揮兵南下，攻破了郢都，屈原在絕望和悲憤之下懷抱大石投汨羅江而死。1953年是屈原逝世2230周年，世界和平理事會通過決議確定屈原為當年紀念的世界四位文化名人之一。喪江，投江自殺。矜，自尊。望諸，即望諸君，戰國時樂毅。樂毅，字永霸，中山靈壽（今河北靈壽西北）人，漢族人。戰國后期杰出的軍事家，拜燕上將軍，受封昌國君，輔佐燕昭王振興燕國，報了強燕伐齊之仇。樂毅先祖樂羊為魏文侯手下的將領。曾率兵攻取中山，因功被封在靈壽，樂羊死后，葬于靈壽，從此樂氏子孫便世代定居在這里。中山復國后，又被趙武靈王所滅，樂毅也就成了趙國人。去國，亡國。選，選擇。自然，大自然。神麗，神奇美麗。盡，盡情。高棲，清高自居，指隱居。意得，謂心愿獲償；引申為稱心如意洋洋自得。【余祖，即車騎將軍謝玄。肥，即淝水。江左，也叫“江東”，指長江下游南岸地區，也指東晉、宋、齊、梁、陳各朝統治的全部地區。古時候在地理上以東為左。橫流，比喻動亂，災禍。太傅，即謝安。建圖，建國藍圖。輟，中途停止，廢止。解駕，停車駐馬；去世的婉詞。君側，皇帝身邊。如清君側。神麗，神妙妍麗。高棲，指隱居。經始，開始營建；開始經營。泛指開創事業。】
 

譯文：

統觀那些心明而達觀之人大都能駕馭好自己的命運，他們乘東風而駕長空，卻既不顯山也不露水。只指望這年終歲末能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但還是要刊印并發行書籍和銘刻碑文（以歌頌自己祖先的宏偉功德）。楚國三閭大夫屈原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投江絕命，戰國杰出軍事家樂毅因為自重才能正確地對待亡國的不幸。選擇這里大自然的神奇和壯麗，可盡情地高臥林泉而又心安理得。【我祖父車騎將軍（謝玄）建立大功于淮河、淝水流域，從而江東地區人民得以避免戰亂大災禍。后來太傅（謝安）的逝世之際，他建國的宏圖卻已嘎然而止，于是祖父便請求停車駐馬以歸隱東山，躲避了一場“清君側”之亂。大業的荒廢興旺時隱時顯，應當懷有一顆賢能達觀之心，所以才選擇了這神妙妍麗的所在，以重行隱居之意。他開始經營山川河流，事實正始于此時。】
 

評析：

作者認為，賢達之人都能駕馭自己的命運，他們乘風破浪、天馬行空而都能做到不動聲色。自己雖然退隱了，但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說明自己還沒有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并要求自己能自我尊重，高臥林泉也是一種幸福。也認識到，自己的祖父謝玄雖然建立了不世之功，卻能夠果斷地告別功名利祿，并開始經營山居。
 

原文：

仰前哲之遺訓，俯性情之所便。奉微軀以宴息，保自事以乘閑。愧班生之夙悟，慚尚子之晚研。年與疾而偕來，志乘拙而俱旋。謝平生于知游，棲清曠于山川。【謂經始此山，遺訓于后也。性情各有所便，山居是其宜也。易云：“向晦入宴息。”莊周云：“自事其心。”此二是其所處。班嗣本不染世，故曰夙悟；尚平未能去累，故曰晚研。想遲二人，更以年衰疾至。志寡求拙曰乘，并可山居。曰與知游別，故曰謝平生；就山川，故曰棲清曠。】
 

注釋：

仰，抬頭仰望。前哲，前喆，前代的賢哲。遺訓，生前教導。俯，俯就。性情，人的稟性和氣質“思想感情”性格，脾氣。所便，所為隨便。奉，兩手恭敬地捧著，奉獻。微軀，微薄的身軀。宴息，休息；指死者長眠；宴樂和安居。班生，指漢樓煩人班嗣。班嗣，是兩漢之交的學者，是班固的從伯父。以信奉老莊，超脫人世著名。強調了莊子與周公、孔子之異，要求嚴格劃清界限。夙悟，早慧；謂早有領悟。尚子，尚平，指東漢尚長。尚長，字子平，為子嫁娶畢即不瑞理家事，后用為不以家事自累的典實。子平嫁娶見《后漢書·逸民列傳》：“（向長）隱居不仕，性尚中和。……建武中，男女娶嫁既畢，敕斷家事勿相關，當如我死也。于是遂肆意，與同好北海禽慶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終。”晚研，晚年細磨。旋，轉動。謝，告別。平生，過去的一切。棲，居住。清曠，清朗開闊；清明曠達。【遺訓，是指前代、先王留下的規則、習慣。晦，年老體弱。宴息，休息。自事其心，自己知道如何對待自己的心，從心所欲。班嗣，班固的從伯父，東漢文學家班彪的堂哥。兩漢之交的學者，家中藏書很多，許多人都來他家借書。班嗣雖然也修習儒學，但較喜歡老莊的學說，認為老莊學說崇尚自然澹泊，不追逐世俗看重的一切，和儒家講求的忠孝仁義不同。當有人向他借老莊的書來看時，便勸這位朋友打消這個念頭，說既然已經學習儒家思想了，就不要再讀老莊，免得像《莊子》里的燕國人一樣，要學趙國人優雅的步姿，結果非但沒學成，連自己原本走路的方式都忘了，只好爬著回國。染世，感染世俗。夙悟，早慧；謂早有領悟。尚平，即尚長，漢代名士，三國魏嵇康《高士傳》：“尚長，自（字）子平，河內人。隱居不仕。為子嫁娶畢，敕家事斷之；勿復相關，當如我死矣。”后用為不以家事自累的典實。研，細磨，碾；深入地探求。遲，徐行；緩慢；晚；久；遲鈍；遲疑，猶豫；遲留；逗留；廢置；停滯；不通暢。寡，少，缺少。拙，笨，不靈巧；謙辭，稱自己的。乘，騎，坐；趁著，憑借，利用；計量，計算；春秋時晉國的史書叫乘，后來因此用于稱一般的史書。平生，平素；往常。就，湊近，靠近；到，從事，開始進入。清曠，清朗開闊。《后漢書·仲長統傳》：“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
 

譯文：

遵從前代賢哲之人留下的教導，順從自己性格情感的傾向。注意珍惜自己做到全身而退以獲得充分地休息，既保證完成自己的事業而又樂得個清閑自在。但慚愧的是自己并不能像班嗣（班固的從伯父，兩漢之交的學者）那樣早慧并且又有很高的覺悟，也慚愧自己倒像是尚長（東漢隱士，在子女嫁娶完畢后即不理家事）那樣，到了晚年還在捉摸研討著人生。如今自己年老與疾病已一并來臨，但意志和向望卻仍在衰弱與笨拙性格之間徘徊。要徹底告別平生的那些煩擾而盡情地去游玩，靜心寡欲地居住在這清明而開闊的山川之中。【說起開始經營這些山野河川，目的是給子孫后代留下優良的傳統和習慣。人的性情各有自己的隨意性，然而“山居”對誰都是非常適宜的。《易經》說：“趨于年老體弱之時要注意好好地休息。”莊子說：“自己要知道如何善待自己的心。”此二者都其處世哲學。班嗣并不想有染于世俗，所以說他“夙悟”（早有領悟），尚長因不能去掉家事之累，所以說是“晚研”（晚年探研）。一想起這二遲疑的人，更感到自己年老體與衰疾病同時來到。志向渺小或追求拙樸叫做是“乘”（趁著），二者都可以去“山居”。關于一心與相知游玩而離別，所以說是“謝平生”（感謝平生）；相就于山野河川，所以叫“棲清曠”（居處清朗開闊）。】
 

評析：

作者本想全身而退，但卻難做到全心而退，那種想實現雄心壯志的愿望仍然在腦際打轉，內心世界也充滿著矛盾。雖然后悔早就該退出仕途而不要等到年老體病，認定只要靜心生活在這廣闊的山林之中，才能永遠告別人生的煩惱。
 

原文：

其居也，左湖右江，往渚還汀。面山背阜，東阻西傾。抱含吸吐，款跨紆縈。綿聯邪亙，側直齊平。【枚乘曰：“左江右湖，其樂無有。”此吳客說楚公子之詞。當謂江都之野，彼雖有江湖而乏山巖，此憶江湖左右與之同，而山岳形勢，池城所無也。往渚還汀，謂四面有水；面山背阜，亦謂東西有山，便是四水之里也。抱含吐吸，謂中央復有川。款跨紆縈，謂邊背相連帶。迂回處謂之邪亙，平正處謂之側直。】
 

注釋：

渚，水中小塊陸地。汀，水邊平灘。阜，土山。抱，擁抱、懷抱。含，包含。吸，吸納、吞。吐，噴吐。款，欠，塞。跨，跨越，超越一定數量、時間或地區等界限。紆縈，謂山水回環旋繞。綿聯，連綿不絕的樣子。邪亙，山勢迂回貌。側直，謂平正之處。齊平，在同一平面上的或在同一線上的。【枚乘（？—前140），字叔。淮安（今江蘇淮安市楚州區）人，故居座落在淮城肖家湖畔，西漢辭賦家，吳王劉濞、梁王劉武的文學侍從，曾上書諫阻吳王起兵，七國叛亂中，又上書勸諫吳王罷兵，平定后枚乘因此而顯名。景帝時，拜為弘農都尉，以病去官，武帝即位后，以“安車蒲輪”征之，因年老，死于途中。《漢書·藝文志》著錄“枚乘賦九篇”，今僅存《七發》、《柳賦》、《菟園賦》三篇。吳客，吳國來探望的客人，或作者自喻，實假托。楚公子，即楚太子，亦假托有病。江都，位于江蘇省中部。“江都”之名，始見于史。稱江都者，按郭璞《江賦》云：“表神委于江都”。大概是以江水都匯于此，故而得名。另一說稱江都者，“乃江淮的一大都會”。二說并存，皆與水有關。春秋戰國時期，先后屬吳、越。漢高祖劉邦封侄劉濞為吳王時，曾建都于此，稱吳國，后又更名為江都國。公元前153年（漢景帝前元四年），江都始建縣，隸屬于江都國。渚，水中小陸地。汀，水邊平地。阜，土山；盛，多，大。款跨，連綿不斷貌。紆縈，謂情意縈回難解。連帶，互相關聯；牽連；附帶；捎帶。迂回，回旋；環繞，繞到（敵人）側面或后面。邪亙，山勢迂回貌。側直，謂平正之處。】
 

譯文：

這就是我的山居，左瀕湖池而右臨江河，前往之路鋪在江中的幾塊小陸洲，返回之路展現在水邊斜灘。面臨山巒而背負高地，東邊崎嶇艱險而西邊陡峭難行。山山水水互相擁抱又相互吸納，在堵塞處跨越，于盤旋處環繞。山勢迂回曲折而有所傾斜，但總體上還是在同一平面之上。【枚乘（西漢辭賦家）說：“左邊是江而右邊是湖，其快樂無其不有。”其實這是吳國客人對楚公子所說的話。應當是說江都的原野，它雖然有江有湖然而卻缺少山巒巖石，這是回憶中的江湖左右與之相同處，而山岳的形勢，是城池所沒有的。前往之路是水中小塊陸地而返回是水邊平地，可謂是四面懷水；面臨山巒而背負土山，也可謂是東西方向皆有山巒，便是四面懷水的鄉村。擁抱包含而吞吐呼吸，可謂是中央又有河流。堵塞跨越而盤旋環繞，可謂是山邊嶺背相互關聯。迂回之處可謂是山勢回旋，平坦之處可謂平正筆直。】
 

評析：

這里山水相依，相擁相抱。有高有低，協調勻稱，是理想的山居，有益于身心健康。

枚乘的《七發》，意思是以七件事情對人進行啟發。文章中運用虛擬情景，假設有一吳國客人去探視生病的楚公子時，通過對話給人以啟迪。
 

原文：

近東則上田、下湖，西溪、南谷，石堟、石滂，閔硎、黃竹。決飛泉于百仞，森高簿于千麓。寫長源于遠江，派深毖于近瀆。【上田在下湖之水囗，名為田口。下湖在田之下下處，并有名山川。西溪、南谷分流，谷鄣水畎入田口。西溪水出始寧縣西谷鄣，是近山之最高峰者，西溪便是[]之背。入西溪之里，得石堟，以石為阻，故謂為堟。石滂在西溪之東，從縣南入九里，兩面峻峭數十丈，水自上飛下。比至外溪，封墱十數里，皆飛流迅激，左右巖壁綠竹。閔硎，在石滂之東溪，逶迤下注良田。黃竹與其連，南界莆中也。】
 

注釋：

決，決口。飛泉，噴泉，瀑布。仞，古代長度單位。周制八尺，漢制七尺，周尺一尺約合二十三厘米。百仞為一百八十四米。森，森林。簿，覆蓋。麓，生長在山腳的林木。林屬于山為麓。——《說文》。按，山足大林也。寫，同瀉。派，分流。深毖，深泉。毖，通泌。泉涌出貌，亦借指泉流。瀆，水溝；小渠。【畎，田地中間的溝；小水流。堟，高壟；耕田翻地。滂，大水涌流。比至，競相來到。封，表示聚土培植。墱，古同“磴”，臺階或樓梯的層級。硎，磨刀石。逶迤，形容道路、山脈、河流等彎彎曲曲延續不絕的樣子。】
 

譯文：

靠近東邊的是上田、下湖，西溪、南谷，石堟、石滂，閔硎、黃竹。水流的決口處瀑布飛流直下，傾瀉百仞千丈銀練，森林高高地覆蓋著上千個同樣的山麓。遙遠的江河發源于傾瀉而下的長流，臨近的溝渠卻于中途分流后才分別注入。【上田在下湖的出水口處，名叫田口。下湖在田口之下的下方，那里有名山勝水。西溪、南谷為分流派水，谷鄣河的河水的部分小水流在此注入田口。西溪水出自始寧縣西的谷鄣，這里是近處山嶺的最高峰，西溪便在此山嶺的山背。流水注入西溪的里面，遇到了石堟，因以石為阻塞，所以稱為“堟”（高壟）。大水涌流的石滂在西溪的東邊，從縣南進山長達九里之遙，兩面的高峻峭壁高達數十丈，水流從上邊飛流直下。水流競相漫出溪外，封閉了沿途臺階達十多里，一路上飛流直下而洶涌激蕩，左右巖壁皆有綠竹成叢。閔硎，在石滂的東溪，彎彎曲曲，延續不斷地流淌著，直到注入良田。黃竹與其相連，南面邊界為莆中。】
 

評析：

這里地形復雜，兩地水頭很高，水流落差很大，瀑布飛流，水流漫長，一路分流跌宕。號稱“地球之肺”的原始森林，既提供了豐富的氧氣，也調節著大自然的氣溫。
 

原文：

近南則會以雙流，縈以三洲。表里回游，離合山川。崿崩飛于東峭，盤傍薄于西阡。拂青林而激波，揮白沙而生漣。【雙流，謂剡江及小江，此二水同會于山南，便合流注下。三洲在二水之口，排沙積岸，成此洲漲。表里離合，是其貌狀也。崿者，謂回江岑，在其山居之南界，有石跳出，將崩江中，行者莫不駭慄。盤者，是縣故治之所，在江之[][]用盤石竟渚，并帶青林而連白沙也。】
 

注釋：

會，同匯。縈，回旋纏繞。崿，山崖，險峻。崩，崩塌。峭，山又高又陡。盤，同盤；盤旋。傍薄，盛大貌；巨大而充滿貌。阡，土山；田間南北向的小路。拂，輕輕擦過，甩動。青林，指青郁的森林，云煙，云霧；蒼翠的樹林。激波，激起波瀾。揮，揮動。漣，風吹水面所形成的波紋；漣猗。【回江，迂回的江流。岑，小而高的山；崖岸；寂靜，寂寞。栗，發抖，因害怕或寒冷肢體顫動。盤，高度很低的圓柱體。竟，終了，完畢；到底，終于；整，從頭到尾；居然。】
 

譯文：

靠近南邊的雙流有剡江、小江在此匯流，三江相連在此形成三片綠洲。水流在表面和深層各自回旋，山川在此若即若離。東邊懸崖峭壁有大石壁崩塌而飛出，西邊的綠洲有磅礴巨石盤據集結。那搖擺飄拂的青郁森林如同激蕩的千層綠色波瀾，揮舞的潔白河沙也翻滾著一道道沙流漣漪。【雙流，是指剡江和小江，匯合于此山的南邊，合流后再流向下游。三片綠洲在二條河流的三江口，推動河沙堆積在河岸，形成的陸洲讓水流高漲。或表或里，若離若合，是河流的真實面貌狀態。所謂“崿”（回旋于河流中那小而高的山），在其“山居”的南界，此處有巨石蹦跳而出，行將要崩潰到河中，從這里經過的人無不感到驚懼。所謂“盤”的，是始寧縣以前的治所，在江流的兩岸用盤形巨石所壘起的而成的水中小陸洲，并連帶著茂盛的青翠樹林和堆積的白色河沙。】
 

評析：

這里描述的是三江口的壯麗風光。三條江水把這里分割成三片綠洲，地形復雜，飛崖石礤，亂石崩天，急流漱灘。
 

原文：

近西則楊、賓接峰，唐皇連縱。室、壁帶溪，曾、孤臨江。竹緣浦以被綠，石照澗而映紅。月隱山而成陰，木鳴柯以起風。【楊中、元賓，并小江之近處，與山相接也。唐皇便從北出。室，石室，在小江口南岸。壁，小江北岸。并在楊中之下。壁高四十丈，色赤，故曰照澗而映紅。曾山之西，孤山之南，王子所經始，并臨江，皆被以綠竹。山高月隱，便謂為陰；鳥集柯嗚，便謂為風也。】
 

注釋：

緣，沿著，順著。浦，水濱，岸。照，映照，對應。柯，常綠喬木；草木的枝莖。【王子，指仙人王子晉，古代神話人物，即王子喬，周靈王的兒子。經始，開始營建；開始經營。】
 

譯文：

靠近西邊的則是楊中、元賓在這里遙接山峰，與唐皇在這里縱向相連。小江口南岸遍布的巖洞石室與北岸高達四十余丈的石壁均連帶著溪水，曾山、孤山臨江屹立。翠竹沿著溪水的邊坡成片如屏使溪水顯得更加碧綠，而赤色的巖石則把山澗中的水流映照得通紅通紅。這里的月亮也常常因為隱沒在山后而顯得格外的陰沉，樹木的枝莖搖擺鳴響從而引來陣陣山風。【楊中、元賓，以及小江的附近，與山巒連接。唐皇便從北邊顯出。室，即石室，在小江口的南岸。壁，指小江的北岸石壁。都在楊中的下游。石壁高四十丈，顏色赤紅，所以說映照得山澗通紅。曾山的西邊，孤山的南邊，傳說是登仙的王子晉所經過的地方，都瀕臨江岸，這里皆覆蓋有綠竹。因為山高而月亮隱沒，便說是“陰”；鳥雀聚集在樹林鳴叫，便說是“風”。】
 

評析：

俗話說水能載舟，亦能復舟；又說水不可壅堵，只能是疏導。民心如水，豈非亦如。

王子晉從小就是個非常聰明而有膽識的孩子。據說他十二三歲的時候，正趕上老天連降大雨，洛邑附近的谷水和洛水匯合在一起，向漲的洪水漫過了堤岸，幾乎快要沖毀王宮了，周靈王急忙命人運土將洪堵住。王子晉看見后，在父親面前引經據典講了一通“川不可壅”的大道理，雖然周靈王并沒有采納，可是這個小小年紀的孩子能夠有這樣的膽量、智慧，讓他的名聲很快就傳揚到各國，讓諸侯都很佩服。周靈王二十二年（前550），王子晉游玩于伊水和洛水，遇到道士浮丘公，就隨之上嵩山修道成仙。

作者也很崇拜并羨慕王子晉，他在《王子晉贊》說：“淑質非不麗，難之以萬年。儲宮非不貴，豈若上登天。王子復清曠，區中實譁（衍文）囂喧。既見浮丘公，與爾共紛翻。”

作者曾到小江口的南岸的石室山游玩，他在《石室山詩》中說：“清旦索幽異，放舟越坰郊。苺苺蘭渚急，藐藐苔嶺高。石室冠林陬，飛泉發山椒。虛泛徑千載，崢嶸非一朝。鄉村絕聞見，樵蘇限風霄。微戎無遠覽，總笄羨升喬。靈域久韜隱，如與心賞交。合歡不容言，摘芳弄寒條。”
 

原文：

近北則二巫結湖，兩利（利，下加日）通沼。橫、石判盡，休、周分表。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山磯（磯，石換山）下而回澤，瀨石上而開道。【大小巫湖，中隔一山。外利（利，下加日）周回，在圻西北。邊浦出江，并是美處。義熙中，王穆之居大巫湖，經始處所猶在。兩利（利，下加日）皆長溪，外干出山之后四五里許，里利（利，下加日）亦隔一山，出新堟。橫山，野舍之北面。常石，野舍之西北。巫湖舊唐，故曰修堤。長溪甚遠，故曰泉流。常囗囗囗囗故曰山磯下而回澤。里利（利，下加日）漫石數里，水從上過，故曰瀨石，上而開道。休山東北，周里山在休之南，并是北邊。】
 

注釋：

利（利，下加日），同峲，群山綿延，群山逐行。沼，水池，積水的洼地，沼澤。判，判別。分，分析。逶迤，形容道路、山脈、河流等彎彎曲曲延續不絕的樣子。溔，浩蕩。磯，同磯，水邊突出的巖石或石灘。瀨，從沙石上流過的水。【大小巫湖，即大巫湖、小巫湖，在“始寧墅”北居河頭村北，小巫湖即今鮑岙湖，大巫湖在今九連村的大田畈。周回，周圍；環繞，回環；循環，反復。圻，地的邊長；方千里之地；疆界；地域。浦，水邊或河流入海的地區。王穆（而非王穆之），字伯遠，臨海太守，臨沂瑯琊人。唐，古代朝堂前或宗廟門內的大路。磯，同磯，突出江邊的巖石或小石山；水沖激巖石。瀨，從沙石上流過的急水。回澤，有漩渦的湖水、潭水，澤，水積聚的地方。】
 

譯文：

靠近北邊的地方是大巫湖、小巫湖，這二湖相互連通，外利（利，下加日）、里利（利，下加日）均與沼澤地連通。北面的橫山與西北的常石卻與之毫無關聯，而東北的休山及休南的周里山都僅在其北邊作表面上的區分。接引巫湖舊塘的堤岸迫使其水流沿著山麓彎彎曲曲而延續不絕；噴吐而出的泉水長溪卻汩汩泌泌而斷斷續續。河岸突出的巖石使河水回旋并在常石磯（磯，石換山）下形成河灣，流水從沙石灘上沖刷而過，接著又分道揚鑣。【大巫湖、小巫湖中間僅隔一座山。外利（利，下加日）溪回環，在地域的西北。江河在水濱剛剛涌現處，是最美的地方。義熙年間中期，臨海太守王穆曾在大巫湖居住過，剛開始所經營住所至今尚存。兩利（利，下加日）都是長溪，山外的干流在出山之后還有四五里左右，里利（利，下加日）也僅隔一山，出現在新堟。橫山，在野外宿舍的北面。常石，在野外的西北。巫湖是以前的宗廟大路，所以叫修堤。長溪很遙遠，所以叫泉流。常有巖石突出，所以叫山磯，下面是漩渦蕩漾的潭灣。里利（利，下加日）水漫出巖石數里之遠，水從石上流過，所以叫瀨石，上面開有水道。休山在東北，周里山在休山南面，都在北里。】
 

評析：

大巫湖和小巫湖連成一體，既分又合，如同臺灣的日月潭。兩利（利，下加日）長溪稱為“地球之腎”、“鳥類的樂園”的濕地相連。

王穆為東晉丞相王導之孫，丹陽尹王劭（字敬倫）之次子，左光祿大夫王僧朗之父。義熙年間也曾居住在大巫湖，即今章鎮九連村的浦口鯰魚山王家。

湖光山色，氣候宜人，故作者在《石壁精舍還湖中作詩》中說：“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清暉能娛人，游子憺忘歸。出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林壑斂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趨南徑，愉悅偃東扉。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
 

原文：

遠東則天臺、桐柏，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奧、三菁。表神異于緯牒，驗感應于慶靈。凌石橋之莓苔，越楢溪之紆縈。【天臺、桐柏，七縣余地，南帶海。二韭、四明、五奧，皆相連接，奇地所無，高于五岳，便是海中三山之流。韭以菜為名。四明、方石，四面自然開窗也。五奧者，曇濟道人、蔡氏、郗氏、謝氏、陳氏各有一奧，皆相掎角，并是奇地。三菁，太平之北。太平，天臺之始。方石，直上萬丈，下有長溪，亦是縉云之流云。此諸山并見圖緯，神仙所居。往來要徑石橋，過楢溪，人跡之艱，不復過此也。】
 

注釋：

神異，神奇異常。緯，漢代以神學附會儒家經義的書。牒，簡札。感應，感覺反應。慶靈，指古代以為祥瑞的慶云﹑靈芝等，亦古謂先人的積善與福蔭。凌，踩，壓迫。莓苔，青苔。越，跨過。紆縈，謂情意縈回難解，山水回環旋繞。【余地，空隙的地方；空余的地方；比喻言論或行動中留下的可以回旋的地步。奧，古時指房屋的（西南）一角。五岳，即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南岳嵩山、北岳恒山，中岳衡山。三山，指東海蓬萊、方丈、瀛洲。曇濟道人，劉宋時的一位著名僧人，十三歲出家，拜鳩摩羅什弟子僧導為師，從關中來到壽春（今安徽壽縣）創立了成實師說的南系——壽春系，擅長《成唯實論》，對“三論”也頗有研究，曾著《六家七宗論》。蔡氏，陳留圉城蔡棱、蔡豹。郗氏，高平金鄉郗鑒、郗鑒、郗愔、郗超。陳氏，潁川陳眕、陳匡、陳規。掎角，分兵牽制或夾擊敵人。菁，水草，泛指蔬菜。圖緯，用繪畫表現出來的形象。】
 

譯文：

遙遠的東邊則是天臺、桐柏，另外還有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奧、三菁。這里總體上表現出一種異常和神奇，如若載入神靈附會的儒家經籍、簡札之中，一定會讓人們產生刻骨銘心的體念，當這種感覺至深之時將作出某種相應的反應，也真以為這里必定會有那些呈現祥瑞的慶云﹑靈芝之類存在。皆時人們將在這里用雙腳去踐行仙人所走過的石橋，盡管上面長著蒼老的青苔，以跨越那神仙出沒的楢溪。【天臺、桐柏，為七縣交界的邊遠空隙之地，南邊則連帶著茫茫的大海。二韭、四明、五奧，皆相互連接，那些神奇之地也沒有如此壯麗的景觀，這里地勢略高于五岳，亦是東海的蓬萊、方丈、瀛洲之類仙山。韭以蔬菜命名的。四明、方石，其四面皆有自然所開的門窗。五奧這個地方，由曇濟道人、蔡氏、郗氏、謝氏、陳氏各自據有一隅，且皆相互為掎角，都是神奇之地。三菁，在太平之北。太平，天臺山脈的起始山巒。方石，矗立向上高達萬丈，下面有長溪，也有縉云之類的說法。這眾山均可一并見諸于圖冊，為神仙所居住的地方。往來其間要途經石橋，一越過楢溪，則人跡罕見，因人們不敢再隨便深入其中了。】
 

評析：

這里真是一方人間仙境，山比五岳高，景如蓬萊美；無地不奇，人跡罕至；靈異活現，神仙出沒；通過石橋，渡過楢溪，即進入神仙地界。看來仙凡有界又無界，這里只就是仙凡的一個過渡地帶。
 

原文：

遠南則松箴、棲雞，唐嵫、漫石。崪、嵊對嶺，能（能，厶換山，山置上，月換目）、孟分隔。入極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適。上嵚崎而蒙籠，下深沉而澆激。【棲雞，在保口之上，別浦入其中，周回甚深，四山之里。松箴在棲雞之上，緣江。唐嵫入太平水路，上有瀑布數百丈。漫石在唐嵫下，郗景興經始精舍，亦是名山之流。崪、嵊與分界，去山八十里，故曰遠南。前嶺鳥道，正當五十里高，左右所無，就下地形高，乃當不稱。遠望能（能，厶換山，山置上，月換目）山甚奇，謂白爍尖者最高，下有良田，王敬弘經始精舍。曇濟道人住孟山，名曰孟埭，芋薯之矰田。清溪秀竹，回開巨石，有趣之極。此中多諸浦澗，傍依茂林，迷不知所通，嵚崎深沉，處處皆然，不但一處。】
 

注釋：

極，邊沿。浦，水濱。邅，轉，《廣韻》：“改變方向；移行。”。迷，迷路。適，適從。嵚崎，嵚崎磊落，同“嵚崎歷落”，成語，比喻品格卓異出群。蒙籠，視覺模糊貌。深沈，深邃沉著。澆激，謂水流回旋湍急。【岸；支流入江河處。周回，環繞；回環。郗景興，即郗超（336—378），一字嘉賓，高平金鄉（今屬山東）人，少年早熟，聰明過人，十幾歲即被撫軍大將軍司馬昱（簡文帝）辟為椽吏，永和三年（347）桓溫滅成漢，進位征西大將軍后，辟郗超為征西大將軍椽吏，永和十二年，桓溫任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郗超轉為參軍，太和六年（371），桓溫廢海西公，改立簡文帝，專制晉政，郗超入朝任中書侍郎，桓溫死后去職，大元二年（377）卒，終年四十二歲。精舍，佛教修行者的住處。鳥道，飛鳥才能到的艱險小路。王敬弘，名裕之，避武帝諱，瑯邪臨沂人，晉司州刺史王胡之孫，太元隆安間歷本國左常侍、衛軍參軍、天門太守，轉桓偉安西長史南平太守去官，桓玄篡位，屢召不就，玄平，起為武帝車騎從事中郎、徐州治中從事史、征西道規諮議參軍，入為中書侍郎，轉黃門侍郎，不拜，仍除武帝太尉從事中郎，出為吳興太守，尋征為侍中，宋國建，以為度支尚書，遷太常，及受禪，補宣訓衛尉，加散騎常侍，轉吏部尚書，文帝即位，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領江夏王師，遷尚書左仆射，又遷尚書令，固辭，改授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致仕征為太子少傅，再征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皆不拜，元嘉二十四年卒，年八十。順帝升明二年追謚曰“文貞”。矰，古代射鳥用的一種栓著絲繩的短箭。矰田，小塊的田。嵚崎，亦作“嶔奇”，險峻；不平。】
 

譯文：

遠方的南面是松箴，其下方是小溪曲折深幽且四面屏山的棲雞，其上方是瀑布有數百丈高的唐嵫，再下方則是郗景興（大司馬參軍）蓋有修行精舍的名山漫石。這里崪山與嵊山二座山嶺遙遙相對，王敬弘（太子少傅）也在這里建有精舍，奇異的能（能，厶換山，山置上，月換目）山和曇濟道人所居住的孟山在此完全隔絕，不相統屬。如若進入沿河水濱，就會因道路不斷地回轉而很容易迷路，使人不知何去何從。山上的風光，卓異而超群，還會讓人的視覺產生模糊，山谷下則深邃幽靜，水流回旋而且湍急。【棲雞，在保口的上面，另有水濱小路進入其中，但這段曲徑回轉環繞很深，又在四面山巒包圍之中。松箴在棲雞的上面，可沿江而上。唐嵫是松口進入太平水路，上有瀑布高數百丈。漫石在唐嵫之下，有郗景興開始經營的僧人精舍，亦是名山之屬。崪山、嵊山與之在此分界，這里離二山還有八十里之遙，所以叫做遠南。前嶺為人跡罕至的艱險鳥道，正中央應當有五十里之高，而且左右無任何屏障，相對下文方地形甚高，乃當然不太勻稱。遠望山甚為神奇，據說白爍頂峰最高，但下面還有良田，有王敬弘開始經營的僧人精舍。曇濟道人住在孟山，名叫孟埭，這里都是只能栽種一些芋頭、薯類之類的小塊田。清溪隱入于竹林之中，不斷地回環以繞開巨石，真是有趣得很。這里還有許多水濱山澗，岸邊傍依茂密的樹林，迷路之后真不知從何處方可通行，險峻不平而幽靜深沉，處處都是如此，不僅僅在一處。】
 

評析：

這里境殊不凡，如同世外桃源。名山大川，不過如此。高山屏蔽，曲徑通幽。形勢迂回周轉，卻不過分張揚；品格卓異出群，而又深藏不露。棲雞于山窩之中，四面高山，一條曲徑，真是個逃避現實的最好去處。
 

原文：

遠西則[][][][][][][][][][][][][][][][][][][][][][][][][][][][][][][][][]

[][][][][][][][][][]。
 

譯文：

在遙遠的西方，……。
 

原文：

遠北則長江永歸，巨海延納。昆漲緬曠，島嶼綢沓。山縱橫以布護，水回沉而縈浥。信荒極之綿眇，究風波之睽合。【江從山北流，窮上虞界，謂之三江口，便是大海。老子謂海為百谷王，以其善處下也。海人謂孤山為昆。薄洲有山，謂之島嶼，即洲也。漲者，沙始起將欲成嶼，縱橫無常，于一處回沉相縈擾也。大荒東極，故為荒極。風波不恒，為睽合也。】
 

注釋：

昆，孤山別稱。漲，河沙涌起。緬，微絲，遙遠，盡量。曠，曠様，水深廣無涯際貌。沉約《神不滅論》：“而萬物交加，群方緬曠，情性嘵昧，理趣深玄。”《廣弘明集》卷十五：“條流緬曠，事難總一。”綢沓，密集。綢通“稠”。布護，散布。《漢書˙司馬相如傳下》：“匪唯偏我，泛布護之。”顏師古注釋：“布護，言遍布也。”回沉，回旋下流。縈浥，縈，纏繞；浥，濕潤。信，相信。荒極，極遠之地。綿眇，遙遠；悠遠。究，研究。風波，風起波浪。比喻生活或命運中所遭遇的不幸或盛衰變遷。睽合，分離聚合。【老子，即老聃、李耳，春秋時期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中國古代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道家學派創始人，唐皇武后封為太上老君，為世界文化名人，世界百位歷史名人之一，存世有《道德經》（又稱《老子》），作品的精華是其樸素的辨證法，主張無為而治，其學說對中國哲學發展具有深刻影響。谷，山谷，山地中的槽形凹地，呈線狀延伸，分布在山嶺或山脈之間。大荒，指邊遠荒涼的地方。有時也指大災。睽合，分離聚合。】
 

譯文：

在那遙遠的北邊則是那一去永不復返的萬里長江，浩瀚的大海在這里把它延伸并接納。孤山在河沙之中隆起，故顯得是那么的渺茫而空曠，大小島嶼，星羅棋布。山巒縱橫交錯，水流回旋纏繞。使人不由得產生身臨天涯海角的茫然感覺，以及那江風起揚波所產生的聚合分離情懷。【江水從山谷中往北流去，終止于上虞地界，據說是一出了三江口，便是茫茫大海。老子說大海為百谷之王（最大的山谷），是因為它善于處于下方。海邊的人稱孤山為昆山。菲薄的陸洲上也有小山，可稱之為島嶼，便即是些小陸洲。所謂“漲”，其實是河沙涌起所形成的小島嶼，但是它的形態變化無常，在某處不斷地回旋下沉而又相互纏繞。在邊遠荒涼的東方極遠之處，所以稱為“荒極”。此處的風波極不穩定，在不斷地分離聚合。】
 

評析：

黃鶴一去不復返，江水從山后向北流去，注入那茫茫大海。大海，是地位最低下卻容量最大的山谷，因而說海納百川。老子曾對孔子說過：“故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則能為百谷王。”
 

原文：

徒觀其南術之[][][]生[][]成衍[]岸測深，相渚知淺。洪濤滿則曾石沒，清瀾減則沈沙顯。及風興濤作，水勢奔壯。于歲春秋，在月朔望。湯湯驚波，滔滔駭浪。電激雷崩，飛流灑漾。凌絕壁而起岑，橫中流而連薄。始迅轉而騰天，終倒底而見壑。此楚貳心醉于吳客，河靈懷慚于海若。【南術是其臨江舊宅，門前對江，三轉曾山，路窮四江，對岸西面常石。此二山之間，西南角岸孤山，此二山皆是狹處，故曰生。勇門以南上便大閬，故曰成衍。岸高測深，渚下知淺也。江中有孤石沈沙，隨水增減，春秋朔望，是其盛時。故枚乘云，楚太子有疾，吳客問之，舉秋濤之美，得以瘳病。太子，國之儲貳，故曰楚貳。河靈，河伯居河，所謂河靈。懼于海若，事見莊周秋水篇。】
 

注釋：

徒，空；沒有憑借的；白白地；徒然。衍，水循河道流匯于海；溢出，水滿而出；散開；分布；擴展，擴充；動植物孳生繁茂；水流入海。朔望，古稱“朔策”，即月相變化的周期。當月亮處于太陽和地球之間時，黑暗半球對著地球，根本無法看到月亮的任何一點形象，這就是“朔”，而當地球處于月亮與太陽之間時，月亮被太陽照亮的半球朝向地球，柔和的月光整夜灑在大地上，這就是滿月，也就是“望”。凌，接近。岑，小而高的山。橫，橫貫。薄，冰。迅轉，突變。騰天，飛騰天空。倒底，見底。壑，山溝；大水坑。楚貳，楚太子。河靈，河伯。海若，東海的海神。【閬，門高的樣子；空曠；沒有水的城壕。衍，低而平坦之地。瘳，病愈。儲貳，亦作“儲二”，儲副，太子。河伯，古代神話中的黃河水神，原名馮夷，也作“冰夷”。海若，莊子所說的是東海的海神海若，海神的名字，《莊子·秋水》：“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嘆。”《楚辭·遠游》：“海若，海神名。”又有“若水”之名，“帝顓頊出自若水，實處空桑，乃立為帝。”莊周（約前369－前286），即莊子，字子休（一作子沐)，宋國蒙（今河南商丘東北，一說今安徽蒙城縣）人，做過蒙地方的漆園吏，先秦（戰國）時期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和文學家，是道家學說的主要創始人，與道家始祖老子并稱為“老莊”，他們的哲學思想體系，被思想學術界尊為“老莊哲學”，然文采更勝老子，代表作《莊子》并被尊崇者演繹出多種版本，名篇有《逍遙游》、《齊物論》等，莊子主張“天人合一”和“清靜無為”。】
 

譯文：

沿途觀察一番臨江舊宅南術的風光吧，常石、孤山的石在江畔推波助瀾，水流在入海之處因為海岸很高因而顯得深不可測。洪水暴漲之際浪濤很高則曾山石巖將被淹沒，而波瀾退走之時沉積的河沙又會顯現出來。當風興浪起之時，水勢格外洶涌澎湃。每年的春秋二季，每月的朔望之日。浩浩蕩蕩，淼淼茫茫。洪波涌起，驚濤駭浪。電閃雷鳴，山崩地裂，飛馳的水流象脫韁的野馬，灑脫狂放，一瀉千里。沖上懸崖絕壁而隆起高高的小山，橫貫中流時則連成一片薄冰。開始迅速旋轉而騰躍天空，最終翻江倒海而顯示出道道深溝大壑。至此才相信當年楚國太子為何醉心于吳國的賓客，為何黃河水神河伯馮夷也因此而懷慚愧之心而羞于去見海神海若。【南術是“山居”的臨江舊宅，前門正對江水，江水三個大轉彎便到了曾山，水路止于四江，對岸西面便是常石。在這二座大山之間，西南方向河岸是孤山，這二山皆在江水狹窄之處，所以叫做“生”。勇門南面上游便是大閬，因水流入海所以叫“成衍”。觀測江岸高度可略知其深，觀察江水中的小陸洲下方便可知略其淺。江中有孤石沉沙，且隨長江水漲水退而有增有減，春秋二季或朔望二周，均是其盛旺之時。所以枚乘說，楚太子有疾病，吳國客人去問候于他，列舉他那里秋高波濤之美，得以治愈太子疾病。太子，國的儲君，所以叫“楚儲”。河靈，河伯居住在河中，所以叫河靈。他為什么懼怕海若，此事可見諸于莊子《秋水篇》。】
 

評析：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身居下方，包羅萬象。海天一線，天海一色。面對名山大川，讓人心曠神怡；面臨大海深洋，令人心胸開闊。列舉秋天海濤之美，可開闊世人情懷，故枚乘假借吳國客人探望病中楚太子以大海治愈了他的疾病。
 

原文：

爾其舊居，曩宅今園，枌槿尚援，基井具存。曲術周乎前后，直陌矗其東西。豈伊臨溪而傍沼，乃抱阜而帶山。考封域之靈異，實茲境之最然。葺駢梁于巖麓，棲孤棟于江源。敞南戶以對遠嶺，辟東窗以矚近田。田連岡而盈疇，嶺枕水而通阡。【葺室在宅里山之東麓。東窗矚田，兼見江山之美。三間故謂之駢梁。門前一棟，枕上，存江之嶺，南對江上遠嶺。此二館屬望，殆無優劣也。】
 

注釋：

爾其，連詞，表承接，辭賦中常用作更端之詞。猶言至于，至如。曩，以往，過去。枌，木名，白色樹皮之榆。槿，即木槿，別名籬障花、赤槿、木棉、朝開暮落花。尚，還。援，拉；引。基，墻基。井，水井。術，古代城市中的道路。周，環城。陌，田間東西方向的道路。矗，直立。豈伊，難道。考，考察。封域，疆域，領地。借指某一地區或事物的一定范圍。指墳墓或陵墓的范圍。亦指墳陵。靈異，神靈怪異。茲境，現實環境。葺，用茅草蓋屋。駢，兩物并列，成雙，對偶。梁，屋梁。巖麓，山腳。棲，居留，停留。孤棟，獨梁。江源，江河的源頭。辟，開。矚，注視。盈疇，遍布田野。通阡，貫通田間南北向的小路。【葺，原指用茅草覆蓋房子，后泛指修理房屋；累積，重疊。矚田，注視。駢，兩馬并駕一車；兩物并列，成雙的，對偶的。屬望，期望；注視。殆，通“治、始”。】
 

譯文：

至于以前的山居，即以往的住宅，現在的園地，枌榆和木槿相互攀升以比高下，墻基與水井尚存。彎彎的古城道路，穿梭環繞在房前屋后，筆直的田間小路，橫貫于村東村西。瀕臨溪水而又依傍小湖，擁抱土山又連帶山嶺。考查封地之內的種種神靈奇異，實在是環境最為特殊。用茅草所蓋的“駢梁”（并列的房屋）在巖崖腳之下，棲居的“孤棟”則獨立在水流的源頭。敞開南邊的門戶便正對著遠方的山嶺，打開東邊的窗戶就可以注視到近處的田園。田園連著山崗并延伸到原野，山嶺枕著河水，貫通田間的是南北的小路。【茅廬在住宅里山東面的山腳下。東面的窗戶可以瞭望田野，以欣賞山河之美。三間并列所以叫之“駢梁”。門前一棟屋，頭枕石之上，寄身于江畔山嶺，南面對著江水遠方的山嶺。這二館所相互顧盼，完全沒有優劣差別。】
 

評析：

一所孤棟，兩窗山河。謝玄經營的只是幾間茅廬，以作隱居之用。莫營華屋，不起高樓。魏晉六朝是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時代，有識之士皆寄身世外桃源，這不僅僅是陶淵明的夢想，當時的文人墨客無不向往。那怕如此簡陋的居所，也是神仙境地。
 

原文：

阡陌縱橫，塍埒交經。導渠引流，脈散溝并。蔚蔚豐秫，苾苾香秔。送夏蚤秀，迎秋晚成。兼有陵陸，麻麥粟菽。候時覘節，遞藝遞孰。供粒食與漿飲，謝工商與衡牧。生何待于多資，理取足于滿腹。【許由云：“偃鼠飲河，不過滿腹。”謂人生食足，則歡有余，何待多須邪！工商衡牧，似多須者，若少私寡欲，充命則足。但非田無以立耳。】
 

注釋：

阡陌，田間里的路徑，縱行為阡，橫行為陌。塍埒，田埂。交經，相交經緯。脈，山脈。蔚蔚，茂盛，薈聚，盛大。秫，谷物之有粘性者，也指不粘者。苾苾，香氣濃郁。秔，一種黏性較小的稻。蚤，同早。秀，莊稼吐穗。成，成熟。陵陸，山陵與平地。粟，小米。菽，豆類的總稱。覘，暗中察看。節，節氣，莊稼拔節。遞藝，傳遞農藝。孰，同熟。誰，哪個；什么；用在表示抉擇的反問語句中，有比較的意思。粒食，飯、面、菜。漿飲，茶、酒、湯。衡，林衡，古代掌山林之官。牧，牧正。古代掌畜牧之官。資，資財。理，哲理，道理。【許由、字武仲，陽城槐里人（今中國登封箕山槐里村），大約生于公元前2155年，堯知其賢德，欲禪讓君位于他，許由堅辭不就，洗耳穎水，隱居山林，逝后葬箕山之巔，堯封其為“箕山公神，配食五岳，后世祀之”。他曾經做過堯舜的四岳、秩宗、理官，與伯夷應為同一人，堯在位的時候，他率領許姓部落活動在今天潁水流域的登封、許昌、禹州、汝州、長葛、鄢陵一帶，這一帶后來便成了許國的封地，他從而也成為許姓的始祖。偃，仰臥；仰。何待，用反問的語氣表示不須、用不著。工商，工尹和商正，古代掌管工商的官。衡牧，林衡與牧正，古代掌山林與畜牧之官。充命，德充生命，見《莊子·德充符》。關于人的境界，體現在“德”，郭象注：“德充于內，物應于外，外內玄合，信若符命而遺其形骸也。”】
 

譯文：

田間的小路縱橫貫通，田埂也隨之經緯交織。疏導水渠為的是引用流水，如同脈絡散布而溝圳并行。茂盛的莊稼迎來了秫（有粘性的谷物）的豐收，濃郁的芳香來自秔稻（黏性較小的稻）的芬芳。揚花吐穗之際送走了火熱的夏季，灌漿成熟之時迎來了豐收的秋季。丘陵與平原全都能獲得好的收成，諸如苧麻、小麥、小米、豆類之類。守候農時，察看節氣，傳遞著農業園藝，傳遞農產品加工技能。提供足夠的飯菜及飲料，以酬謝辛勞的工人、商賈與掌管山林和畜牧的官員。生活未必需要那么多的資源，其中的淺顯道理便是吃飽喝足了就行。【許由說：“仰著頭的老鼠飲食河水，足其量只不過裝滿腹腔。”說的是人生在世只要吃得飽就行，歡樂有余，何必追求那么多必須！工尹、商正、林衡和牧正，好似是真有那么多的必須，如若能少點私心或少點貪欲，能夠滿足生命需要則足夠了。誠然沒有田園是無法安身立命的。】
 

評析：

田園風光農家樂，自然環境身心康。作者在《讀書齋詩》中說：“春事時已歇，池塘曠幽尋。殘紅被徑隧，初綠雜淺深。偃仰倦芳褥，頻步憂新陰。謀春不及竟，夏物遽見侵。”農業是生活的基礎，國家的命脈。

農家樂，樂在生活簡約，樂于情真趣濃。安居樂業，知足常樂。那時人生只要吃飽穿暖，無性命之憂，即已歡樂有余，何必等待更多的必須！“仰頭張大嘴巴的老鼠去喝河里的水，最多也就一肚子清水。”
 

原文：

自園之田，自田之湖。泛濫川上，緬邈水區。浚潭澗而窈窕，除菰洲之紆余。毖溫泉于春流，馳寒波而秋徂。風生浪于蘭渚，日倒景于椒涂。飛漸榭于中沚，取水月之歡娛。旦延陰而物清，夕棲芬而氣敷。顧情交之永絕，覬云客之暫如。【此皆湖中之美，但患言不盡意，萬不寫一耳。諸澗出源入湖，故曰浚潭澗。澗長是以窈窕。除菰以作洲，言所以紆余也。】
 

注釋：

緬邈，久遠；遙遠。浚，疏通，深挖。窈窕，山水深邃幽美。菰，茭白，多年生草本植物。紆余，迂回曲折。毖，同泌，泉水涌流的樣子。徂，往；去。蘭渚，渚的美稱。渚名，在浙江省紹興市西南。椒涂，用椒泥涂飾的道路，取芳香之意。漸榭，始寧墅北居分“石壁精舍”和“漸榭”兩部分。榭，建在高土臺或水面上（或臨水）的木屋。沚，水中的小洲。旦，早晨。陰，綠蔭。夕，夜晚。棲，居留，停留。芬，芬香。敷，涂抹，維持。顧，看視，瞭望。覬，希望得到，企圖，期望。云客，云中客，神仙。暫如，短暫來臨。【窈窕，曲線優美。菰，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在淺水里，嫩莖稱“茭白”、“蔣”，可做蔬菜。果實稱“菰米”，“雕胡米”，可煮食。紆余，彎曲，繞彎。】
 

譯文：

從園林到田野，從田野到湖泊。當河水泛濫之時，浩渺澤國，一片汪洋。浚潭澗水，曲盡其美，清除了茭白之類的雜草，那綠洲顯得婀娜多姿。讓溫泉在春風中涌動暢流，讓寒潮盡快過去，以便秋收冬種順利進行。綠洲上的秋風卷起了銀色的波浪，太陽光所投下的倒影，籠罩在芳香的道路上。水中小綠洲上名為“漸榭”木屋的檐牙，象鳥兒一樣展翅欲飛，當水月交融之際，是難得的歡娛時日。當太陽升起之時，那延伸拉長的綠蔭使得萬物更加清新，夕陽下山之時，大地的芬芳象是附著在空氣之中久久不會散去。回顧一下當時的一番情感交流，它將成為永遠的過去，多么希望啊，那神仙也能來到此地，那怕只是作短暫的光臨。【這些都是湖中之美，但是還擔心言難盡意，萬中不寫其一。諸多山澗均出自源泉流入湖沼，所以叫做“浚潭澗”。澗水流長而曲線優美。清除茭白開拓陸洲，所以說是曲盡其美。】
 

評析：

湖光山色，水天一色。檐牙高啄，如鳥展翅。人間仙鄉，美不勝收。一言難盡，難盡萬一。遺憾的是的是，為何神仙不來此地光臨？
 

原文：

水草則萍藻蕰菼，雚蒲芹蓀，蒹菰蘋蘩，蕝荇菱蓮。雖備物之偕美，獨扶渠之華鮮。播綠葉之郁茂，含紅敷之繽翻。怨清香之難留，矜盛容之易闌。必充給而后搴，豈蕙草之空殘。卷敂弦之逸曲，感江南之哀嘆。秦箏倡而溯游往，唐上奏而舊愛還。【搴出離騷。敂弦是采菱歌。江南是相和曲，云江南采蓮。秦箏倡蒹茄篇，唐上奏蒲生詩，皆感物致賦。魚藻蘋繁荇亦有詩人之詠，不復具敘。】
 

注釋：

萍，浮萍。藻，藻類植物，古專指水藻。蕰，蕰藻，節中生葉。菼，初生的荻。雚，荻，形狀像蘆葦，莖可編葦席。蒲，多年生草本植物，生池沼中，高近兩米。根莖長在泥里，可食。葉長而尖，可編席、制扇，夏天開黃色花（香蒲）。芹，亦名“水芹”、“水靳”，古名“楚葵”，夏天開白色花，莖葉可以吃。蓀，荃，香草。蒹，沒長穗的蘆葦。菰，茭白。蘋，生于靜止淺水里。常見于水池或稻田中。蘩，白蒿。蕝，古書上說的一種水草。荇，多年生草本植物，葉子略呈圓形，浮在水面，根生在水底，花黃色，蒴果橢圓形。菱，菱科菱屬。一年生水生草本。蓮，又稱荷、芙蕖。扶渠，亦作扶蕖，即芙蕖，荷花。華鮮，鮮艷；鮮美。播，傳揚，傳布。郁茂，茂盛。敷，鋪展；鋪開。繽翻，盛貌；紛亂貌。矜，憐憫，憐惜。闌，將盡，快要完了。搴，拔取。蕙草，香草名。又名熏草﹑零陵香。空殘，憑白無故的損失。卷，卷曲，《敂弦》，采菱歌。敂，古同“叩”，敲。弦，系在弓背兩端的、能發箭的繩狀物，喻逸曲，超逸的歌曲。《江南》，相和曲。倡，唱。溯游，溯江而游，爭上游。《唐上》，即樂府詩《塘上行》，演奏《蒲生》詩。【搴，拔除。《離騷》，是戰國時期著名詩人屈原的代表作，是中國古代詩歌史上最長的一首浪漫主義的政治抒情詩。相和曲，即相和大曲，是在相和歌的基礎上，經過專業音樂家與文學家對其進行改編、加工而成的一種比較復雜的音樂形式。其特點是歌唱、器樂、舞蹈三種藝術有機結合，是一種有器樂伴奏的歌唱，有樂器伴奏的歌舞，并有純粹樂器演奏部分的綜合性歌舞大曲形式。相和歌，則是漢代在“街陌謠謳”基礎上繼承先秦楚聲等傳統而形成的一種音樂，主要在官宦巨賈宴飲、娛樂等場合演奏，也用于宮廷的元旦朝會與宴飲、祀神乃至民間風俗活動等場合。《晉書?樂志》：“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節者歌。”秦箏，因是秦人智慧的創造故稱，相傳當地有一愛彈瑟的人，兩個兒子也都很喜歡，想把瑟占為已有，父親只好把瑟一劈兩半，兩個兒子一人一半，并把它稱為箏。《蒹茄》，即《蒹葭》，選自《詩經·國風·秦風》，大約來源于2500年以前產生在秦地的一首民歌，情詩。《詩經·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蒹葭，是一種植物，指蘆荻，蘆葦。蒹，沒有長穗的蘆葦。葭，初生的蘆葦。蒲生詩，甄后《塘上行》：“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眾口爍黃金，使君生別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感物，見到某種事物而感動。】
 

譯文：

水草則名目繁多，諸如萍、藻、蕰、菼，雚、蒲、芹、蓀，蒹、菰、蘋、蘩，蕝、荇、菱、蓮等等。雖然這些植物都很美好，單獨蓮花最華麗、最鮮艷。它所展開的綠葉非常地具有質感，特別是那含苞待放的粉紅色花蕾更是色彩絢麗。遺憾的是它那特有的清香卻難于留存永駐，疼惜的是它那雍容華貴的美貌也很容易消逝殆盡。必須充分地給予之后才可再行索取，豈能讓蕙草就這樣憑白無故的遭受損失？宛轉動聽的《敂弦》采菱歌曲超凡逸俗，令人感慨萬千的還有《江南》相和曲那不停息的悲鳴和哀咽。幸虧秦箏所演奏的《蒹茄》倒是激勵人們力爭上游的激揚進行曲。樂府詩《唐上行》中的《蒲生》可使人重萌舊情而重享溫柔。【搴出自《離騷》。《敂弦》是采菱歌。《江南》是《相和曲》，說的是江南采蓮的事。秦箏彈唱《詩經·蒹茄》篇，《唐上》演奏甄后《塘上行》關于蒲生的詩，全都是格物感情之作。魚藻蘋繁荇之類也有詩人會去吟詠，這里就不再具體敘述了。】
 

評析：

植物繁多，且均矯健美麗，然而只有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顯得格外絢麗。但遺憾的是蓮花那沁人肺腑的芳香卻難于永駐人間，就是那圣潔的容顏也容易消失。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屈原在《離騷》中說的意思是，清晨在阰山（楚國大土山）拔除木蘭，傍晚在河洲上抱回宿莽。木蘭，別名辛夷，耐寒冬，觀賞價值和藥用價值均很高；宿莽，即水莽草，故名“終冬不死”，有芳香，可殺蟲。作者在此用以自喻。

魏文帝曹丕的甄后在《塘上行》中所演奏的《蒲生》詩，其實是凄婉失戀詩。詩中充滿著失意和無奈之情。
 

原文：

本草所載，山澤不一。雷、桐是別，和、緩是悉。參核六根，五華九實。二冬并稱而殊性，三建異形而同出。水香送秋而擢蒨，林蘭近雪而揚猗。卷柏萬代而不殞，伏苓千歲而方知。映紅葩于綠蔕，茂素蕤于紫枝。既住年而增靈，亦驅妖而斥疵。【本草所出藥處，于今不復依，隨土所生耳。此境出藥甚多，雷公、桐君，古之采藥。醫緩，古之良工，故曰別悉。參核者，雙核桃杏仁也。六根者，茍七根、五茄根、葛根、野葛根、囗囗根也。五華者，堇華、芫華、檖華、菊華、旋覆華也。九實者，連前實、槐實、柏實、兔絲實、女貞實、蛇床實、蔓荊實、蓼實、囗囗也。二冬者，天門、麥門冬。三建者，附子、天雄、烏頭。水香，蘭草。林蘭，支子。卷柏、伏苓，并皆仙物。凡此眾藥，事悉見于神農。】
 

注釋：

《本草》，即《神農本草經》。山澤，山川河澤。雷，即雷公，相傳是黃帝之臣，善醫，精于針術。黃帝和雷公共論醫藥而創立了醫學。《內經》中的某些篇章就是以黃帝與雷公論醫藥的問答形式寫成的。山澤，山林與川澤。桐，桐君，相傳是黃帝之臣，從事采藥，對藥物很有研究，曾著有《桐君采藥錄》，書中敘述了藥物的性味歸經，但此書現已失傳。民間將桐君奉為“藥王”，并立有祠堂以表示紀念。和，醫和，秦國醫師，秦景公派他為晉平公看病，他說：“你的病不能治了。這就叫親近女色、病如蠱癥。”緩，醫緩，秦國醫師，秦桓公派他為晉景公看過病后，便對他說：“你這病是不能治了，已病入‘膏肓’。”悉，洞悉，很清楚地知道。參核，雙核桃杏仁。六根，為茍七根、五茄根、葛根、野葛根等六根莖。五華，為堇華、芫華、檖華、菊華、旋覆華等五花。九實，為連前實、槐實、柏實、兔絲實、女貞實、蛇床實、蔓荊實、蓼實、等九果實。二冬，為天門冬、麥門冬。殊性。性質不同。三建，三建湯。用烏頭、附子（莎草，多年生草本植物，塊根稱“香附子”可入藥）、天雄一起炮制并去皮臍，等分咬細，每服四錢，加水二碗、姜十五片，煎至成，溫服。治元陽虛損，寒邪外攻，手足厥冷，大便滑數，小便白渾，六脈沉微。水香，蘭草。擢，抽引，拉拔。蒨，茜草；紅色。林蘭，花名，或曰梔子（支子）的別名；木蘭的別名；石斛的別名。揚，發揚。猗，美盛的樣子。卷柏，又名萬年青、長生草，草藥，九死還魂草。殞，死亡。伏苓，茯苓，中藥。蔕，同“蒂”。葩，花。蕤，花蕊。住年，永葆青春。增靈，增添靈性。驅妖，趕走妖魔。斥疵，驅逐邪惡。【《神農》，即《神農本草經》。】
 

譯文：

《神農本草經》所記載的藥物，因出產在山林或河川其藥性是不一樣的。雷公、桐君并非是同一個人，秦國的醫和和醫緩（最好的制藥師）這二個人倒是人們所熟悉的。藥材中有參核和六根須，五花瓣和九果實。天門冬、麥門冬以冬并稱，但性質卻不一樣。三建湯的形色不同卻出自同一種配方（即烏頭、附子與天雄）。蘭草只有在秋季才演變成紅色的茜草，梔子只有在下雪之時才顯示華美盛容。卷柏因萬世干枯也不死而被稱為“九死還魂草”，茯苓經過千年之久才被人們發現它具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映照襯托紅花的是那綠蒂，茂盛的白色花蕊頂立于紫色的枝莖。它們一如既往地永葆青春從而增添了靈性，可驅趕妖媚從而排斥邪惡。【《本草》所列出的藥材產地，于今不再局限于此，可以隨著土質的適應而生長。這些地方所出產的藥材甚多，雷公、桐君，是古代采藥材的人。醫緩，是上古時代的最杰出的藥師，所以稱之為“別悉”（特別熟悉）。參核這種藥材，指雙核的桃仁核、杏仁核。六根這種藥材，是指茍七根、五茄根、葛根、野葛根、[][]根。五華這種藥材，是指堇華、芫華、檖華、菊華、旋覆華。九實這種藥材，是指連前實、槐實、柏實、兔絲實、女貞實、蛇床實、蔓荊實、蓼實、[][]。二冬這種藥材，是指天門冬、麥門冬。三建這種藥材，是指附子、天雄、烏頭。還有水香，蘭草。林蘭，支子。卷柏、伏苓，都是神仙的物品。凡此種種藥材，詳細介紹可見諸《神農》。】
 

評析：

中醫、中草藥具有獨特的醫藥理論和實踐，且源遠流長，為國粹精華，始于神農嘗百草。其后是雷公與黃帝論說醫藥，從而創立了中醫醫學，桐君從事采藥，醫和從事行醫，醫緩從事藥物加工。

卷柏、伏苓，都是神仙藥品。卷柏又名萬年青、長生草，九死還魂草，它不僅自身生命力頑強，能在貧瘠干旱的環境下能夠頑強生長，而且能治療諸多頑癥怪病。

茯苓，又稱玉靈、茯靈、萬靈桂，既可用于治療關節酸痛，尿路感染，白帶，濕熱瘡毒，梅毒，紅皮病，急性菌痢，瘰疬等傳染疾病，還可用于治療鉤端螺旋體病。
 

原文：

其竹則二箭殊葉，四苦齊味。水石別谷，巨細各匯。既修竦而便娟，亦蕭森而蓊蔚。露夕沾而悽陰，風朝振而清氣。捎玄云以拂杪，臨碧潭而挺翠。蔑上林與淇澳，驗東南之所遺。企山陽之游踐，遲鸞鹥之棲托。憶昆園之悲調，慨伶倫之哀鑰。衛女行而思歸詠，楚客放而防露作。【二箭，一者苦箭，大葉；一者笄箭，細葉。四苦，青苦、白苦、紫苦、黃苦。水竹，依水生，甚細密，吳中以為宅援。石竹，本科叢大，以充屋榱。巨者竿挺之屬，細者無箐之流也。修竦、便娟、蕭森、蓊蔚，皆竹貌也。上林，關中之禁苑，淇澳，衛地之竹園，方此皆不如。東南會稽之竹箭，唯此地最富焉。山陽，竹林之游；鸞鹥，棲食之所。昆山之竹任為笛，黃帝時，伶倫斬其厚均者吹之，為黃鐘之宮。衛女思歸，作竹竿之詩，楚人放逐，東方朔感江潭而作七諫。】
 

注釋：

二箭，竹名，大葉苦箭和細葉笄箭。四苦，竹名，為青苦、白苦、紫苦、黃苦。水石，水竹和石竹。谷，山谷。匯，種類。修竦，修聳，高高挺立。便娟，輕盈美好貌；回旋飛舞貌。蕭森，草木茂密貌；草木凋零衰敗貌；陰森。蓊蔚，草木茂盛貌；濃密；密集。捎，選取。玄云，濃云。杪，枝梢。挺翠，支撐翠綠。蔑，小看。上林，關中之禁苑。漢武帝劉徹于建元二年（前138）在秦代一個舊苑址上擴建而成的宮苑，規模宏偉，宮室眾多，具有多種功能和游樂內容，今無存。地跨長安、咸陽、周至、戶縣、藍田五縣，縱橫三百里，有霸、產、涇、渭、豐、鎬、牢、橘八水出入其中。既有優美的自然景物，又有華美的宮室組群分布其中，是包羅多種多樣生活內容的園林總體，是秦漢時期建筑宮苑的典型，亦是漢武帝尚武之地，親兵羽林軍由大將軍衛青統領，漢武帝從此走向一個嶄新的歷史舞臺。淇澳，衛地竹園。為紀念衛武公，衛國人民作詩《淇澳》：“瞻彼淇澳，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閑兮，赫兮晅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在洪水岸上能看到猗猗綠竹，有君子在磋磋琢磨，以致力于求上進，其儀容威嚴而喧赫。驗，驗證。所遺，遺失物。企，企圖。游踐，猶竹林之游蹤。遲，遲緩。鸞鹥，鸞鳥與鹥鳥，皆鳳屬，用以比喻君子。棲托，依托，托身。昆園，昆山園林。伶倫，中國古代音樂家，亦作泠倫，相傳為黃帝時代的樂官，發明律呂，據以制樂的始祖。《呂氏春秋·古樂》載：“昔黃帝令伶倫作為律。”說伶倫選擇內腔和腔壁生長勻稱的竹管，模擬自然界鳳鳥的鳴聲，制作了十二律，以示“雄鳴為六”，為六個陽律，“雌鳴亦六”為六個陰呂。《古樂》篇還記載了伶倫制樂的傳說，其中對黃帝以前氏族社會的樂舞，只列其內容，而冠之以氏族名稱；氏族社會進入父系之后，從伶倫作《咸池》起，才開始有專用樂名。哀鑰，指悲傷的樂聲。鑰，古管樂器。衛女，中國最早的女詩人許穆夫人，姬姓，衛公子碩和宣姜的女兒，嫁給許國許穆公，思歸作《竹竿》之詩。楚客，指屈原。放，放逐。防露，防止露水侵害。見東方朔《七諫》：“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來風。”作，創作。【箭，竹名，如箭竹。笄，古代盤頭發或別住帽子用的簪子。苦，竹名，如苦竹。宅援，竹圩子，圍繞住宅四周的障礙物，可加固住宅周圍的地基。屋榱，放在檁上支持屋面和瓦片的木條。箐，山間的大竹林，泛指樹木叢生的山谷；一種小竹。箐，大竹林。修竦，修聳，高高挺立。便娟，輕盈美好；回旋飛舞。蕭森，草木茂密；草木凋零衰敗；陰森。蓊蔚，草木茂盛貌；濃密；密集。捎，捎帶，選取。上林，關中之禁苑。淇澳，衛地之竹園。關中，指陜西秦嶺北麓渭河沖積平原（渭河流域一帶），有渭河平原、渭河谷地，關中盆地，關中平原等稱呼，為陜西的工、農業發達，人口密集地區，富庶之地，號稱“八百里秦川”，關中之名，始于戰國時期，一般認為西有散關(大散關)，東有函谷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取意四關之中(后增東方的潼關和北方的金鎖兩座)。四方的關隘再加上陜北高原和秦嶺兩道天然屏障，使關中成為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驗，驗證。企，企圖。山陽，今河南輝縣、修武一帶。竹林之游，魏正始年間(240-249)，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及阮咸七人常聚在山陽竹林之下，肆意酣暢，世謂“竹林七賢”。方，違背；比。游踐，實地游覽。遲，延期。鸞，傳說鳳凰一類的鳥。鹥，鷗的別稱；鳳凰；青黑色的繒。棲托，居住寄托。憶，追憶。昆園，昆山之竹可作笛子。慨，感慨。伶倫，黃帝時人，砍昆山之竹厚均者作笛子吹之。哀鑰，指悲傷的樂聲。龠，古管樂器。衛女，思歸作《竹竿》之詩。楚客，指屈原。東方朔（前154—前93），字曼倩，平原羌次(今陵縣神頭鎮)人，西漢辭賦家，漢武帝征四方士人，東方朔上書自薦，詔拜為郎，后任常侍郎、太中大夫等職。性格詼諧，言詞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漢武帝跟前談笑取樂，武帝好奢侈，準備建筑上林苑，東方朔直言進諫，認為這是“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棄成功，就敗事”。曾直言政治得失，陳說農戰強國之計，但武帝始終把他當俳優看待，不加重用，于是寫下《答客難》、《非有先生論》，以陳述志向和發抒自己的不滿。一生著述甚豐，另有《封泰山》、《責和氏壁》、《試子詩》等，明張溥編《東方太中集》二卷，收入在《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久佚。《七諫》，楚辭，東方朔追憫屈原而作。七諫，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謬諫。】
 

譯文：

竹類則有二種箭竹的葉子特殊，而四種苦竹卻大體相同。水竹和石竹生長在不同的山谷，按大小各自叢生。它們既修長而挺立，顯示那么輕盈美好，既陰森含蓄而又茂盛濃密。每當夜幕降臨而披上露珠，因為濕潤顯得陰沉凄涼，每當晨風掠過又重新振奮又顯清新朝氣。搖拂著的竹梢逗弄著高高的濃云，瀕臨碧綠清潭的，因倒影其中而顯得更加挺拔青翠。大可壓倒關中上林苑，以及衛國淇澳園，可體驗東南之地的遺風。希望山陽“竹林七賢”來這里作一次游覽，也歡迎那高貴的鸞鹥能到這里來棲息寄居。耳際常回響起昆山竹園的竹子所制作的笛子所吹奏的悲涼曲調，也感慨伶倫（黃帝樂官、制樂始祖，發明律呂）所制作的鑰（古代特有的一種管樂樂器），能發出悲傷哀樂。衛國的少女在異鄉思歸而作《竹竿》詠哦詩，那個滑稽多智的楚客東方朔（西漢辭賦家）被放逐時曾創作《七諫》長詩。【二種箭竹，一是苦箭，大葉；一是笄箭，細葉。四種苦竹，即青苦、白苦、紫苦、黃苦。水竹，它們依賴水才能生長，植株很細密，吳郡之中以它為“宅援”（圍墻）。石竹，本科竹叢較大，以作“屋榱”（瓦檁）。既有巨大的竹竿而顯挺拔之類，又有竹竿細小而無大竹林之流。不論高高挺立還是輕盈美好，不論茂密陰森還是濃密密集，都是翠竹的品貌。上林，關中的皇家禁苑，淇澳，衛地的國家竹園，均比不此地的竹林。在其東南方向還有會稽的竹箭，只有這里才最豐富。山陽，“竹林七賢”曾在此游樂；鳳鸞、鷗鳥，棲居覓食的所在。昆山的竹子可以任意制作笛子，黃帝時期，伶倫砍伐其中肉厚質均的竹子制作笛子吹奏，才定出黃鐘的宮音。衛王之女思歸，作《竹竿》詩表達鄉情，楚國人被放逐，即東方朔有感于大江深潭而創作《七諫》。】
 

評析：

虛心有節，永色挺身；親風友石，臨水近云。自古以來人們喜歡把竹子比喻為謙謙君子，又稱之為修竹，贊喻它高尚而瀟灑、虛心而有氣節。文賦羅列了不少關于竹的典故，如竹林七賢，衛女竹竿詩，伶倫制竹笛，東方朔七諫詩詠竹。
 

原文：

其木則松柏檀櫟，楩楠桐榆。檿柘榖棟，楸梓檉樗。剛柔性異，貞脆質殊。卑高沃脊，各隨所如。干合抱以隱岑，杪千仞而排虛。凌岡上而喬竦，蔭澗下而扶疏。沿長谷以傾柯，攢積石以插衢。華映水而增光，氣結風而回敷。當嚴勁而蔥倩，承和煦而芬腴。送墜葉于秋晏，遲含萼于春初。【皆木之類，選其美者載之。山脊曰岡。岡上澗下，長谷積石，各隨其方。離騷云：“青春受謝。白曰昭只。”詩云“萼不韡韡”也。】
 

注釋：

楩，亦作楩枏、楩柟，古書上說的一種樹，亦稱黃楩木。檿，檿桑，落葉喬木，內皮可做紙，木材堅韌，可做弓、車轅。柘，落葉灌木或喬木，葉可以喂蠶，皮可以染黃色，木材質堅而致密，是貴重的木料。榖，落葉喬木，樹皮纖維可造紙，亦稱“構”、“楮。棟，屋的正梁，即屋頂最高處的水準木梁。楸，高大落葉喬木，是綜合利用價值很高的優質用材樹種。檉，河柳，即檉柳，一種落葉小喬木，能耐堿抗旱，適于造防沙林，枝干可編筐，枝葉可入藥。樗，臭椿與柞樹，比喻無用之材。貞，堅貞。瘠。貧瘠。岑，小而高的山。排虛，凌空。凌，同凌，升，高出。喬竦，高聳。竦，通“聳”。蔭，蔭庇。扶疏，枝葉繁茂分披貌；飄散貌。傾柯，謂使枝條傾斜下垂。攢，聚攏；集中。插，穿插。衢，大路，四通八達的道路。回敷，旋轉散布。嚴勁，剛勁。蔥倩，草木青翠而茂盛。和煦，形容陽光溫暖而舒適。芬腴，芬芳豐腴。遲，緩。含萼，花萼和子房。【受謝，受到凋謝。昭只，只是明亮。詩，即《詩經》。萼不韡韡，見《詩·小雅·常棣》：“常棣之華，鄂不韡韡。”鄭玄箋：“承華者曰鄂，‘不’當作拊；拊，鄂是也。”鄂，通“萼”。“韡萼”謂明盛的花萼，比喻浮華的文才。韡，美，光明。】
 

譯文：

此地材質不同的樹木有楩、楠、桐、榆，檿、柘、榖、棟，楸、梓、檉、樗樹等等。陽剛溫柔而特性各異，硬脆漸遞而質地不同。雖然這些樹木高大矮小不一，且生長的土壤肥沃貧瘠各異，但均能隨遇而安，且各得其所。有的樹干大得可用雙手合抱，而且樹蔭可遮蔽整個小山包，有的樹梢長達千仞，因而有騰空凌云之勢。矗立在山脊上的高聳入云，蔭庇山澗的枝葉繁茂而分披八方。有的沿著長長的山谷延伸，其枝條傾斜而下垂，有的聚攏在石縫之中，枝葉伸展而穿插于四通八達的道路之上。濃郁的色彩因倒映水中而增加亮澤，磅礴的氣概因凝雪驟風而回旋散播。立身于懸巖石壁之上而顯得剛勁有力，且格外青翠挺拔，承受著陽光的照耀而顯得芬芳而又豐腴。晚秋的金風送走了落葉，初春的陽光卻迎來了含苞待放的蓓蕾。【所有的林木之類，只選擇其美好的進行記載。山脊被稱為“岡”。從山岡上到山澗下，從深長的山谷到高積石堆，各隨其生長方便。《離騷》說：“青春年華也會受到凋謝。只有白日明亮。”《詩經》說：“承載花朵的花萼不一定美麗”。】
 

評析：

此地眾木榮芬，品種繁多。這些優良林木能適地生長，茂盛葳蕤。千姿百態，氣度非凡。有的旁逸斜出，有的參天聳立；有的仰身高崗，有的俯首低谷。
 

原文：

植物既載，動類亦繁。飛泳騁透，胡可根源。觀貌相音，備列山川。寒燠順節，隨宜匪敦。【草、木、竹，植物。魚、鳥、獸，動物。獸有數種，有騰者，有走者。走者騁，騰者透。謂種類既繁，不可根源，但觀其貌狀，相其音聲，則知山川之好。興節隨宜，自然之數，非可敦戒也。】
 

注釋：

飛泳騁透，即鳥魚獸蟲。胡，胡亂。根源，追根溯源。相，察看，判斷。備列，猶充數；詳列。寒燠，冷熱。順節，順應節奏；順從節令；依照時令；順利和過節。隨宜，猶隨即；便宜行事；隨意，不經意；等閑；平平常常；隨便；馬馬虎虎；到處都適宜；無處不宜。匪，假借為“非”。敦，勉力，勉強。【騰，奔跑，跳躍。走，行走。騁，奔跑。透，穿行，穿通。相，交互，行為動作由雙方來。興節，興起和節制。自然，用作名詞，指具有無窮多樣性的一切存在物；用作形容詞，指天然的，非人為的，或不做作，不拘束，不呆板，非勉強的。數，定數。敦，督促。戒，防備。】
 

譯文：

植物既已如上所記載，那么動物的種類也很繁多。飛鳥、泳魚、騁獸、透蟲，怎能全都探究其根源。然而觀察其體貌特征并相與比較其聲音，詳細列舉其生存的山崗和河川。它們面對寒熱的變化能順從節令，隨時隨處都能生存環境而不怎么勉強。【草、木、竹，均是植物。魚、鳥、獸，均是動物。獸類有多種，有騰躍的，有奔走的。奔走的馳騁于空曠原野，騰躍的穿行于障礙空間。可謂種類繁多，不可究其根源，但通過觀察其體貌形狀，分辨其鳴叫聲音，則能知曉那山川的美好。興旺節制皆隨境適宜，大自然的規律，并不是人們隨意可以促使而或戒除的。】
 

評析：

這里從總體上陳述動物的種類和習性。認為關于物種的起源，是無法知曉的。但是服從物競其擇，適者生存的道理。
 

原文：

魚則魷鱧鮒鱮，鱒鯇鰱鳊，魴鮪魦鱖，鲿鯉鯔鳣。輯采雜色，錦爛云鮮。唼藻戲浪，泛苻流淵。或鼓鰓而湍躍，或掉尾而波旋。鱸鮆乘時以入浦，迅（迅，左加魚）沿瀨以出泉。【魷音優。鱧音禮。鮒音附。鱮音敘。鱒音寸袞反。鯇音皖。鰱音連。鳊音毖仙反。魴音房。鮪音痏。魦音沙。鱖音居綴反。鲿音上羊反。鯔音比之反。鳣音竹屳反。皆說文、字林音。詩云：“錦衾有爛。”故云錦爛。鱸鮆一時魚。鳡音感。迅（迅，左加魚）音迅。皆出溪中石上，恒以為玩。】
 

注釋：

輯，把收集材料進行加工、整理。采，采集。錦爛，錦繡燦爛。云鮮，云彩鮮明。唼，水鳥或魚吃食。泛，同泛，漂浮。苻，即“白英”，又名鬼目草，莖似葛，葉圓有毛，子如耳珰，赤色，叢生。流淵，飄入深水。湍，湍急、湍流。鮆，頭長，體側扁，生活于近海；鱽魚。浦，水濱；岸。迅（迅，左加魚），魚名。瀨，沙石上的急流。【《說文》，即《說文解字》，我國第一部按部首編排的字典，是東漢許慎所編纂。《字林》，一部按漢字形體分部編排的字書隋書·經籍志題晉弦令呂忱撰，七卷。爛，燦爛。鱸魚，體側扁，嘴大，鱗細，背灰綠色，腹面白色，身體兩側和背鰭有黑斑。生活在近海，秋末到河口產卵。為常見的食用魚類。鮆，頭長，體側扁，生活于近海；魛魚。乘時，乘機；趁勢。】
 

譯文：

魚類則有魷、鱧、鮒、鱮，鱒、鯇、鰱、鳊，魴、鮪、魦、鱖，鲿、鯉、鯔、鳣等。通過集中分析可發現它們的色彩都很豐富，如同錦繡一樣斑斕、鮮艷、燦爛。或銜食水藻或追波逐浪，或泛游于水藻之間或潛藏于深水之中。或是鼓起魚鰓在急流中跳躍，或是掉轉尾巴在渦旋中搧動鰭翅。鱸魚和鮆魚還不時會竄上淺水，鳡魚和迅（迅，左加魚）魚則喜歡在沙石上的急流中騰躍，似乎是在尋找源泉。【魷字注音優。鱧字注音禮。鮒字注音附。鱮字注音敘。鱒字注音寸袞反切。鯇字注音皖。鰱字注音連。鳊字注音毖仙反切。魴字注音房。鮪字注音痏。魦字注音沙。鱖字注音居綴反切。鲿字注音上羊反切。鯔字注音比之反切。鳣字注音竹屳反切。此皆《說文》、《字林》的注音。《詩經》說：“錦繡衣衾，甚有燦爛。”所以稱之為“錦爛”。鱸魚、鮆魚為時興之魚。鳡字注音感。迅（迅，左加魚）字注音迅。均皆出產于溪水中的石灘之上，常以為玩賞。】
 

評析：

這里落墨雖然不多，但已將魚兒的生活習性描寫得淋漓盡致，又而恰到好處。這些魚兒既有共性，又有個性。活龍活現，栩栩如生；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作者非常向往這種生活情調，將自己比喻是鯽魚，他在《游石門洞》中說：“我是謝康樂，一箭射雙鶴。試問浣沙娘，箭從何處落。浣沙誰氏女？香汗濕新雨。對人默無言，何事甘良苦。我是潭中鯽，暫出溪頭食。食罷自還潭，云蹤何處覓。”
 

原文：

鳥則鹍鴻鶂鵠，鹙鷺鴇相（相，下加鳥）。雞鵲繡質，鶷鸐綬章。晨鳧朝集，時鷮山梁。海鳥違風，朔禽避涼。荑生歸北，霜降客南。接響云漢，侶宿江潭。聆清哇以下聽，載王子而上參。薄回涉以弁翰，映明壑而自耽。【鹍音昆。鴻音洪。鶂音溢。左傳云：“六鶂退飛”，字如此。鵠音下竺反。鹙音秋。鷺音路。鴇音保。相（相，下加鳥）音相。唐公之馬，與此鳥色同，故謂為相（相，下加鳥），音相。雞鵲鶷鸐，見張茂先博物志。鸐音翟，亦雉之美者，此四鳥并美采質。鳧音符，野鴨也，常待晨而飛。鷮音已消反，長尾雉也。論語云：“山梁雌雉，時哉時哉！”海鳥爰居，臧文仲不知其鳥，以為神也。事見左傳。朔禽，雁也，寒月轉往衡陽。禮記，霜始降，雁來賓。歲莫云，雁北向。政是陽初生時，荑生歸北，霜降客南。山雞映水自玩其羽儀者。】
 

注釋：

鹍，鹍雞，像鶴的一種鳥。鶂，同“鹢”，水鳥，形似鸕鶿善高飛。繡質，錦繡樸素，單純。鶷，反舌鳥，又名百舌；白頭烏。鸐，山雉，野雞。綬，絲帶。古代用以系佩玉、官印等。章，印章，紋理。鳧，野鴨。鷮，雉的一種尾長，走且鳴，性勇健，肉鮮美，羽可為飾。違，逆。朔禽，候鳥，指雁。朔，朔政，指古代帝王每年冬季發布來年十二個月的政事，諸侯亦于月初告祖廟，受而行之。荑，草木嫩芽。歸北，回歸北方。客南，寄居南方。云漢，銀河；高空。聆，聽。哇，亂叫。王子，王子晉，仙人。參，加入。薄，接近。涉，行路。弁，古代一種尊貴的冠，為男子穿禮服時所戴。翰，羽毛。壑，深谷，深溝。耽，沉溺；迷戀。【《左傳》，原名為《左氏春秋》，漢代改稱《春秋左氏傳》，簡稱《左傳》，相傳是春秋末年左丘明為解釋孔子的《春秋》而作，其實《左傳》實質上是一部獨立撰寫的史書，起自魯隱公元年（前722），迄于魯悼公十四年（前453），以《春秋》為本，通過記述春秋時期的具體史實來說明《春秋》的綱目，是儒家重要經典之一。退飛，亦作“退蜚”謂鳥飛遇風而退縮不進。見《春秋·僖公十六年》：“六鷁退飛過宋都。”杜預注：“鷁，水鳥，高飛遇風而退。”唐公，唐堯，見《詩經·唐風疏》皇甫謐曰：“堯始封於唐，今中山唐縣是也。後徙晉陽，及為天子，都平陽，於詩為唐國，則唐國為平陽也。”張茂先，即張華（232－300），字茂先，范陽方城（今河北固安）人，中國西晉時期政治人物、文學家，官至司空。晉惠帝執政時期，八王之亂暴發，張華被趙王司馬倫殺害。《博物志》，志怪小說集，分類記載異境奇物﹑古代瑣聞雜事及神仙方術等，多取材於古籍，包羅很雜，有山川地理的知識，有歷史人物的傳說，有奇異的草木魚蟲﹑飛禽走獸的描述，也有怪誕不經的神仙方技的故事，其中還保存了不少古代神話材料。爰居，海鳥名，見《左傳·文公二年》：“作虛器，縱逆祀，祀爰居。”杜預注：“海鳥曰爰居。”臧文仲（?—前617），春秋時魯國正卿、執政。臧孫氏，名辰，謚文仲。歷事魯莊公、閔公、僖公、文公四君。曾廢除關卡，以利經商，于國于民，盡職盡責。其博學廣知而不拘常禮，思想較為開明進步，對魯國的發展起過積極的作用。朔禽，指雁。朔，農歷每月初一；禽獸的總稱。《禮記》，是中國古代一部重要的典章制度書籍。政，同正。《說文》：“政，正也。”羽儀，本義指古代的一種禮儀用品，用鳥羽制成，多由人執掌，或置于車頂；也指一種官職（羽儀長），和君王比較接近的侍衛；比喻居高位而有才德，被人尊重或堪為楷模；在古詩文中也有親密的含義。”】
 

譯文：

鳥類則有鹍、鴻、鶂、鵠，鹙、鷺、鴇、相（相，下加鳥）。另外雞和喜鵲的花紋比較簡明樸素，反舌鳥、山雉的紋理分明而象綬章彩帶。野鴨喜歡在早晨聚集在一起呱噪，鷮雉則經常蟄伏在山梁之上靜默。只有那海鳥喜歡迎風高飛，而候鳥如大雁則懂得躲避寒冷。它們在草木吐出嫩芽之時才回歸北方，而霜降以后又遷徙到南方。它們一聲接一聲地鳴叫聲響徹云霄，常寄宿在沿途的江河湖沼。人們在下方聆聽到它們斷斷續續的高鳴，就不由得感覺到，它們可能正載著名列仙班的王子晉去天宮上朝。當它們在踏上歸途之時，已換上了一身尊貴的羽毛，身披錦衣而頂戴皇冠，倒映在云壑之中自我陶醉。【鹍字注音昆。鴻字注音洪。鶂字注音溢。《左傳》說：“六只鶂鳥遇上狂風后退縮止飛”，字面上是如此所說的。鵠字注音下竺反切。鹙字注音秋。鷺字注音路。鴇字注音保。相（相，下加鳥）字注音相。唐堯的馬，與這種鳥毛色相同，所以稱之為“相”（相，下加鳥），注音為相。雞、鵲、鶷、鸐，可見諸張華《博物志》。鸐字注音翟，也就是山雉中美麗的，這四種鳥都很美麗而且有風采特質。鳧字注音符，即野鴨，常在早晨起飛。鷮字注音已消反切，即長尾野雞。《論語》說：“山梁上的雌雉，時哉時哉地鳴叫！”海鳥“爰居”，臧文仲竟然不知道它是一種鳥，而以為是神。事見《左傳》。朔禽，即大雁，寒冬歲月轉移而飛往衡陽。《禮記》說，寒霜開始降落之時，大雁便為來賓。新年伊始就不要說了，大雁便將北方向飛去。冬季的十二月稱為“朔政”，乃是陽春初生之時，草木嫩芽長出之時，自然回歸北方，霜降之后才做客南方。山雞喜歡映照著水面而自我玩賞自己的美麗羽毛。】
 

評析：

鳥兒比魚兒更加自由自在，因為天空無邊無際，生活環境和視野非常廣闊高遠。人們又更加向往高飛的海鳥，因為它們象征著“勇敢”。一會兒迎風飛翔，一會兒直沖云霄。人們也崇敬那識時達變的大雁，因為它們象征著“信譽”。一會兒象人字一樣排開，一會兒又象人字一樣聚攏。故人們把有秩序地飛行的雁群，叫做“雁序”。
 

原文：

山上則猨軍（軍，左加犭）貍貛，犴獌猰盈（盈，左加犭）。山下則熊羆豺虎，羱鹿麕麖。擲飛枝于窮崖，踔空絕于深硎。蹲谷底而長嘯，攀木杪而哀鳴。【猨音袁。軍（軍，左加犭）音魂。貍音力之反。貛音火丸反。犴音五懸反。獌音曼，似貛而長，狼之屬，一曰貙。猰音安黠反。盈（盈，左加犭）音弋生反，貍之黃黑者，一曰似分（分，左加犭）。豺音在皆反。羱音元，野羊，大角。麕音鬼珉反。麖音京，能踔擲。虎長嘯，猿哀鳴，鳴聲可玩。】
 

注釋：

猨，同猿。貍，長脊的野獸，貍子，也叫野貓、山貓。貛，同獾，有豬貛、狗貛二種。犴，野狗，似狐，黑喙。獌，豺獌，獸名。猰，雜犬。羱，古書上說的一種大角羊。亦稱“北山羊”麕，同麇。麖，馬鹿。踔，跳躍，超越。硎，磨刀石，巖石。杪，樹枝。【踔，跳，跳躍；超越。擲，扔，投，拋。擲地有聲。】
 

譯文：

山上有猨、軍（軍，左加犭）、貍、貛，犴、獌、猰、盈（盈，左加犭）；山下則有熊、羆、豺、虎，羱、鹿、麕、麖等各種野獸。它們或將身子飛擲于懸崖峭壁之間，或凌空跳躍在巖石之上。或蹲踞在山谷底之下不住地嘯叫，或攀掾在樹梢之上不時發出哀號凄鳴。【猨字注音袁。軍（軍，左加犭）字注音魂。貍字注音力之反切。貛字注音火丸反切。犴字注音五懸反切。獌字注音曼，似貛而體稍長，狼之類屬，是一種貙。猰字注音安黠反切。盈（盈，左加犭）字注音弋生反切，貍中顏色黃黑的，一種似分（分，左加犭）。豺字注音在皆反切。羱字注音元，野羊，長有大角。麕字注音鬼珉反切。麖字注音京，能跳躍自擲。虎作長嘯，猿作哀鳴，鳴聲皆可玩賞。】
 

評析：

走獸不同飛禽，有另一套生活習性。雖然不能翱翔藍天與暢游綠水，但是它們也有很強的活動能力，矯健雄壯，靈活敏捷。
 

原文：

緡綸不投，罝羅不披。磻弋靡用，蹄筌誰施。鑒虎狼之有仁，傷遂欲之無崖。顧弱齡而涉道，悟好生之咸宜。率所由以及物，諒不遠之在斯。撫鷗攸（攸，左加魚）而悅豫，杜機心于林池。【八種皆是魚獵之具。自少不殺，至乎白首，故在山中，而此歡永廢。莊周云，虎狼仁獸，豈不父子相親。世云虎狼暴虐者，政以其如禽獸，而人物不自悟其毒害，而言虎狼可疾之甚，茍其遂欲，豈復崖限。自弱齡奉法，故得免殺生之事。茍此悟萬物好生之理。易云：“不遠復，無只悔。”庶乘此得以入道。莊周云，海人有機心，鷗鳥舞而不下。今無害彼之心，各說豫于林池也。】
 

注釋：

緡，古代穿銅線用的繩子；釣魚繩。綸，釣魚用的線。投，投放。罝，捕捉鳥獸的裝置。羅，羅網。披，投。磻，古代射鳥用的拴在絲繩上的石箭鏃。弋，用帶著繩子的箭射鳥。蹄，捕獸類的工具，可夾住其腿腳。筌，捕魚器具，竹制，有逆向鉤刺，亦為釣魚用具的統稱。鑒，鑒于，借鑒，可以作為警戒或引為教訓的事。遂欲，滿足欲望。顧，照顧。涉道，在路上行走。咸宜，都適合的意思。諒，寬恕；信；推想；固執，堅持成見。鷗，善飛，能游水，常隨潮而翔。攸（攸，左加魚），同鰷；白鰷，《莊子》：“浮之江湖，食之鰍鰷。”悅豫，亦作悅悆；喜悅愉快。機心，機巧的心思，《莊子·天地》：“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林池，森林、池沼。【莊周（約前369—前286），字子休（一說子沐），后人稱之為“南華真人”，戰國時期宋國蒙(今安徽省蒙城縣，又說今河南省商丘縣東北民權縣境內）人。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是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老子哲學思想的繼承者和發展者，先秦莊子學派的創始人。后世將他與老子并稱為“老莊”，哲學為“老莊哲學”。仁獸，麒麟的別名。古代傳說麒麟口不食生物，足不踐生草，有王者則至，為仁德之獸。《公羊傳·哀公十四年》：“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疾，恨。茍，姑且，暫且；馬虎，隨便；如果，假使。遂欲，滿足欲望。《晏子春秋·諫下二十》：“遂欲滿求，不顧細民，非存之道。”崖限，狀如門限的山崖。易，易經。不遠，就是不很遠。復，就是回來。庶，眾多；平民，百姓。機心，心思，計謀。機巧的心思，有機事者，必有機心。《莊子·天地》：“機心者——心機是也。”說，悅。豫，歡喜，快樂；同“預”，安閑，舒適；古同“與”，參與。林池，山林河池。】
 

譯文：

此地既不投放釣魚的緡繩和綸線，也不張羅捕鳥的裝置和羅網。既不使用石箭鏃，也不使用帶繩的弓箭，既不施放能夾住腿腳的工具，也不施放帶有倒鉤的捕魚器。鑒于虎狼也具有仁慈的一面，何必去傷害這些生靈而滿足自己的欲望，這將永遠沒有止境。看看那在路上蹣珊學走步的可愛小動物吧，皆時大家都能感悟到珍惜生命的道理才相適宜。只要人人率先以此原因來對待生物，諒必在不遠的將來大家一定都會是這樣。能安撫海鷗和白攸（攸，左加魚）（即白鰷）之時心中會倍感喜悅，要杜絕一切不良心機，讓它們幸福地生活在山林或河池之中。【以上八種物品都是捕魚狩獵的器具。如果從小不殺生，它們都可以活到老，所以在這一片山林中，這種歡樂已永遠地被廢除。莊子說，虎狼也是仁慈之獸，豈不見它們父子是那么地相親相愛。世上所說的如狼似虎而殘暴酷虐之人，正好如同禽獸，然而這些人物是不可能自我醒悟自己的毒害，卻把虎狼說得如何如何可恨至極，姑且讓其滿足一時欲望吧，豈知還有什么界限。如果一個人自少年兒童時代就能奉公守法，因而可以避免殺生之事。姑且領悟一番萬物皆具喜好生存的道理吧。《易經》說：“不要越走越遠，沒有只知后悔。”大家可以乘此機會得道成仙。莊子說，出海之人都有不良心機，所以鷗鳥高高飛舞而不肯落腳。如今在這里再也沒有傷害它們之心，那么它們可以快樂地生活在此山林河池了。】
 

評析：

因為愛護動物，愛護生命，作者不允許在這里使用任何漁獵工具，從而讓這種歡娛永遠廢止，從而保證這些生靈安度天年。

再兇惡的動物也有舔犢回眸之情。正如莊子所說，就是虎和狼也都是象麒麟一樣的仁獸，豈不見它們大都如同父子一樣相互親愛。

世上那些如虎似狼的那些惡人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一直沒有醒悟到這種毒害，為了滿足其欲望，凡事已沒有了界限。

《易經》復卦初九爻說：“不遠復，無只悔，元吉”，意思是說沒走多遠就知道回來，知道錯了能馬上來改正，大吉。
 

原文：

敬承圣誥，恭窺前經。山野昭曠，聚落膻腥。故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淪傾。豈寓地而空言，必有貨以善成。欽鹿野之華苑，羨靈鷲之名山。企堅固之貞林，希庵羅之芳園。雖綷容之緬邈，謂哀音之恒存。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錫之息肩。庶鐙王之贈席，想香積之惠餐。事在微而思通，理匪絕而可溫。【賈誼吊屈云：“恭承嘉惠。”敬承，亦此之流。聚落，是墟邑，謂歌哭諍訟，有諸喧嘩，不及山野為僧居止也。經教欲令在山中，皆有成文。老子云：“善貸且善成。”此道惠物也。鹿苑，說四真諦處。靈鷲山，說般若法華處。堅固林，說泥洹處。庵羅園，說不思議處。今旁林藝園制苑，仿佛在昔，依然托想，雖粹容緬邈，哀音若存也。招提，謂僧不能常住者，可持作坐處也。所謂息肩、鐙王、香積，事出維摩經。論語云：“溫故知新。”理既不絕，更宜復溫，則可待為己之日用也。】
 

注釋：

圣，圣賢。誥，以上告下。窺，偷看。經，經書。昭曠，明亮空蕩。聚落，是人類聚居和生活的場所。古代指村落，如中國的《漢書·溝洫志》的記載：“或久無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近代泛指一切居民點。聚落是聚落地理學的研究對象。聚落環境，是人類有意識開發利用和改造自然而創造出來的生存環境。人類各種形式的聚居地的總稱。膻腥，葷腥；亦指魚肉類食物；舊時對北方少數民族的風習或其所建立的政權等的蔑稱。大慈，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弘誓，弘，廣也；誓，制也。謂菩薩廣發誓愿，要制其心，志求滿足也。淪傾，陷落；傾覆。寓，原指寄居，后泛指居住。堅固，堅固林，即娑羅林。相傳釋迦牟尼在力士生地(拘尸那揭羅國)西北隅兩娑羅樹間安置繩床，枕右手側身臥而逝世。娑羅為檞樹類，冬夏不凋，故亦意譯為堅固林。《佛說大堅固婆羅門緣起經》卷上載：“有一國王。其名域主。彼時有一婆羅門。名曰堅固。居輔相位。為王之師。聰明大智。具大才略。善治國事。王有太子。名曰黎努。王所愛念。聰明大智。復有大才。善了眾事。”貞林，佛教語，指佛入滅之處。傳說佛于娑羅雙樹間入滅時，樹一時開花，林色變白，如鶴之群棲。鹿野，《毗婆尸佛經》卷下載：“西天譯經三藏朝散大夫試鴻臚卿傳教大師臣法天奉詔譯‘爾時世尊說此偈已。告苾芻言。時毗婆尸佛既成道已。即作是念。我于何處先應說法利益有情。諦觀思惟。滿度摩王所都大城。人民熾盛機緣純熟。作是念已。即從座起整衣服手執應器次第行乞。往滿度摩城。詣安樂鹿野園中。暫住止息自在無畏。爾時世尊而說頌曰：二足正遍知，自在行持缽，安住鹿野園，無畏如師子。’”“鹿野說法”，是釋迦牟尼第一次傳教時對原始佛教基本教義的解釋。“四諦”說四種真理，“八正道”指八種正確的修行方法，“十二因緣”解析因果報應的十二種原因。靈鷲，靈鷲山，又稱耆阇崛山，山頂東西長，南北狹，山中園林清凈，福德聚集，是歷來諸佛賢圣的住處。佛陀樂居山中，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共住，宣說佛法妙義。庵羅，庵羅園，《闡義》云：“庵羅是果樹之名，其果似桃，或云似柰。此樹開華，華生一女，國人嘆異，以園封之。園既屬女，女人守護，故言庵羅樹園。宿善冥熏，見佛歡喜，以園奉佛，佛即受之，而為所住。”《凈名大士變庵羅園為講堂》（雜語）：“佛說法在庵羅樹園，凈名大士（維摩譯名）將從方丈之病室與文殊共詣此處，先以彼神力變此庵羅樹園為凈土之大講堂狀也。維摩經菩薩行品曰：‘爾時，佛說法于庵羅樹園，其地忽然廣博嚴事。一切眾會，皆為金色。阿難白佛言：世尊以何因緣，有此瑞應？。（中略）佛告阿難：是維摩詰，文殊師利，與諸大眾，恭敬圍繞，發意欲來，故先為此瑞應。’”貞，喻白色。綷容，五色相雜容貌。緬邈，遙遠。招提，四方、四方僧、四方僧房。冀，希望。振錫，謂僧人持錫出行。錫，錫杖。杖頭飾環，拄杖行則振動有聲。息肩，讓肩頭得到休息，比喻卸除責任或免除勞役，棲止休息，停止。見《廬山蓮宗寶鑒念佛正因卷第一》：“俾負重致遠者。獲遂于息肩。流浪迷津者速登于彼岸。求生西方。”庶，表示希望發生或出現某事，進行推測；但愿，或許。鐙王，佛教菩薩名，即須彌燈王。香積，大雄寶殿右側為香積廚，是寺僧的齋堂。匪，同非。【賈誼(前200—前168)，洛陽(今河南洛陽市東)人，漢族。西漢初年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老子，姓李名耳，字摐，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今河南鹿邑）人。是我國古代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道家學派創始人，世界文化名人。《吊屈》，《吊屈原賦》：“恭承嘉惠兮，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沉汨羅。”。嘉惠，敬辭，稱別人所給予的恩惠。墟，有人住過而現已荒廢的地方。邑，城市，都城；舊指縣；古代諸侯分給大夫的封地。諍，諫，照直說出人的過錯，叫人改正；紛爭，爭。訟，在法庭上爭辨是非曲直，打官司；爭辨是非；自責。經教，佛教法理，禪宗主張“不由經教”，直指人心，頓悟成佛。欲令，佛教關于色的法理，見《雜阿含經二十選》第七選：“欲令如是、不如是。”成文，現成的文章；形成文字，寫在紙上，形成樂章、文采、文辭、禮儀等的總稱。善貸，善于施與；善于寬假。《老子》：“夫唯道，善貸且成。”陳鼓應今注：“貸，施與。”《文選·殷仲文<解尚書表>》：“匡復社稷，大弘善貸。”呂延濟注：“貸，謂假借人性命也。”惠，恩，好處：給人財物或好處。鹿苑，鹿野之苑，江蘇省張家港市鹿苑鎮。四真諦，佛教關于生就是苦的業因，生命就是受苦，從生到死要經歷一個個痛苦的階段，這是苦諦；促成生的原因是對生命的渴求，生后的肉欲、視欲和對生命的驕傲促使人們從一生轉向另一生，這就是集諦；根治這種生就得消除對生命的渴求辦法是，徹底絕除一切邪欲，不讓它們占據頭腦，或是把它們清除出去，不使自己的頭腦里有一點裝進邪念的余地，這就是滅諦；佛弟子修行的八項內容：“正見解、正思想、正語言、正行為、正職業、正精進、正意念、正禪定”八正道，即道諦。般若，即《金剛般若波羅密經》。般若，梵語的譯音，或譯為“波若”，意譯“智慧”。法華，佛教大乘《妙法蓮華經》的簡稱。梵文，中文意為“妙法”，意譯為“白蓮花”，以蓮花（蓮華）為喻，比喻佛法之潔白、清凈、完美。泥洹，即涅盤。晉無名氏《正誣論》：“善入泥洹，不始不終，永存綿綿。不思議，即《一切諸佛不思議法》。”粹容，純粹；不雜。維摩經，《維摩詰所說經》，佛教經典，一稱《不可思議解脫經》，又稱《維摩詰經》。】
 

譯文：

滿懷崇敬之心接受圣賢的教誨，恭恭敬敬地拜讀前輩的經典著作。山林原野是多么的明亮和廣闊，而城市和村落卻到處都有膻氣和腥味。所以立下大慈大悲的弘偉誓愿，要拯救眾生于淪落傾覆之中。因此豈能在自己的領地上空口說白話，然而必定要有豐富的物質保障才能成就此番善舉。令人向往的是那鹿野的華麗苑林，讓人仰慕的是那靈鷲佛教名山。企圖建設成那被稱之為堅固林的潔白色森林，希望達到那叫做庵羅而彌漫芬芳園林。雖然所瞳憬的五彩繽紛景象是那么遙遠，也說悲哀傷的聲音依然存在。在這幽靜的山峰之上建筑招待四方游僧的住所，讓他們可以一放下錫杖便可以就地休息。但愿他們能歡赴須彌燈王所贈予的那種筵席，從而想起香積廚中所惠施的盛餐美味。事情在細微處卻想得通，道理不是絕對卻可溫習。【賈誼在《吊屈原賦》中說：“恭敬地承受這美好的恩惠。”恭承，也是這類意思。聚落，指熱鬧城市中的荒廢衰落，所謂歌頌痛哭紛諍訟，有諸多喧嘩吵鬧，總不及山野之地靜穆好讓僧人休息。“經教”和“欲令”在這山野之中，也皆有成文可查。老子說：“善于施與，而且善于完成。”根據這個道理可施惠于萬物。鹿苑，是佛教論說《四真諦》之處。靈鷲山，是論說《般若法華》之處。堅固林，是論說《泥洹》之處。庵羅園，是論說《不思議》之處。今日身在山林經營農藝園制造林苑，仿佛又回到了難忘的往昔，依然寄托著理想，雖然純粹屬于遙遠，悲哀聲音好象仍然存在。招提，是說僧人不能在此常住者，只可作為落腳處。所謂息肩、鐙王、香積，事出《維摩經》。《論語》說：“溫故而知新。”道理既然不是絕對的，就更加適宜于溫習，則可以作為自己日常所用了。】
 

評析：

作者在這里明確表示，要把“山居”建設成為清靜的佛教圣地，如同論說四真謗的鹿苑，論說盤若經、法華經的靈鷲山，論說涅盤的堅固林，論說不思議的庵羅園，讓四方僧侶都可以在這里找到寄托和道場，從而修行以得道成仙。
 

原文：

爰初經略，杖策孤征。入澗水涉，登嶺山行。陵頂不息，窮泉不停。櫛風沐雨，犯露乘星。研其淺思，罄其短規。非龜非筮，擇良選奇。翦榛開徑，尋石覓崖。四山周回，雙流逶迤。面南嶺，建經臺；倚北阜，筑講堂。傍危峰，立禪室；臨浚流，列僧房。對百年之喬木，納萬代之芬芳。抱終古之泉源，美膏液之清長。謝麗塔于郊郭，殊世間于城傍。欣見素以抱樸，果甘露于道場。【云初經略，躬自履行，備諸苦辛也。罄其淺短，無假于龜筮，貧者既不以麗為美，所以即安茅茨而已。是以謝郊郭而殊城傍。然清虛寂寞，實是得道之所也。】
 

注釋：

爰，于是。經略，經略，經營治理；籌劃；謀劃。征，遠行。陵，大土山。罄，盡。短規，普遍規律。龜，占卜用的龜甲。筮，占卜用的蓍草。翦，修剪整齊。榛，樹名，小樹叢。阜，小高地。危峰，孤峰，奇峰。浚，疏浚；深挖。終古，久遠；往昔，自古以來；經常。膏液，脂膏與血液，猶膏雨，動植物體內或植物果實內的油脂。殊，不同；特別，很；斷，絕；超過。見素，“見素抱樸”，語出《老子》：“見素抱樸、絕學無憂、少私寡欲”是老子提出的治國的三項具體措施。見，現，呈現，推出。素，沒有染色的生絲。這里比喻品質純潔、高尚的圣人。樸，沒有加工的原木，比喻合乎自然法則的社會法律。果，果腹。甘露，佛教用語，在攪拌大海生是重新獲得神的甘露。梵文有“長生”或“不死”之意。道場，原指佛成道之所。梵文音譯為菩提曼拏羅。如《大唐西域記》卷八稱釋迦牟尼成道之處為道場，后借指供佛祭祀或修行學道的處所。【經略，籌劃治理、要略、大略。躬，身體；自身，親自；彎曲身體。履行，執行，實踐。罄，本義為器中空，引申為盡，用盡；古同“磬”，打擊樂器；顯現。假，借助。龜筮，古時占卜用龜，筮用蓍，視其象與數以定吉兇。茅茨，亦作“茆茨”。茅草蓋的屋頂，亦指茅屋；指簡陋的居室。引申為平民里巷；用以謙稱自己的家。謝郊郭，告別城外，郊外。殊城傍，斷絕于城市附近。得道，古代道家謂順應自然﹑與天合一的境界。佛教謂修行戒﹑定﹑慧三學而發斷惑證理之智為得道，然后可以成佛。】
 

譯文：

于是開始籌劃和治理，先是柱著拐杖獨自遠近考察。一路上涉水于河澗，攀爬于山嶺。就是到了山頂也不作片刻休息，找到了源泉也不停止腳步。冒著風雨，踏霜踩露，披星戴月。研究好初步的打算，制定簡短的規劃。也不用卜卦占龜去定什么兇吉，只選擇其中美好和新奇的地方。砍伐小樹叢以開辟道路，并尋找奇石絕境。在四面山嶺的包圍之中，這里有兩條河流逶迤蜿蜒。于是決定面向南面山嶺，建造一方讀經臺；在背靠北面坡地上，筑建一座講學堂。依傍那危山孤峰，建筑一座參禪室；臨時決定疏通好河流，在河畔建設一排僧人宿舍。面對那些百年喬木大樹，可呼吸其萬年的芳香。擁有那終身不竭的泉源，可品賞那清淳雋永的瑤漿甘霖。告別了郊區壯麗的浮屠寶塔，斷絕了都城熱鬧的繁華世界。只欣賞這里所呈現的那種未經染色的生絲與未經加工過的原木的樸素，飲用這里只供佛祭祀與修行學道之處的甘露。【說起了初始的籌劃治理，還得親自去執行，這樣就歷盡了諸多辛苦。排除了其中所有的淺薄和短缺，卻沒有去借助于占卜的龜筮，清貧者既然不以華麗為美，那么就只安排些茅廬而已。是以此來告別郊區而斷絕城旁。然而這個清虛寂寞世界，但實在是修行得道之所在。】
 

評析：

為了建造一方佛教圣地的愿望，作者經過精心策劃，長途考察，尋覓奇鄉異境，歷盡了千辛萬苦。他果斷地告別繁華的都市生活，回歸了大自然，所推崇的是那品質純潔、高尚的圣人，當然自己也希望成仙成佛。
 

原文：

苦節之僧，明發懷抱。事紹人徒，心通世表。是游是憩，倚石構草。寒暑有移，至業莫矯。觀三世以其夢，撫六度以取道。乘恬知以寂泊，含和理之窈窕。指東山以冥期，實西方之潛兆。雖一日以千載，猶恨相遇之不早。【謂曇隆、法流二法師也。二公辭恩愛，棄妻子，輕舉入山，外緣都絕，魚肉不入口，糞埽必在體，物見之絕嘆，而法師處之夷然。詩人西發不勝造道者，其亦如此。往石門瀑布中路高棲之游，昔告離之始。期生東山，沒存西方。相遇之欣，實以一日為千載，猶慨恨不早。】
 

注釋：

苦節，意謂儉約過甚；后以堅守節操，矢志不渝。明發，黎明；平明，《詩經·小雅·小宛》：“明發不寐，有懷二人。”朱熹集傳：“明發，謂將旦而光明開發也。二人，父母也。”謂孝思，晉陸機《思親賦》：“存顧復之遺志，感明發之所懷。”《宋書·禮志四》：“伏惟至尊孝越姬文，情深明發。”早晨起程，晉陸機《招隱》詩之二：“明發心不夷，振衣聊躑躅。”闡明，發明。懷抱；抱在懷中；胸懷。紹，連續；繼承。人徒，服徭役的人；庶民，民眾。世表，指歷史世系表；世人的表率；塵世之外。晉陸機嘆逝賦》：“精浮神淪，忽在世表。”構，蓋。矯，改變。三世，三世書，前世、今生和來世。撫，摸索，揣磨。六度，菩薩所修的六種法門，可以自度度他、福慧雙修、三學具足；佛教教義，又譯事究竟、到彼岸、度無極，簡譯為度；音譯波羅蜜、波羅蜜多、播羅弭多；梵漢并譯六波羅蜜(多)。度即渡之意。乘恬，經過安靜。含和，包含和諧。窈窕，美好文靜的樣子。冥期，神鬼給世人所定的生命期限。潛兆，潛伏預兆。【曇隆，劉宋時期頭佗僧，謝靈運《曇隆法師誄》說他“慧心朗識，發于髫辮，生自豪華，家贏金帛。加以巧乘騎，解絲竹，秣絕景于康衢，弄弦管于華肆者，非徒經旬涉朔，彌歷年稔而已。”。“慨然有擯落榮華，兼濟物我之志。母氏矜其心，姊弟申其操，遂相許諾，出家求道，一身既然，闔門離世，妻子長絕。歡娛永謝，豈唯向之靡樂，判之盛年。終古恩愛，於今仳別矣。旅舟南溯，投景廬岳。一登石門香爐峰，六年不下嶺，僧眾不堪其操，法師不改其節，援物之念，不以幽居自抗，同學嬰疾，振錫萬里相救。”“余時謝病東山，承風遙羨，豈望人期，頗以山招，法師至止。鄙人榮役，前詩敘粗已記之，故不重煩。及中間反山，成說款盡，遂獲接棟重崖，俱浥回澗，茹芝術而共餌，披法言而同卷者，再歷寒暑，非直山陽靡喜慍之容，令尹一進已之色。實明悟幽微，祛滌近滯，蕩吝澡垢，日忘其疾。庶白首同居，而乖離無象，信順莫歸，征集何緣？晚節罹亹，遠見參尋。至止阻闊，音塵殆絕，值暑遘疾，未旬即化，誠存亡命也。此行頗實有由，承兇感痛，實百常情，紙墨幾時，非以斯名。蓋欽志節，追感平生，自不能默已，故投懷援筆，……”法流，劉宋時頭佗僧。糞埽，糞掃衣，就是破布片補成的罩衣。埽，舊時治河，將秫秸、石塊、樹枝捆扎成圓柱形，用以堵口或護岸的東西；同掃。夷然，平靜鎮定的樣子。造道，謂提高品德修養。】
 

譯文：

能堅守節操且矢志不渝的苦行僧，黎明即起就告別了父母。從此繼承的事業是變成服徭役的人，心靈也貫通于塵世之外。或八方云游，或就地休息，就地背靠石頭休息而身蓋茅草。雖寒來暑往大有變化，但堅持所崇尚的事業卻永遠不會改變。他們誦觀三世書以實現其美好夢想，探索菩薩所修煉的六種法門想得道成佛。經過環境的寂寞和旅途的飄泊方知恬靜可貴，心中包含著和諧的道理才通曉人生的美好。指望在東山一隅走完人生的歷程，以實現到西方極樂世界的潛在好兆。雖然艱苦的生活一日如同千年，但還是抱怨自己與仙佛相遇為何不早一點到來。【說起那曇隆、法流二位法師。二公告別恩愛，拋棄妻子，輕裝入山，與外界的情緣全都斷絕，魚肉從不入口，身上只穿著百納衣，什么人一看見絕對都會為之嘆息，而法師卻處之坦然。詩人向西天進發而不能找到道路者，也不過如此。在前往石門瀑布的中途可作高處棲息之游，從這里開始與過去告別。希望生于東山，而歿后存留在西方。盼望能與仙佛相遇的歡欣，實在有一日如同千年之久的感覺，好象感慨遺恨不早點到來。】
 

評析：

佛教信徒苦行僧懷著一顆非常虔誠的心，一生吃盡苦頭，追逐死亡，想通過涅盤而獲得新生。如曇降、法流二人拋妻棄子，斷絕恩愛，戒暈茹素，身穿破破爛爛的百納衣，卻表現出寬廣的胸懷和遠大的抱負。

這與道教截然不同。道教所追求的是“活著”與“快樂”，而佛教所追求的卻是“死亡”與“痛苦”。

六朝時期道佛宗教未分，不少道教信徒正逐步轉化為佛教信徒。要成仙成佛，只有一心參禪修行，方能成就正果，作者在《石壁立招提精舍詩》中說：“四城有頓躓，三世無極已。浮歡昧眼前，沉照貫終始。壯齡緩前期，頹年迫暮齒。揮霍夢幻頃，飄忽風電起。良緣迨未謝，時逝不可俟。敬擬靈鷲山，尚想祗洹軌。絕溜飛庭前，高林映窗里。禪室棲空觀，講宇析妙理。”

石門瀑布，不僅是奇山異境，而且仙凡交界，作者作高處棲息之游后，在《石門巖上宿詩》中說：“朝搴苑中蘭，畏彼霜下歇。暝還云際宿，弄此石上月。鳥鳴識夜棲，木落知風發。異音同至聽，殊響俱清越。妙物莫為賞，芳醑誰與伐。美人竟不來，陽阿徒晞發。”
 

原文：

賤物重己，棄世希靈。駭彼促年，愛是長生。冀浮丘之誘接，望安期之招迎。甘松桂之苦味，夷皮褐以頹形。羨蟬蛻之匪日，撫云蜺其若驚。陵名山而屢憩，過巖室而披情。雖未階于至道，且緬絕于世纓。指松菌而興言，良未齊于殤彭。【此一章敘仙學者雖未及佛道之高，然出于世表矣。浮丘公是王子喬師，安期先生是馬明生師，二事出列仙傳。洞直經云：“今學仙者亦明師以自發悟，故不辭苦味頹形也。”莊周云：“和以天倪。”倪者，崖也。數經歷名山，遇余巖室，披露其情性，且獲長生。方之松菌殤彭，邈然有間也。】
 

注釋：

希靈，希望靈魂繼續存在。促，短促。浮丘，浮丘公，古代傳說中的仙人，王子喬之師。安期，安期生名安期，瑯琊（今膠南）人，主要活動在秦漢之際，為著名術士，方仙道的創始人，據《史記·樂毅傳》載，安期生曾拜學于河上丈人，書日：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后以道授馬鳴生，馬授陰長生，陰授朱先生。然安期生所傳授的不止馬鳴生一人，還有毛翕公、李少君、東漢王老等。夷，弄平；消滅。皮褐，皮制短衣。三國魏曹植《贈徐干》詩：“薇藿弗充虛，皮褐猶不全。”唐皮日休《寒日書齋即事》詩：“不知何事有生涯，皮褐親裁學道家。”頹形，衰老的形體。蟬蛻，蟬的幼蟲變成成蟲時蛻下殼，喻羽化登仙。匪日，不止一日。蜺，通“霓”。陵，古同“凌”，侵犯，欺侮。憩，同愒，休息；荒廢；急。披情，剖露情懷。階于，登上臺階。至道，佛﹑道謂極精深微妙的道理或道術。緬，遙遠。世纓，世代簪纓。簪纓，古代達官貴人的冠飾，后遂藉以指高官顯宦。松菌，一種野蘑菇，因為長在松樹林里，所以叫松菌。興言，指告諭；心有所感，而發之于言。良未，良久沒有。齊于，達到。殤彭，活了八百歲彭祖還認為是壽短。【世表，世人的表率。馬明生，即馬鳴生。《神仙傳》：馬鳴生者，臨淄人也，本姓和，字君賢。少為縣吏，捕賊，為賊所傷，當時暫死，忽遇神人以藥救之，便活。鳴生無以報之，遂棄職隨神。初但欲治金瘡方耳，后知有長生之道，乃久隨之，為負笈，西之女兒山，北到玄丘，南至廬江，周游天下，勤苦歷年，及受《太陽神丹經》三卷歸。入山合藥服之。不樂升天，但服半劑，為地仙，恒居人間。不過三年，輒易其處，時人不知是仙人也。怪其不老。后乃白日升天而去。洞直經，即《上清大洞真經》，一名《三十九章經》，道教上清派的代表經典，上清派稱之為道教三奇的第一奇，說若得《大洞真經》，不須金丹之道，讀之萬遍，便可成仙，因此歷代傳授不絕。頹形，衰老的形體。倪，端，邊際；弱小，小孩；分際。】
 

譯文：

淡泊物欲而注重自身，拋棄世情而稀罕靈魂。既驚駭他們年華短促，又珍愛他們長生不老。盼望浮丘公能誘導并接引他們，希望安期生（著名術士、方仙道創始人）能前來招喚和迎接他們。他們已甘愿地食盡了松樹、桂樹的苦味，希望能撫平那褐色皮膚下衰老變形的體形。他們羨慕羽化登仙已非止一日，當撫摸到云霓時一定會受寵若驚。每登上那名山之巔屢屢感心靈有了寄托，在經過巖洞時就想對它坦露自己的情懷。雖然他們尚未登上得道的臺階，但是早就放棄了世代簪纓的地位。雖然指望僅食用野蘑菇松菌而并發出內心的感言，其實他們還沒有到達彭祖八百歲仍覺短壽的境界。【這一章所敘述的是仙學者雖然未達到佛道之高度，然而卻已超然于世人成為表率。浮丘公是王子喬的老師，安期先生是馬明生的老師，這二事出自《列仙傳》。《洞直經》說：“今天學仙者也是明師啟發而自我領悟，所以不辭辛苦滋味與頹變形體。”莊子說：“和合于天際。”倪的意思，是懸崖絕壁。數度經歷名山，遇上我的巖室后，才披露其真情實性，而且獲得了長生不老。若拒絕食用野蘑菇而要達到八百歲夭殤的彭祖，遙遠而有太大的距離。】
 

評析：

這是對苦行僧復雜的內心世界的揣測，其實人生苦短，人生若夢，人生如浮云，人生如白駒過隙。追求生命的永恒，是世人夢寐以求的夙愿，也是僧人出家的重要原因。
 

原文：

山作水役，不以一牧。資待各徒，隨節競逐。陟嶺刊木，除榛伐竹。抽筍自篁，擿箬于谷。楊勝所拮，秋冬鑰獲。野有蔓草，獵涉蘡薁。亦醞山清，介爾景福。苦以術成，甘以審（審，左加扌）熟。慕椹高林，剝芨巖椒。掘茜陽崖，擿鮮（鮮，左加扌）陰摽。晝見搴茅，宵見索绹。芟菰翦蒲，以薦以茭。既坭既埏，品收不一。其灰其炭，咸各有律。六月采蜜，八月樸栗。備物為繁，略載靡悉。【此一章謂山水采拾諸事也。然漁獵之事皆不載。楊，楊桃也。山間謂之木子。鑰音覆，字出字林。詩人云：“六月食郁及薁。”獵涉，字出爾雅。術，術酒，味苦。審（審，左加扌），審（審，左加扌）酒，味甘，并至美，兼以療病。審（審，左加扌）治癰核，術治痰冷。椹音甚，味似菰菜而勝，刊木而作之，謂之慕。芨音及，采以為紙。茜音倩，采以為渫。尠音甚，采以為飲。采蜜樸果，各隨其月也。】
 

注釋：

作，操作；耕作。役，服役；役使。牧，管理，統治。資，資源。徒，使用。節，階段。陟，由低處向高處走；升；登高。刊，砍，砍削。除，去掉。榛，落葉灌木或小喬木。擿，挑出。箬，一種竹子，葉大而寬，可編竹笠，又可用來包棕子。谷，山谷。楊，楊桃。勝，茂盛。拮，向上舉。鑰，中國的民族管樂器，“如笛”，“若笛”狀的古龠一類樂器。蔓草，蔓生的草，蔓生植物的枝莖，由于，滋長延伸、蔓蔓不斷，因此人們寄予它有茂盛、長久的吉祥寓意，蔓草形象很美，隨時代發展富有眾多變化，逐漸取代了早期的忍冬紋而廣泛應用于各種裝飾上。獵涉，經歷；歷經；引申指瀏覽(書籍)；植物名，貍豆的別稱。蘡薁，為葡萄科植物。醞，釀酒，亦指酒。介爾景福，見《詩經·大雅·生民之什》：“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君子萬年，介爾景福。既醉以酒，爾殽既將，君子萬年，介爾景明。”介爾，結予你。景福，眼福。術成，技術成熟。，以木汗釀成的酒。慕，羨慕。椹，同“葚”，《說文》:“桑實也。”芨，堇草，即陸英。巖椒，木本化血丹、野花椒，為雙子葉植物藥蕓香科植物毛刺花椒的根。茜，即“茜草”，亦作蒨，一種茜草屬多年生草本，莖方形，有逆刺，葉四枚輪生，長卵形或長心臟形，有葉柄，花小，淡黃白色，果實球形，熟果黑色，可食，根可制染料和入藥。，采為飲料。陰摽，北枝的樹梢。搴，拔取。绹，繩索。芟，鏟除雜草。菰，即茭白，禾本科，菰屬，同“菇”。翦，同“剪”。蒲，多年生草本植物，生池沼中，高近兩米。根莖長在泥里，可食。葉長而尖，可編席、制扇，夏天開國色花，亦稱“香蒲”。薦，草墊子，《說文》：“薦，薦席也”。按：凡親地者謂之筵，加于筵者謂之席。席即因也，重于筵也。茭，蔬類植物，喂牲口的干草，《說文》：“茭，干芻。”坭，同“泥”，坭藤，木質藤本植物，常攀緣在樹上，葉子卵圓形，花冠白色。種子頂端的白色長絨毛可做填充物。埏，用水和土制陶器的模子。樸栗，即撲栗。靡，分散。悉，詳盡。《說文》：“悉，盡也。”【采拾，采集，拾檢。詩，即《詩·豳風·七月》：“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郁薁，即“郁李”，一種落葉小灌木，似李而形小，果味酸，肉少核大，仁可入藥。亦稱“唐棣”、“蘡”。《爾雅》，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解釋詞義的專著，也是第一部按照詞義系統和事物分類來編纂的詞典。“爾”是“邇”，“雅”是“正”的意思。在這里專指“雅言”，即在語音、詞匯和語法等方面，都合乎規范的標準語。《爾雅》的意思是接近、符合雅言，即以雅正之言解釋古語詞、方言詞，使之近于規范。癰核，結核病。痰冷，腹內絞痛，諸冷實不消，中惡氣為陽。刊木，砍伐樹木。渫，除去，淘去污泥；泄，疏通。】
 

譯文：

山可耕作而水也可利用，但不是用同一種辦法來進行管理。各種資源應在不同情況下加以利用，還應隨其階段性逐步進行。登上山嶺去砍伐木材，先清除其間的榛樹等灌木，再砍伐掉那些多余的竹子。到竹叢中去抽剝食用竹筍，進山谷中去摘取制作斗笠和包棕子的箬葉。楊樹茂盛時高舉挺立，秋冬季節收獲的竹子可制作笛和鑰（管樂）。這里野外遍布蔓草，還可采擷到蘡薁（葡萄科植物）。可用來釀制山清酒，這使你大開眼界，而且可大飽口福。想起了經過艱苦努力而終于得到的成功，苦盡甜來使釀制審（審，左加扌）酒的技術走向成熟。在高高的樹林中尋找桑實，在野花椒的根蔸上剝取陸英。在向陽的山崖上挖掘茜草，在北面的樹梢上摘取鮮（鮮，左加扌）葉來制作飲料。白天所拔取茅草，在夜晚制作成繩索。鏟除掉的茭白雜草，剪下不的香蒲葉子，可制作草墊子，或作為喂養牲口的草料。還可用來作填充物，如和上水和土后可制作陶器的雛胚，其品種和作用各不一樣。燒成灰粉或燒成木炭，有著不同的規律。六月采集花蜜，八月撲敲栗子。如此種種物品繁多，簡略記載后，再詳盡分述。【這一章說的是山上和水中采集收成的諸多事情。然而有關捕漁打獵的事情皆不予記載。楊，即楊桃。山區謂之”木子”。鑰字注音覆，字出《字林》。《詩經》說：“六月食用郁李及薁蘡。”獵涉（植物名，貍豆），字出《爾雅》。術，術酒，味苦。審（審，左加扌），審（審，左加扌）酒，味甜，并且味美非常，兼能治病。審（審，左加扌）酒可治療結核病，術酒可治療腹中冷痛。椹字注音甚，味道好似菰菜而且更好吃，砍伐樹木而制作，叫做“慕”。芨字注音及，采集起來為“紙”。茜字注音倩，采集起來為“渫”。尠字注音，采集起來為“飲”。采集蜂蜜樸打果實，各隨其成熟月份而定。】
 

評析：

這簡直是一個精于農耕的老農在談農事，還涉及到農業生產、加工和管理，這在古代文賦中可以說絕無僅有。

作者在永嘉任太守時就很重視農桑，曾號召全郡人民在春播前在大路兩旁大種桑樹，養蠶紡織，在到各地考察了種桑的情況后，還很欣慰地寫下《種桑》詩：“曠流始毖泉，湎涂猶跬跡。俾此將長成，慰我海外役。”
 

原文：

若逎南北兩居，水通陸阻。觀風瞻云，方知厥所。【兩居謂南北兩處，各有居止。峰崿阻絕，水道通耳。觀風瞻云，然后方知其處所。】南山則夾渠二田，周嶺三苑。九泉別澗，五谷異巘。群峰參差出其間，連岫復陸成其阪。眾流溉灌以環近，諸堤擁抑以接遠。遠堤兼陌，近流開湍。凌阜泛波，水往步還。還回往匝，枉渚員巒。呈美表趣，胡可勝單。抗北頂以葺館，殷南峰以啟軒。羅曾崖于戶里，列鏡瀾于窗前。因丹霞以赪楣，附碧云以翠椽。視奔星之俯馳，顧飛埃之未牽。鹍鴻翻翥而莫及，何但燕雀之翩翾。氿泉傍出，潺湲于東檐；桀壁對歭，硿礲于西溜。修竹葳蕤以翳薈，灌木森沈以蒙茂。蘿蔓延以攀援，花芬熏而媚秀。日月投光于柯間，風露披清于嵔岫。夏涼寒燠，隨時取適。階基回互，橑欞乘隔。此焉卜寢，玩水弄石。邇即回眺，終歲罔斁。傷美物之遂化，怨浮齡之如借。眇遁逸于人群，長寄心于云霓。【南山是開創卜居之處也。從江樓步路，跨越山嶺，綿亙田野，或升或降，當三里許。涂路所經見也，則喬木茂竹，緣畛彌阜。橫波疏石，側道飛流，以為寓目之美觀。及至所居之處，自西山開道，迄于東山，二里有余。南悉連嶺疊鄣，青翠相接，云煙霄路，殆無倪際。從徑入谷，凡有三口。方壁西南，石門世[]南，[]池東南，皆別載其事。緣路初入，行于竹徑，半路闊，以竹渠澗。既入，東南傍山渠，展轉幽奇，異處同美。路北東西路，因山為鄣。正北狹處，踐湖為池。南山相對，皆有崖巖。東北枕壑，下則清川如鏡，傾柯盤石，被隩映渚。西巖帶林，去潭可二十丈許，葺基構宇，在巖林之中，水衛石階，開窗對山，仰眺曾峰，俯鏡浚壑。去巖半嶺，復有一樓。回望周眺，既得遠趣，還顧西館，望對窗戶。緣崖下者，密竹蒙徑，從北直南，悉是竹園。東西百丈，南北百五十五丈。北倚近峰，南眺遠嶺，四山周回，溪澗交過，水石林竹之美，巖岫隈曲之好，備盡之矣。刊翦開筑，此焉居處，細趣密玩，非可具記，故較言大勢耳。越山列其表側，傍緬云霓為異觀也。】
 

注釋：

逎，古同“遒”，雄健有力；迫近。厥，他的，那個。【居止，住所。崿，山崖；險峻。】苑，秦漢以后在囿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建有宮室的園林。又稱宮苑。大的苑廣袤百里，有天然植被、野生或畜養飛禽走獸，并建有居住、游樂、宴飲用的宮室建筑群。小的苑筑在宮中。此外，還有建在郊外或其它地方的離宮別苑。巘，山嶺上的小山。參差，長短、高低不齊的樣子。岫，山穴，山巒。復陸，即復道，《文選》張衡《西京賦》：“復陸重閣，轉石成雷。”薛綜注釋：“復陸，復道閣也。于上轉石，以象雷聲。”高步瀛義疏：“朱珔曰：‘《左氏·昭四年傳》：“日在北陸。”服注云：“陸，道也。”故注以復陸為復道。’……注‘閣’字殆衍。”參見“復道”。重疊貌。阪，山坡；斜坡。擁抑，阻遏；壓制。兼陌，田間東西方向的道路，泛指田間小路。湍，水勢急速。凌阜，踏上高地。戰國楚宋玉《笛賦》：“其處磅磄千仞，絕溪凌阜，隆崛萬丈，盤石雙起。”匝，周，環繞一周。枉，彎曲，彎屈，引申為行為不合正道或違法曲斷。渚，水中小塊陸地。《楚辭·九章·涉江》“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員，周圍；同圓。巒，小而尖的山。胡，怎么。勝單，抗，對抗。葺，修建。殷，殷勤，投靠。啟，開啟。羅，包羅。曾，同層。列，排列。翥，鳥向上飛。何但，猶何必；豈止。翾，輕柔地飛。氿，泉水從旁流出。潺湲，水慢慢流動的樣子。桀，桀出，突然出，高出。硿礲，巖石隆起的樣子。溜，瓦溝。葳蕤，形容枝葉繁盛。翳，用羽毛做的華蓋。翳薈，草木茂盛，可為障蔽。森沈，謂林木繁茂幽深。蒙茂，茂密。嵔，山高低不平。岫，山洞，山巒。燠，悶熱。橑，屋椽。欞，舊式房屋的窗格。卜，預測。邇，近。眺，遠望。罔，通惘，迷惑，失意。浮齡，浮生之年，指年華﹑歲月。斁，厭倦。眇，遠看。遁逸，避世隱居。退走；逃走。霓，有時在虹的外側能看到的第二道虹，光彩比第一道虹稍淡，色序是外紫內紅，稱為副虹或霓。【卜居，古人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相土卜居，多選擇“近水向陽”、“山環水抱”、“藏風聚氣”居住。江樓，臨江樓。涂，同途，沿途。緣，攀緣。畛，井田溝上的小路。彌，滿，遍；補，合；更加；水滿的樣子；久，遠。阜，小高地。疏，去掉阻塞使通暢。寓目，滿眼。迄，止。悉，知；盡，全。倪際，端，邊際。端倪。鄣，同障，屏障。殆，危；大概。踐，憑借。枕壑，頭靠深谷，深溝。柯，草木的枝莖。隩，河岸彎曲的地方。衛，環繞。曾峰，層巒。俯鏡，俯身下視以照影。浚壑，疏通，挖深深谷。隈曲，山水彎曲處。刊，砍，砍削。翦，修剪整齊。傍緬，邊沿微絲。】
 

譯文：

至于南北兩處住所，水路雖然通暢而陸路卻時為山嶺阻絕。要經過仔細觀察風向，并抬頭觀看云霧，才能知道那個住地所在何處。【兩個居所分南北兩處，各自有其住宅。峰崖將二處阻絕，但通過水道可交通往來。觀察風向或瞻仰云彩，然后才知其具體所在。】南山則有夾著水渠的二片廣闊田野，且圍繞山嶺建有三座園林。有九涇清泉分別注入不同的山澗，這五道山谷之上各有奇異山嶺及嶺上的小山。群峰參差，出沒其間，連綿山巒，重重疊疊，在山腳下形成平整坡地。各條水流可就近灌溉周圍的良田沃壤，諸多能堵塞滲漏流的河堤伸向遠方。長堤同時也兼作田間小路，附近的水流在開初時都比較湍急。沖刷高坡而泛起波濤，但水流一過又會原路步步退回。但返回途中會反復回環，在彎彎曲曲的片片小塊陸地周圍，有座座堆起的小而尖的小山。這里展示的美景從而表現出情趣，這迷人一切使人如何抗拒得了。面對北面山頂修建樓臺館所，憑靠南面山峰擴建回廊曲軒（一種有窗的長廊或小屋）。羅列層巒疊嶂在門戶之中，排列碧水明鏡于窗戶之前。因為彩霞的映照而讓門楣涂上一抹朱紅，由于附著碧云而使屋椽刷上一片翠綠。可仰望流星向下俯沖而飛馳，環顧飛揚的塵埃毫無約束地彌漫。鹍鵝、鴻雁也在空中翻飛翱翔，且無所不及，豈止燕子、鳥雀翅能翅剪白云，比翼藍天。泉水從山麓路側涌出，慢慢地流向屋檐的東邊；突出的石壁相互對峙，隆起巖石好象要碰及瓦溝的西邊。修竹繁盛的枝葉如同用羽毛制成的華蓋，這里灌木樹林也因茂密而顯得幽深。藤蔓蔦蘿在不斷地延伸而互相攀比，芬芳的花朵因發出清香而顯得更加嫵媚秀麗。太陽和月亮均在密林中投下星星點點的亮斑，微風與甘露好為高低不平的山巒罩上一層清新。夏季涼爽而冬天暖和，隨著時令的變化而把氣候調節得很是合適。臺階和墻基互相銜接而環繞回轉，屋椽和窗格相互交叉而錯落有致。選擇了這樣好的寢室，既可以游玩于山林又可觀賞于水澤。雖然近來可隨即環顧四周而眺望遠方，然而歲終卻漸感迷惑、失意和厭倦。因為美好的事物總是行將突然消失而使人傷感，浮生之年也如同是借來的一樣那么短暫而引起哀怨。遠看那些避世隱居在人群，很久的未來也想將余生寄托于天上的虹霓。【南山是通過占卜所選擇的初創之地。從臨江樓步行小路，跨越山嶺，是一片綿延不斷的田野，不是上坡就是下坡，這大約有三里之遙。途中經過所看見的，則是那高高的喬木和茂盛的修竹，攀緣的田間小路彌漫在土山之上，橫向沖上來的波浪在沖刷著路旁的石頭，道路側旁是飛濺起的水流，琳瑯滿目的美景而顯得洋洋大觀。要到所居住的地方，必須從西山開辟一條道路，這樣可一直通向東山，長約二里有余。南面全是重巒疊嶂，且青翠相連，幾疑是云壑霧衢通向九霄之路，始終無邊無際。從小路進入山谷，總共有三個路口。方壁西南，石門正南，[]池東南，均已另外記載其事。沿著這條道路深入，鄧行走在竹徑之中，其中另有一半路程較為寬闊，以竹林、水渠夾道山澗。一進入后，東南方向依山傍渠，輾轉于幽靜奇特之境，大不相同，皆很優美。大道北邊分東西二路，因為這里有山嶺屏障。正北狹窄之處，可攔截湖泊為池沼。南山相對峙立，皆有懸崖巖石。東北方向頭枕溝壑，下面則是清潭如鏡，傾覆的樹枝以及盤踞的巨石，覆蓋在彎曲的河岸而映照著隆隆的小綠洲。西邊是巖崖繚繞樹林，離清潭大約二十丈，在平整的土地建了房屋，在巖石樹林之中，河邊是護衛的石砌臺階，一開窗戶就正對山巒，抬頭可仰望重疊的山峰，俯首可鏡照已疏通的山澗。離開巖石的半山腰處，又建筑了一座樓臺。回首仰望，周身四顧，概得遠景情趣，返身回顧西邊樓館，可以對窗相望。石崖邊緣的下面，茂密的修竹覆蓋了路徑，這里從北到南全是竹園。東西方向相距約百丈遠，南北方向的距離長達一百五十五余丈。北邊靠近山峰，南邊可遠眺山嶺。四面山嶺包圍，溪流山澗，交互通過。流水、奇石、蒼樹、修竹之美，危巖、幽洞、河灣、曲徑之妙，備盡其極。砍斫剪刮，進行開拓營建，在此處定居，有細膩的情趣和甜蜜的玩樂，但不是全部都可以記錄下來，所以只能從大的方面說說。穿越山嶺羅列其表面、側面，即使云彩、虹霓的邊沿、微絲，亦為奇異景觀。】
 

評析：

作者在這里較詳細地描述了山居兩個住所的情況。這里簡直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然而好花可常開，好景可常在，人生苦短，悲從心來。又一次流露出超凡脫世的強烈愿望，認為只有天上的仙佛才是永生不滅的，人間再好也希望也能上天堂。

想上天堂卻又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故他在《于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中說：“朝旦發陽崖，景落憩陰峯。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側徑既窈窕，環洲亦玲瓏。俛視喬木杪，仰聆大壑灇。石橫水分流，林密蹊絕蹤。解作竟何感，升長皆豐容。初篁苞綠籜，新蒲含紫茸。海鷗戲春岸，天雞弄和風。撫化心無厭，覽物眷彌重。不惜去人遠，但恨莫與同。孤游非情嘆，賞廢理誰通？”
 

原文：

因以小湖，鄰于其隈。眾流所湊，萬泉所回。氿濫異形，首毖終肥。別有山水，路邈緬歸。【氿濫、肥毖，皆是泉名，事見于詩。云此萬泉所湊，各有形勢。】
 

注釋：

隈，山水等彎曲的地方，角落。氿濫，小泉；泉水名。氿，泉水從旁流出。濫，流水漫溢。首毖，泉水名。毖，謹慎。肥，擴大。緬，微絲。【肥毖，即首毖。】
 

譯文：

因此這里還有一些小湖泊，比鄰于山彎水曲的各個角落。為諸多水流所匯集，乃萬股源泉所回歸。其中名叫“氿濫”的泉水，從山旁泌出而漫溢或泛濫出不同的形態，名叫“肥毖”的泉水，開始謹慎收斂后來卻大膽奔放。別有洞天的山山水水，路途雖然遙遠，轉過身來卻又回到原處。【氿濫、肥毖，都是泉水名，事見諸于《詩經》。說這些江河為萬泉所湊集，且各有形勢。】
 

評析：

這里著墨的只中些小小湖泊，汩汩清泉，涓涓細流，然而從源泉到溪流，從溪流到江河，從江河到海洋，從海洋到天空，周而復始，殊途同歸。
 

原文：

求歸其路，乃界北山。棧道傾虧，蹬閣連卷。復有水徑，繚繞回圓。彌彌平湖，泓泓澄淵。孤岸竦秀，長洲芊綿。既瞻既眺，曠矣悠然。及其二川合流，異源同口。赴隘入險，俱會山首。瀨排沙以積丘，峰倚渚以起阜。石傾瀾而捎巖，木映波而結藪。徑南漘以橫前，轉北崖而掩后。隱叢灌故悉晨暮，托星宿以知左右。【往反經過，自非巖澗，便是水徑，洲島相對，皆有趣也。】
 

注釋：

棧道，沿懸崖峭壁修建的一種道路。又稱閣道、復道。傾虧，殘破倒塌。彌，滿，遍。泓，水又深又廣。澄，水靜而清。淵，深水。竦，伸長脖子，提起腳跟站著。竦秀，挺拔秀麗；莊重文雅。芊綿，草木茂盛的樣子。芊，碧綠色。瞻，向遠處或向高處看。眺，望，往遠處看。曠，寬廣，寬闊，心境開闊，荒廢。隘，狹窄，狹小。瀨，從沙石上流過的水。渚，水中小塊陸地。阜，土山。瀾，大波浪。捎，掠拂。藪，沼澤地帶多長草，也指水少而草木茂盛的湖澤。漘，水邊，臨水的山崖。【往反，即往返。水徑，水路。】
 

譯文：

尋找回去的道路，乃在北山分界處。那里殘存的棧道已歪扭傾斜，攀登時用來休息的小閣樓也變得如同扭曲的螺旋。雖然另有水路可以通行，但得繞上一個大彎。這里淼淼的湖水平靜如鏡，寬闊的潭水澄清似淵。圓弧形的堤岸顯得挺拔健美，苗條的小陸洲因草木茂盛而得神秘。登高遠望，空曠悠然。逆流而上可追溯到二江合流之處，這里的源頭既不相同，還在下游派水而分流，雖然它們在水口合二為一。奔赴于山隘而進入天險，最后聚會于山脈之首。溪水在沙石灘上流淌，細沙沿著水流方向推搡，從而堆積起一座座小沙丘，那尖峰在水上的部分即是隆起的高地。巖石傾斜而俯身狂瀾，匆匆水流則稍微掠過巖洞，樹木的倒映以及波浪，連結著那一片片水草灘。水流在經南邊的山崖時突然橫斷向前，在折轉北崖之后又被掩蔽在巖崖之中。只有觀察那灌木叢的隱沒，才能分辨出這一日之間什么時候是清晨而什么時候是黃昏，依托天上星宿的方位，才能確定自己是身處山左而或是山右。【往返經過的，不是石巖山澗，便是水路，陸洲島嶼相互對立，皆很有情趣。】
 

評析：

《山居賦》也是的一篇游記，將山水風光描繪得淋漓盡致，生動到家。這一段說的是一塊神秘的地方，晨昏難分，方位莫辨。如作者在《從斤竹澗越嶺溪行詩》說：“猿鳴誠知曙，谷幽光未顯。巖下云方合，花上露猶泫。逶迤傍隈隩，迢遞陟陘峴。過澗既厲急，登棧亦陵緬。川渚屢徑復，乘流翫回轉。蘋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淺。企石挹飛泉，攀林摘葉卷。想見山阿人，薜蘿若在眼。握蘭勤徒結，折麻心莫展。情用賞為美，事昧竟誰辨。觀此遺物慮，一悟得所遣。”
 

原文：

山川澗石，州岸草木。既標異于前章，亦列同于后牘。山匪砠而是岵，川有清而無濁。石傍林而插巖，泉協澗而下谷。淵轉渚而散芳，岸靡沙而映竹。草迎冬而結葩，樹凌霜而振綠。向陽則在寒而納煦，面陰則當暑而含雪。連岡則積嶺以隱嶙，舉峰則群竦以巀（一作嶻）嶭。浮泉飛流以寫空，沉波潛溢于洞穴。凡此皆異所而咸善，殊節而俱悅。【土山載石曰砠，山有林曰岵。此章謂山川眾美，亦不必有，故總敘其最。居山之后事，亦皆有尋求也。】
 

注釋：

標異，表明與眾不同。匪，假借為“非”，表示否定。砠，土山上載有巖石。岵，山上有樹林。靡，分散。葩，花。凌，凌駕，壓倒。煦，日出，溫暖。連岡，亦作“連罡”，連綿的山岡。岡，山脊，山嶺。隱嶙，拔地而起，突兀貌。《文選》潘岳《西征賦》：“覓陛殿之余基，裁岥岮以隱嶙。”李善注釋：“隱嶙，絶起貌。”嶙，山石一層層的重疊不平。巀嶭，亦作嶻嶭，山名。一名嵯峩山，又名慈峩山，在今陜西省涇陽﹑三原﹑淳化三縣交界處，傳說黃帝曾鑄鼎于此；亦作嶻嶭，高峻貌。巀，同嶻，嶻然，挺立貌；高峻貌。嶭，山谷險要處，山谷間的田。潛溢，暗暗地涌出。殊節，高尚的節操，亦指有高尚節操的人。【眾美，所有的美好。】
 

譯文：

山峰、河川、溪澗和巖石，陸洲、堤岸、草本和樹木。既標新立異于前文，亦羅列相同于后篇。山巒不是那種山上有巖石的“砠”，是山上有樹林的“岵”，河川清粼見底而一點也不渾濁。山石依傍的樹林而穿插于巖洞之間，清泉一齊匯合于山澗而下泄至深谷。從潭淵轉向陸洲一路而生長有芳草，堤岸靡集的河沙而映照著翠竹。野草迎著冬天的陽光而開花結果，樹木壓倒濃霜而重振翠綠旗鼓。向陽地帶則在寒冷中也能吸收太陽的熱量，面陰之處則在炎熱時也還涵含著冰雪。山脊相連處則象積聚的山嶺拔地而起，山峰高擎處則象是伸長脖子并踮起腳跟。輕泉飛流如同從空中向下傾瀉，伏波隆起好象從地下洞穴溢出。大凡這里所有的一切均皆很奇異而且都很優美，那特殊的情節皆讓人歡喜。【土山上載有石叫“砠”，山上有樹林叫“岵”。這章說山川都很美，也不必全有，所以總概敘述其中之最。居住在山上的后事，也都有所尋覓索求。】
 

評析：

春夏秋冬，物候巨變。個性各異，才情奇趣。節操高尚，為人喜愛。在作者筆下，山川也具有靈性，物種賦有生命。
 

原文：

春秋有待，朝夕須資。既耕以飯，亦桑貿衣。藝菜當肴，采藥救頹。自外何事，順性靡違。法音晨聽，放生夕歸。研書賞理，敷文奏懷。凡厥意謂，揚較以揮。且列于言，誡特此推。【謂寒待綿纊，暑待絺绤，朝夕餐飲，設此諸業以待之。藥以療疾，又在其外，事之相推，自不得不然。至于聽講放生，研書敷文，皆其所好。韓非有揚較，班固亦云“揚較古今”，其義一也。左思曰：“為左右揚較而陳之。”】
 

注釋：

待，等待，等候。資，資助，供給。貿，交換。頹，委靡，消沉。法音，發揚佛教優良傳統，啟迪智能，凈化人生的音樂。敷文，鋪陳文藻。奏，演奏。懷，抒懷。厥，其；他的。意謂，以為，認為；心中所想；猶意義。揚較，猶揚搉。略舉大要；扼要論述。如左思《蜀都賦》：“請為左右揚搉而陳之。”《漢書·敘傳》：“揚搉古今。揚較，猶揚搉。搉，敲擊；同“榷”，商量。”猶揚搉。揚，簸動，向上播散。較，比。誡，警告；勸告。【綿纊，借指絮絲棉的衣服。絺绤，葛布的統稱。葛之細者曰絺，粗者曰绤。敷文，鋪敘文辭。指作文。韓非（約公元前280一前233），戰國晚期韓國人(今河南新鄭，新鄭是鄭韓故城)，韓王室諸公子之一，精于“刑名法術之學”，與秦相李斯都是荀子的學生。韓非因為口吃而不擅言語，但文章出眾，連李斯也自嘆不如。著作很多，主要收集在《韓非子》，如《韓非子·揚榷第八》。班固（32—元92），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陜西咸陽東北）人，東漢史學家。九歲能誦讀詩賦，13歲時得到當時學者王充的賞識，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前后入洛陽太學，博覽群書，窮究九流百家之言。建武三十年，其父班彪卒，自太學返回鄉里。居憂時，在班彪續補《史記》之作《后傳》基礎上開始編寫《漢書》，至漢章帝建初中基本完成。左思，字太沖，臨淄（今山東淄博）人，出身寒微，其貌不揚，然而才華出眾。晉武帝時，因妹棻被選入宮，舉家遷居洛陽，任秘書郎。晉惠帝時，依附權貴賈謐，為文人集團“二十四友”的重要成員。永康元年因賈謐被誅，退居宜春里，專心著述。后齊王司馬冏召為記室督，不就。太安二年（303），因張方縱暴洛陽而移居冀州，不久病逝。】
 

譯文：

春秋二季各給予盛情的招待，早上和晚上必定有充足的供給。既供給那些耕作者以飯，亦供給采桑養蠶人家以衣。聘請廚藝較好的廚師來制作佳肴，還采集藥材以對這些人進行救死扶傷。自此以外的諸多事情，就根據具體情況處置而不會違背初衷。早晨讓大家聆聽莊嚴的佛教的梵音樂聲，黃昏則進行放生的善舉。深入研究書本知識時特別欣賞其中的哲理，鋪陳文藻創作時也象奏琴一樣盡情抒展情懷。凡是心中的所思所想，均能象韓非、班固所說的“楊較”那樣，略舉大義，扼要論述，并進行充分的發揮。就此暫且羅列這些片言只語，告誡這僅是特別的而其它可以此類推。【說一下寒冬還備有棉衣，暑天也備有葛衣，早晚兩餐準備有飲食，也設置了諸多行業以招待。藥物僅用以治療疾病，又在其外，其它事情依此類推，自然就不得不這樣辦理。至于聽講和放生，研究書理和敷陳文章，皆投其所好。韓非子有《揚較》一文，班固也說“揚棄比較古今事”，其涵義是一樣的。左思說：“為左右揚棄比較，而陳述此事。”】
 

評析：

為了營造一方供修行僧人修行的“道場”，作者可謂無私奉獻，關懷備致，無微不至，把自己打造成大慈大悲的救世主。
 

原文：

北山二園，南山三苑。百果備列，乍近乍遠。羅行布株，迎早候晚。猗蔚溪澗，森疏崖巘。杏壇、奈（奈，左加木）園，橘林、栗圃。桃李多品，梨棗殊所。枇杷林檎，帶谷映渚。椹梅流芬于回巒，椑柿被實于長浦。【莊周云：“漁父見孔子杏壇之上。”維摩詰經奈（奈，左加木）樹園。揚雄蜀都賦云橘林。左太沖亦云：“戶有橘柚之園。”桃李所殖甚多，棗梨事出北河、濟之間，淮、潁諸處，故云殊所也。】
 

注釋：

乍，忽然。猗蔚，草木蘩茂的樣子。猗，閹割過的狗。蔚，茂盛，薈聚，盛大，蔚然成風，蔚為大觀。森疏，亦作“森疎”。樹木繁茂扶疏。高崖險峰。崖，高地的邊，陡立的山邊；巘，大山上的小山。柰，古書上指一種類似花紅的果子。椹，同“葚”，《說文》：“桑實也。”椑，果木名，似柿，果實小，色青黑，可制漆，又名“漆柿”。【“漁父見孔子杏壇之上”，見莊子的《漁父》。《漁父》為莊子以虛擬人名的名篇，本篇的主旨是通過漁父批判孔子的作為和儒家的仁義、忠貞、慈孝、禮樂的思想。在“孔子游乎緇帷之林”段落中，指出孔子的仁是“苦心勞形以危害其真”，認為這是個有害的觀點，相距自然之道相差甚遠。在“子貢還報孔子”段中，批評孔子屬于八疵四患的人，勸告只有去掉這種種毛病，而后才能教育他。在“孔子揪然而嘆”段中，則著重說明了他的自然本真的觀點。在“顏淵還車”段中，說明孔子接受了教育而崇敬漁父的主張，并教育顏淵不要頑固不化，全篇說明了儒道兩派的分歧和爭斗。《維摩詰經》，是大乘佛教的早期經典之一，因為此經的主人公為維摩詰居士，故而得名同，宣傳在世俗生活中也能修煉成佛。維摩詰，是一位在家的大乘佛教居士，是著名的在家菩薩，古印度毗舍離地方的一位富翁，家有萬貫，奴婢成群。但他勤于攻讀，虔誠修行，能夠處相而不住相，對境而不生境，得圣果成就，被稱為大菩薩，早已成佛，號金粟如來，他才智超群，享盡人間富貴，又善論佛法，深得佛祖尊重。（奈，左加木）樹園，即維耶離奈氏樹園，或毘耶離庵羅樹園。】
 

譯文：

北山有二座園地，南山有三座林苑。上百種果樹齊備其中，有的地方近有的地方遠。按照羅網的經緯行列來確定植株距離，迎來早晨或等候傍晚才進行栽種。溪邊澗旁草木葳蕤，崖際山頂樹木扶疏。杏樹成壇，奈（奈，左加木）果滿園，橘樹成林、栗子滿圃。桃樹和李樹的品種也好多，梨樹和棗樹則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枇杷和林擒，卻生長在山谷一帶，其果實累累倒映在小綠洲水中。桑樹和梅樹的騰芳于回轉的山巒之間，漆柿和柿樹的果實結在漫長的水邊。【莊子說：“漁父朝見孔子于杏壇之上。”維摩詰經奈樹園。揚雄《蜀都賦》所說的是橘林。左思也說：“家家戶戶皆有橘柚之園。”桃、李種殖甚多，棗、梨之事出自北方的黃河、濟河之間，經及淮河、潁河諸多地方，所以說“殊所”。】
 

評析：

這里說的是關于果樹的栽種，以及果樹不同的生長習性和生存環境。展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片蟠桃園、花果山。
 

原文：

畦町所藝，含蕊藉芳，蓼蕺祼薺，葑菲蘇姜。綠葵眷節以懷露，白薤感時而負霜。寒蔥摽倩以陵陰，春藿吐苕以近陽。【葑菲見詩·柏舟中。管子曰：“北伐山戎，得寒蔥。”庾闡云，寒蔥挺園。灌蔬自供，不待外求者也。】
 

注釋：

畦町，田壟；田界。蓼，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節常膨大。托葉鞘狀，抱莖。花小，白色或淺紅色，穗狀花序或頭狀花序。生長在水邊或水中。葉味辛，可用以調味。蕺，菜名，葉似蕎麥，生濕地。薺，一種常見雜草、野菜，亦入藥。葑，蔬菜名，即蕪菁，又名蔓菁。一種一年或二年生草本植物，十字花科。菲，即蘿卜，亦叫蘆菔、蘆葩、雹葖、萊菔等。葑與菲根莖和葉均可供食用。后用“葑菲”表示尚有一德可取的意思，用“葑菲之采”為請人有所采用的謙辭。蘇，蘇梗。姜，生姜。綠葵，蔬菜名。眷，回頭看。節，竹子或草木莖分枝長葉的部分。白薤，植物名。新鮮鱗莖可食，干燥鱗莖(薤白)可入藥。摽，古同“標”，標榜。倩，古代男子的美稱，含笑的樣子，泛指姿容美好。陵陰，寒冷。春藿，豆類植物的葉子，嫩時可食。苕，陵苕，亦名“凌霄”、“紫葳”、“蔓生草”。【《詩·柏舟》，即《詩經·墉風·柏舟》：“采葑采菲，無以下體。”管子，即管仲（前723—-約前645）漢族，名夷吾，又名敬仲，字仲，春秋時期齊國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潁上(今安徽潁上)人。山戎，是我國春秋時期北方的一支較強大的少數民族。又稱北戎，匈奴的一支。活動地區在今河北省北部。庾闡，字仲初，潁川鄢陵人，好學，九歲能屬文。少隨舅孫氏過江，母隨兄肇為樂安長史，在項城，永嘉末，為石勒所陷，闡母亦沒，闡不櫛沐，不婚宦，絕酒肉，垂二十年，鄉親稱之。州舉秀才，元帝為晉王，辟之，皆不行。后為太宰、西陽王羕掾，累遷尚書郎。蘇峻之難，闡出奔郗鑒，為司空參軍。蘇峻平，以功賜爵吉陽縣男，拜彭城內史。鑒復請為從事中郎。尋召為散騎侍郎，領大著作。頃之，出補零陵太守，入湘川，吊賈誼。挺，筆直，突出。】
 

譯文：

在田壟之中經營農藝，到處充滿了花蕊，憑借其芳香可引來蝴蝶、蜜蜂，傳播花粉，栽種有蓼草、蕺菜、薺菜，葑菜、蘿卜、蘇梗、生姜等等。綠葵（蔬菜）懷抱著清露而節節攀升，白薤（蔬菜）敏感于時令而背負著嚴霜。寒冷中青蔥卻標榜著陽剛之氣，以侵凌柔陰，春季藿豆在春風中開放，如同鮮花般的葉子在大量地吸收陽光。【葑菜、菲菜見諸《詩經·柏舟》中。管子說：“北伐山戎時，才引進寒蔥。”庾闡說，寒蔥挺立于菜園。澆灌蔬菜以自我供給，不需要向外面購求。】
 

評析：

這里描述的是各種蔬菜不同的生長習性。蔬菜與其它植物一樣，也是依靠花粉傳播來繁殖。
 

原文：

弱質難恒，頹齡易喪。撫鬢生悲，視顏自傷。承清府之有術，冀在衰之可壯。尋名山之奇藥，越靈波而憩轅。采石上之地黃，摘竹下之天門。摭曾嶺之細辛，拔幽澗之溪蓀。訪鐘乳于洞穴，訊丹陽于紅泉。【此皆駐年之藥，即近山之所出，有采拾，欲以消病也。】
 

注釋：

頹齡，衰老之年。晉陶潛《九日閑居》詩：“酒能祛百慮，菊為制頹齡。”清府，即清廟，《詩·周頌》篇名；指古帝王祭祀祖先的樂章；即太廟，古代帝王的宗廟。靈波，水府。憩，休息。轅，車前駕牲畜的兩根直木，舊時指軍營、官署的外門，借指衙署。摭，有選擇的拾取。曾嶺，高山。曾，通“層”。溪蓀，是鳶尾屬的一種，其實也就是鳶尾花的一個品種，顏色大都為天藍色，十分漂亮，花大美麗，可做庭園綠化和切花。丹陽，丹陽黃酒之所以美名遠揚，這是與它選取上好水源一玉乳泉有關。紅泉，傳說漢代東方朔小時候掘井，陷落地下，有人欲引往采仙草，中隔紅泉不得渡，其人以一屐與之，遂泛紅泉，至仙草之處，采而食之，后遂以紅泉為傳說中的仙境景色之一。【駐年，延年卻老；駐顏，讓顏貌停留，不使衰老。】
 

譯文：

虛弱的體質是難于長壽的，到了衰老的年齡是最容易突然失去生命的。撫摸著自己的霜雪鬢角而頓生悲涼，注視自己灰暗的容顏更覺得傷心。承蒙神廟清府具有非凡的奇功法術，殷切地希望能在衰老之時可以突然變得強壯。尋覓名山大川中的神奇藥物，還想想跨越那靈波水府，并在其轅門之外得到片刻的安睡。采集石頭上的生地黃，摘取修竹下的天門冬。選摘崇山峻嶺的細辛，拔取幽深山澗的溪蓀。在洞穴中查訪來鐘乳石，在紅泉中得到丹陽黃酒。【這些都是延年益壽之藥，即在近處山上所出產，有人采集收拾，用以消除疾病。】
 

評析：

生老病死，愛欲分離，有人為了逃避這種種折磨，選擇了出家修行，在信仰宗教中尋求寄托。然而人會衰老，衰老后會死亡，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當然藥物也可以延緩衰老，延長生命。

延年益壽，是人類美好的愿望。
 

原文：

安居二時，冬夏三月。遠僧有來，近眾無闕。法鼓朗響，頌偈清發。散華霏蕤，流香飛越。析曠劫之微言，說像法之遺旨。乘此心之一豪，濟彼生之萬理。啟善趣于南倡，歸清暢于北機。非獨愜于予情，諒僉感于君子。山中兮清寂，群紛兮自絕。周聽兮匪多，得理兮俱悅。寒風兮搔屑，面陽兮常熱。炎光兮隆熾，對陰兮霜雪。愒曾臺兮陟云根，坐澗下兮越風穴。在茲城而諧賞，傳古今之不滅。【眾僧冬夏二時坐，謂之安居，輒九十日。眾遠近聚萃，法鼓、頌偈、華、香四種，是齋講之事。析說是齋講之議。乘此之心，可濟彼之生。南倡者都講，北機者法師。山中靜寂，實是講說之處。兼有林木，可隨寒暑，恒得清和，以為適也。】
 

注釋：

安居，和尚冬夏二季打坐九十天，合三個月。闕，同缺。頌偈，偈是佛經體裁之一，為預言的話，因為含有韻句，又叫做“偈頌”。霏蕤，花瓣紛飛貌。曠劫，曠，乃久遠之意；劫，乃古代印度表示極大時限之時間單位。謂久遠之時期，即無窮盡之彼時。碧巖錄第一則：“心有也，曠劫而滯凡夫；心無也，剎那而登妙覺。”微言，精深微妙的言辭；隱微不顯、委婉諷諫的言辭；密謀；暗中進言；指秘密的計謀；指人所發出的細微語聲。像法，佛教語，正、像、末“三時”之一。謂佛去世久遠，與“正法”相似的佛法。其時道化訛替，雖有教有行而無證果者。“像法”的時限說法不一，一般認為在佛去世五百年后的一千年之間，見《大集經》。善趣，（術語）六道之中，地獄、餓鬼、畜生、修羅，為四惡趣，而人、天為二善趣。又地獄、餓鬼、畜生為三惡道，修羅、人、天為三善趣。無量壽經下曰：“閉塞諸惡道。通達善趣門。”倡，張揚，宣揚。清暢，清悠流暢。漢·張衡《西京賦》：“女娥坐而長歌，聲清暢而委蛇。”機，機緣。愜，快意，滿足。僉，集合，都表示人多。搔屑，猶蕭瑟。搔，撓，用手指甲輕刮，搔癢。屑，碎末，屑子。隆熾，酷熱。晉潘岳《在懷縣作》詩之二：“我來冰未泮，時暑忽隆熾。”愒，古同“憩”，休息。陟，登高；晉升。云根，深山云起之處。風穴，起風的洞穴。風至則草木皆生，去則草木皆落。《述異記》說，列子常在立春之日乘風而游八荒，立秋日即反歸“風穴”。茲，草木茂盛。《說文》：“茲，草木多益也。”諧賞，猶玩賞。【輒，總是，就，動輒得咎。淺嘗輒止。古代車箱兩旁的板上向外翻出的部分，像耳下垂那樣。仗恃胡作非為：“甘受專輒之罪”。】
 

譯文：

和尚和修行者打坐，一般為九十天，跨二個季節，即從冬季到夏季共計約三個月時間。遠方的和尚會云游來此，附近的僧眾更從不缺席。當法鼓一響，那頌辭偈語便從容地誦讀起來。如同天花亂墮，蕊瓣紛飛，清香流動，騰空飛越。分析那曠世的大劫大限的言辭，確實精深微妙，所演說的與“正法”相似的“像法”，乃是圣佛涅盤時的遺旨。趁此時心中尚存的一點豪邁之氣，去濟助一下那些蕓蕓眾生才是千真萬確的道理。在南方所提倡的是打開修羅、人、天等三善趣，而在北方所講究的卻是清悠回歸或流暢之心的機緣。不是獨自一人去愜意于自己的內心世界，要做一個能體諒眾人的謙謙君子。山中雖然清凈而寂寞，但是各種紛爭卻在此已經自然斷絕。雖然周圍所聽到的信息已經不是很多，但是所獲得道理卻使人感到非常高興。就是在寒風中搔搔自己的頭皮屑，當面對陽光時總感到異常的溫暖。在炎熱的陽光下總讓人感到酷熱，但正對著陰冷的卻依然是寒霜或冷雪。當在層臺之上休息時如同登上了云興之處，趺坐在深澗之下就象是坐在巽穴風口之中。在草木茂盛地方吸引城市的人們而來玩賞，傳承古代到今天那不滅的道理。【眾僧人堅持在冬夏二季打坐，叫做“安居”，總共九十天。眾僧從遠近各地聚集在此，法鼓、頌偈、華、香四種，是開齋講道的物事。“析說”就是開齋講道的會議。趁著有這個心愿，可以接濟這些眾生。南方倡導者叫“都講”，北方機敏者叫“法師”。山中雖然靜寂，但實屬是講說的好地方。兼之這里有林木，可調節寒暑變化，永恒難得的清靜祥和，更以為合適。】
 

評析：

這里描述的是僧人修行的情形。修真養性，專心致志。天地在身，宇宙于心。
 

原文：

好生之篤，以我而觀。懼命之盡，吝景之歡。分一往之仁心，拔萬族之險難。招驚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將闌。漾水性于江流，吸云物于天端。睹騰翰之頏頡，視鼓鰓之往還。馳騁者儻能狂愈，猜害者或可理攀。【云物皆好生，但以我而觀，便可知彼之情。吝景懼命，是好生事也。能放生者，但有一往之仁心，便可拔萬族之險難。水性云物，各尋其生。老子云，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猜害者恒以忍害為心，見放生之理，或可得悟也。】
 

注釋：

篤，堅守；忠實，一心一意；厚實，結實。吝，本義顧惜，舍不得，愛惜過分，當耗費的舍不得耗費，該使用的舍不得使用。《說文》：“吝，恨惜也。”。萬族，猶萬類。殆，危險。闌，將盡，快要完了。水性，指水因含有某種成分而產生的性質。云物，云的色彩；云氣、云彩；景物，景色。天端，春；謂天地間首要的事物。騰翰，飛騰的羽毛，表示飛鳥。頏頡，猶頡頏，鳥上下飛、向上向下飛。鼓鰓，魚類鼓動兩鰓，借指游魚。馳騁，騎馬飛奔；田獵；馳射；在某一領域，縱橫自如，充分發揮才能；得意。儻，灑脫不拘，不拘于俗。猜害，因猜忌而殺害或陷害。攀，拉，牽。抓住東西向上爬；拉扯，拉攏，結交。【吝，同“恡”，吝嗇。景，日光。但，只，僅，只是；不過，可是；徒然。猜，推測，推想；疑心，嫌疑。】
 

譯文：

好生之德必須堅守，以我看來是這樣的。懼怕生命的終結，也珍惜美景的歡樂。讓出一往情深的仁慈之心，排除萬種的危險和艱難。招喚那不安的靈魂于危險之中，收拾那危險情形以行將結束。蕩漾水中性命于江河流水中，吸引云中神靈于天際重霄。注目那展翅鳥雀比翼齊飛而難分高下，觀察鼓鰓魚兒在周而復始地不斷往還。騎馬飛奔者灑脫不拘而越馳越快，猜忌陷害者或許也可能以情理性去感化他。【云中之物皆好生，僅以我來看，便可以知道他們的真實情況。珍惜良辰美景而懼怕傷害生命，是好生的事情。能夠放生的人，但愿一如既往地懷有仁慈之心，便可以拯救眾生于千難萬險之中。水里性命和云中之物，各自尋求其生存環境。老子說，馳騁追逐于田野的狩獵者，令人心中發狂。猜疑傷害者常以殘忍傷害為心思，看見放生的道理，或許也可以獲得些許醒悟。】
 

評析：

幾千年來，關于人的本性的善惡討論沒有結論。但作者認為好生之德人皆有之，有教無類，即使險惡之人也許也可以感化。
 

原文：

哲人不存，懷抱誰質。糟粕猶在，啟縢剖帙。見柱下之經二，睹濠上之篇七。承未散之全樸，救已頹于道術。詹夫！六藝以宣圣教，九流以判賢徒。國史以載前紀，家傳以申世模。篇章以陳美刺，論難以核有無。兵技醫日，龜莢筮夢之法，風角冢宅，算數律歷之書。或平生之所流覽，并于今而棄諸。驗前識之喪道，抱一德而不渝。【莊周云“輪扁語齊桓公，公之所讀書，圣人之糟粕。”縢者，金縢之流也。柱下，老子。濠上，莊子。二、七，是篇數也。云此二書，最有理，過此以往，皆是圣人之教，獨往者所棄。】
 

注釋：

哲人，智能卓越的人。懷抱，心里存有；心胸。質，物質，載體。糟粕，造酒剩下的渣滓；比喻廢棄無用的事物，又喻指粗惡食物或事物的粗劣無用者；食物經消化吸收后所余的廢物。縢，繩索，縢書，指金繩函封的玉冊；縢牒，猶言金緘玉牒。帙，包書套子，用布帛制成。柱下，官名，即御史。《老子道德經》二卷，周柱下史李耳撰。濠上，莊子與惠子游于《濠上》七篇。惠子，即惠施（前390——前317），宋國（今河南商丘市）人，戰國政治家、辯客和哲學家，名家的代表人物，合縱抗秦的最主要的組織人和支持者。樸，樹皮。通“樸”，未加工的木材。詹，話多，嚕蘇。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九流，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家。上九流：帝王、圣賢、隱士、童仙、文人、武士、農、工、商；中九流：舉子、醫生、相命、丹青、書生、琴棋、僧、道、尼；下九流：師爺、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時妖、盜、竊、娼。國史，原指當代人修纂的本朝實錄和本朝歷史，后泛指一個朝代的歷史。前紀，關于前代歷史的記載。家傳，記載父兄及先祖事跡的傳記。申，陳述，說明；重復，一再。世模，猶世范。世，一個時代，有時特指三十年，世代（很多年代；好幾輩子），世紀（指一百年）。模，法式，規范，標準，模范，模式，楷模。美刺，“美”即歌頌，“刺”即諷刺。論難，辯論詰難。《詩·大雅·公劉》：“于時語語”毛傳：“直言曰言，論難曰語。”日，日者，古時以占候卜筮為業的人。龜莢，殺牲以血涂龜。《周禮·春官·龜人》:“上春釁龜，祭祀先卜。”《初學記》卷三十引漢蔡邕《月令章句》:“以牲祠龜莢，涂以牲血，謂之釁龜。”筮，起卦占卜的意思。夢，相傳“禹水湯旱”，湯克夏桀后連續七年大旱，湯焚身求雨。風角，風角占星，即是依據星宿的移動、出沒、明暗等現象，來推論人間的吉兇禍福。流覽，亦作"流攬"。周流觀覽；瀏覽，大略地看。冢宅，墳墓與住宅。算數，《數理精蘊》。律歷，《律歷淵源》，天文數學樂理叢書。喪道，喪禮之道。渝，水由凈變污。【輪扁，春秋時齊國有名的木工。齊桓公（前685—前643），姜姓，名小白，春秋時齊國國君。聯合中原各國攻楚之盟國蔡，與楚在召陵（今河南郾城東北）會盟。又安定周朝王室內亂，多次會盟諸侯，成為春秋五霸之首。】
 

譯文：

如果賢哲之人已不復存在，那么偉大的胸懷和抱負將以誰來為載體。糟粕如今依然尚在，那么就得解開那包裝有金繩玉冊的錦套。從而先是看看那柱下史李耳的二卷《老子道德經》，然后再瞧瞧莊子與惠子的七篇《濠上》。應繼承這些尚未完全散失也未曾篡改的原始素材，盡力挽救這些行將消失的金科玉律。嚕蘇了！總之六藝是用來宣揚神圣教化大義的，九流則是用來判定圣賢之人的。國史所記載的都是前代的人和事，族譜家傳則只重申祖先的風范。有些文章內容主要為歌頌或者諷刺，其實辯論或詰難應當先核實事實的有無。兵（軍人）、技（技師）、醫（醫生）和日（占候卜筮者），采用的是龜（用宰殺牲口的血涂龜）、莢（蓍草起卦占卜）和夢（作夢）等方法來起卦占卜，以及用風角（依據星宿的移動、出沒和明暗等現象）來推算冢宅（房屋和墳墓這陰陽二宅）的吉兇禍福，這些記載于算數（算命術數）和律歷（天文歷法）的書籍。或許這些都是平生所流覽過的，但是在今天卻都將被統統拋棄。事實已經驗證以前的認識偏離了真理，這才緊抱著這一《道德經》不放而堅貞不渝。【莊子說：“木工輪扁對齊桓公說過，您所讀的書，乃圣人的糟粕。”“縢”這個事物，是為金繩函封的玉冊之類。柱下，即擔任過柱下史的老子。濠上，見《莊子》。二、七，是篇數。說此二書，最有哲理，通過這些可知以往，都是圣賢之人的教導，但獨為前人所拋棄。】
 

評說：

人的身體是其靈魂的載體，人的高尚精神卻可以通過書籍來保存，如老子的《道德經》是中華文化的精華，從而受到作者高度的推崇，他在《隴西行》中說：“昔在老子，至理成篇。柱小傾大，綆短絕泉。鳥之棲游，林檀是閑。韶樂牢膳，豈伊攸便。胡為乖枉，從表方圓。耿耿僚志，慊慊丘園。善歌以詠，言理成篇。”

作者對莊子和惠子的《濠上》也十分贊賞，因為莊子和老子的思想并成“老莊哲學”。《濠上》說他們在濠水的橋上游玩時，莊子說：“小白魚悠閑地游出來，這是魚的快樂啊！”惠子就問：“你不是魚，怎么知道魚是快樂的呢？”莊子回答說：“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曉得魚的快樂。”于是惠子說：“我不是你，固然是不知道你；以此而推，你既然不是魚，那么你就是不知道魚的快樂，這是很明顯的了。”莊子接著說：“好吧！請把話題從頭說起吧！你說：‘你怎么知道魚是快樂的’云云，就是你知道了我的意思而問我，那么我在濠水的橋上也就能知道魚的快樂了。”

在這次辯論中莊子固然犯了一個重要的錯誤，讓惠子依據莊子的邏輯類比反駁之后，莊子才想起要回到開頭的話題來直接進行反駁，綜合考量，在這個辯論中，莊子頂多和惠子打成平手。莊子對于外界的認識常帶著觀賞的態度，惠子則只站在分析的立場上來分析事理意義下的實在性。

如果從“認知活動”方面來看，兩人的論說從未碰頭交鋒，莊子偏于美學上的觀賞，惠子著重知識論的判斷；如果從觀賞一件事物的美、悅、情方面來看，則兩人所說的也并不相干。只在不同的立場與境界上，一個有所斷言，說“知道魚是快樂的”，一個有所懷疑，說“你既然不是魚，那么你不知道魚的快樂，是很顯然的！”

不同的認知態度是原于他們性格上的相異；莊子具有藝術家的風貌，惠子則帶有邏輯家的個性。　　由于性格的差異導致了不同的基本立場，進而導致兩種對立的思路。一個超然物外，但又返回事物本身來觀賞其美；一個走向獨我論，即每個人無論如何不會知道第三者的心靈狀態。

作者雖然也信仰宗教但并不迷信，在一定程度已有所進步，不再相信古代占卜之類的迷信活動，而有所覺悟。
 

原文：

伊昔齠齔，實愛斯文。援紙握管，會性通神。詩以言志，賦以敷陳。箴銘誄頌，咸各有倫。爰暨山棲，彌歷年紀。幸多暇日，自求諸己。研精靜慮，貞觀厥美。懷秋成章，含笑奏理。【謂少好文章，及山棲以來，別緣既闌，尋慮文詠，以盡暇日之適。便可得通神會性，以永終朝。】
 

注釋：

伊昔，從前。伊，彼，他，她。齠齔，稱齒齠，指兒童換牙。援，拉，拽，牽引，引用；幫助，救助。管，筆管。會性，會通性靈。通神，通于神靈。形容本領極大﹑才能非凡。敷陳，詳盡的陳述。箴銘，古代一種文體，以告誡規勸為主；“箴”是規戒性的韻文；“銘”是刻在器物或碑石上兼于規戒、褒贊的韻文。誄，類哀悼死者的文章。頌，以頌揚為內容的文章或詩歌。倫，倫理。爰，乃，于是。暨，本義為太陽初升略現，和，與，同，及，到，至。彌歷，久經；經歷。貞觀，以正道示人。貞，正，常。觀，示。厥，其；他的。奏，呈現，取得。【闌，殘，盡，晚。暇日，空閑，沒有事的時候。終朝，一個早晨，形容時間短暫。】
 

譯文：

在那換牙的童稚時代，當時我確實喜歡占卜這類文章。曾經緊拽住紙張并執牢筆管，聚精會神地學習而能融會貫通。并且作詩以表達自己的心志，撰賦以陳述其詳情。認為具有規戒性的箴言、篆刻在器物或碑石上的銘文、哀悼死者的誄詞、歌功頌德的頌歌，均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不表達思想和情感。乃太陽初升于山上的居住，卻久經了漫長的歲月。幸虧今有許多空閑時間，以自我追求那些所追求的諸多理想。潛心研究，精益求精，靜心思考，欣賞其美。感懷于秋日而撰寫就此篇章，心中非常高興的是，從中體現了某些哲理。【說的是從小愛好文章，到達山上棲居以來，別種情緣都已結束，只求索思考作文吟詠，以盡閑暇之日的適宜。便可以心領神會，以永葆終身朝氣蓬勃。】
 

評析：

作者對于少年時代所喜歡的知識，已隨著認識的提高成為過去。上山居住以后已有了新的覺悟，并進行了深入研究，明白諸多哲理。至此，作者的心跡也已坦露無遺，他將與傳統觀念徹底決裂。
 

原文：

若逎乘攝持之告，評養達之篇。畏絕跡之不遠，懼行地之多艱。均上皇之自昔，忌下衰之在旃。投吾心于高人，落賓名于圣賢。廣滅景于崆峒，許遁音于箕山。愚假駒以表谷，涓隱巖以搴芳。庚宅礨以葆和，輿陟峨而善狂。徐韜魏而采芋，萊庇蒙以織畚。皓棲商而頤志，卿寢茂而敷詞。[][][][][][]，鄭別谷而永逝。梁去霸而之會，[][][][][][]。高居唐而胥宇，臺依崖而穴墀。咸自得以窮年，眇貞思于所遺。【老子云：“善攝生者。”莊子云，謂之不善持生。又云，養生有無崖，達生者不務生之所無，奈何。絕跡，上皇，下衰，賓名，義亦皆出莊周。廣成子在崆峒之上，黃帝之師也。許由隱于箕山，堯以天下讓而不取。愚公居于駒阜，齊桓公逐鹿入山，見之，涓子隱于宕山，好餌術，告伯陽琴心三篇，庚桑楚得老子之道，居嵔礨之山。楚狂接輿，楚王聞其賢，使使者聘之，于是遂游諸名山，在蜀峨眉山上。徐無鬼巖棲，魏侯勞之，問“先生苦山林矣，乃肯見寡人。”無鬼問：“君絀嗜欲，屏好惡，則耳目察矣。”常采芋栗。老萊子耕于蒙山之陽，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事，織畚為業。四皓避秦亂，入商洛深山，漢祖召不能出。司馬長卿高才，而處世不樂預公卿大事，[病免，家居茂陵。鄭子真耕隱谷口，大將軍王鳳禮騁不屈，]遂與弟子別于山阿，終身不反。梁伯鸞隱霸陵山中，耕織以自娛，后復入會稽山。臺孝威居武安山下，依崖為土室，采藥自給。高文通居西唐山，從容自娛也。】
 

注釋：

若，乃，至于。逎，古同“遒”，雄健有力。乘，趁著，就著。攝持，護持；控制。攝，攝生，《韓非子·解老》：動無死地，而謂之善攝生。“攝”字的本義，河上公注云:“攝，養也”，意思是“攝生”即是“養生”。持，持生，維持生命。《韓非子·解老》：“樹木有曼根，有直根。根者，書之所謂柢也。柢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曼根者，木之所以持生也。”養達，修養達觀。養達，養生，達生。絕跡，星名，不見蹤跡；無人跡處；形跡與外界隔絕；指卓越的功業事跡。行地，行于地上；喻坤德柔順；比喻威德之行；比喻處世實踐；經行的地方。均，平，勻，引申為調和；皆，都。上皇，即東皇太一，星名。莊周：“穆將愉兮上皇”，恭恭敬敬娛上皇。自昔，往昔；從前。下衰，星名。旃，赤色的曲柄旗。廣，即黃帝之師廣成子。滅景，隱蔽形影。謂隱居。景，同影。崆峒，山名。在今甘肅平涼市西。許，即許由，堯舜時代的賢人。遁音，猶言銷聲匿跡，指隱居。箕山，位于鄄城縣箕山鎮箕山集東街。愚，即愚公，禺，猴屬，獸之愚者。駒，駒阜。谷，山谷。表，命名的意思。涓，涓子。搴，拔取。搴芳，采摘花草。庚，即庚桑楚。礨，小穴。葆，草木茂盛的樣子。葆和，保持恬淡平和。輿，即接輿。接輿，春秋時代楚國著名的隱士。姓陸，名通，字接輿。平時“躬耕以食”，因對當時社會不滿，剪去頭發，佯狂不仕，所以也被人們稱為稱楚狂接輿。徐，即徐無鬼。魏，魏侯。徐無鬼巖棲，魏侯勞之，問：“先生苦山林矣，乃肯見寡人。”無鬼問：“君絀嗜欲，屏好惡，則耳目察矣。”常采芋栗。萊，即老萊子。蒙，蒙山。織畚，即畚箕。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事，織畚為業。皓，即商山四皓。商，商山。四皓避秦亂，入商洛深山，漢祖召不能出。頤志，猶養志。卿，即司馬長卿。司馬相如（約前179年—前117年），字長卿，四川蓬州（今南充蓬安）人，漢族，一說成都人，漢代文學家。司馬相如善鼓琴，其所用琴名為“綠綺”，是傳說中最優秀的琴之一。敷，布列。鄭，即鄭子真。谷，谷口。鄭子真耕隱谷口，大將軍王鳳禮聘不屈，遂與弟子別于山阿，終身不反。梁，即梁伯鸞。霸，霸陵山。梁伯鸞隱霸陵山中，耕織以自娛，后復入會稽山。高，即高文通。唐，唐山。胥宇，察看可筑房屋的地基和方向。猶相宅。指看守房屋。胥，有才智的人。臺，即臺孝威，名佟。《后漢書·逸民傳》云其隱于武安山，鑿穴為室，采藥為生，慨然慕之，想其為人。穴墀，土室。臺孝威居武安山下，依崖為土室，采藥自給。穴墀，窟居臺階上面的空地。眇，瞎了一只眼，后亦指兩眼俱瞎；細小，微小；同“渺”，遠，高。眇，細小，微小。貞思，純潔的思想。【攝生，養生；保養身體；維持生命。持生，維持生命；養生。養生，保養生命；維持生計；攝養身心使長壽；畜養生物；謂駐扎在物產豐富、便于生活之處；生育。無崖，同無涯，無盡；無限。務，從事。達生，通達生命的意思。“達”指通曉、通達，“生”指生存、生命。絕跡，《莊子·內篇·逍遙游第一》：“夫子曰：‘盡矣！吾語若：若能入游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則幾矣。絕跡易，無行地難。’”上皇，《莊子·內篇·逍遙游第一》：“巫咸祒曰：‘來，吾語女。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兇。九洛之事，治成德備，臨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下衰，《莊子·內篇·逍遙游第一》：“老聃曰：‘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賓，地位尊貴、受尊敬的客人，貴客；另為姓氏。崆峒，山名，在今甘肅平涼市西，一說在今河南臨汝縣西南，相傳是黃帝問道于廣成子之所，也稱空同、空桐。箕山，屬伏牛山系余脈的一支。在出自河南省登封市南向東蜿蜒至禹州市南著名的三峰山、柏山后，消失在茫茫的豫東平原。駒阜，愚公居住的地方。宕山，涓子隱居處。涓子，《神仙傳》：“涓子者齊人也，好餌術，接食其精。至三百年乃見于齊，著《天人經》四十八篇。后釣于菏澤。得鯉魚腹中有符，隱于宕山，能致風雨。受伯陽《九仙法》。淮南山安，少得其文，不能解其旨也。其《琴心》三篇，有條理焉。”餌術，服食蒼術，傳說久服可以成仙。伯陽，相傳為舜七友之一，《墨子·所染》：“舜染於許由、伯陽。”孫詒讓間詁：“此伯陽自是舜時賢人。”《呂氏春秋·本味》：“故黃帝立四面，堯、舜得伯陽、續耳然后成，凡賢人之德有以知之也。”高誘注：“伯陽、續耳皆賢人，堯用之以成功也。”陳奇猷校釋：“伯陽、續耳系舜七友中之二友。”；老子的字。見《史記·老子韓非列傳》。《文選·應璩<與滿公琰書>》：“西有伯陽之館，北有曠野之望。”李善注：“伯陽，即老子也。”庚桑楚，原名亢桑子，一名庚桑子；有說為楚國人，有說為陳國人，傳說為春秋時期思想家。《莊子·雜篇·庚桑楚》：“庚桑，楚者，老子弟子，北居畏累之山。”嵔礨，庚桑楚居住的地方。接輿，春秋時代楚國著名的隱士，姓陸，名通，字接輿，平時“躬耕以食”，因對當時社會不滿，剪去頭發，佯狂不仕，被稱為楚狂接輿。輿佯狂避世，曾迎孔子之車而歌。孔子適楚，楚狂接輿游其門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見《論語·微子》）”“接輿歌鳳”典故的由此而來。絀，不足，不夠；古同“黜”，罷免，革除。嗜欲；嗜好與欲望，多指貪圖身體感官方面享受的欲望；特指情欲。屏，遮擋，遮擋物；字畫的條幅；遮擋，也指像屏風那樣的遮擋物，多指山嶺、島嶼等。徐無鬼，春秋時期魏國著名隱士，哲學家，雄辯家。見《莊子·徐無鬼》。老萊子，（約公元前599一約公元前479），春秋晚期著名思想家，“道家”創始人之一。楚國人，出生于康王時期，卒于惠王時期，著書立說，傳授門徒，宣揚道家思想。他不愿“受人官祿、為人所制”，隱居山林。楚惠王五十年（公無前479）發生“白公勝之亂”，繼而陳國南侵，為避亂世，攜妻子逃至紀南城北百余里的蒙山之陽，“葭墻蓬室，木床蓍席，衣蘊食藪，墾山播護。”楚惠王自駕車前往，迎接他到郢都出任官職，輔助國政。他謝絕說：“仆野山之人，不足守政。”為避免楚惠王再來聘求，他棄去茅舍，渡過長江，至江陵江南地區棲身，過著“鳥獸之解毛可績而衣之，據其遺粒足以食也“的隱居生活。蒙山，古稱東蒙、東山，為泰沂山脈系的一個分支，位于山東省臨沂市西北部，跨臨沂市蒙陰、費縣、沂南、平邑四縣。四皓，秦時隱士，漢代逸民，居住在陜西商山深處的四位白發皓須、德高望眾、品行高潔的老者，蘇州太湖甪里先生周術，河南商丘東園公唐秉，湖北通城綺里季吳實，浙江寧波夏黃公崔廣。司馬長卿，即司馬相如（約前179—約公元前118）字長卿，蜀郡（今四川省成都人)人。茂陵，西漢武帝劉徹的陵墓，位于西安市西北40公里的興平市（原興平縣）城東北南位鄉茂陵村。鄭子真，名樸，谷口人，耕讀不仕，修道靜默，世服其清高，朝臣多側目而無敢違抗者，王鳳欲引為己所用，重禮聘之，而他不為利所誘，不為威所屈，為西漢節士。王鳳，元舅大司馬、大將軍。山阿，山岳；小陵；山的曲折處；借指山野之人。梁伯鸞，東漢時隱士，成語“舉案齊眉”的男主角。《后漢書·逸民傳》：“梁鴻字伯鸞，扶風平陵人也。父讓，王莽時為城門校尉，封脩遠伯，使奉少昊后，寓于北地而卒。鴻時尚幼，以遭亂世，因卷席而葬。”霸陵，漢文帝陵寢，有時寫作灞陵。灞，即灞河。因霸陵靠近灞河，因此得名。位于西安東郊白鹿原東北角，即今霸橋區席王街辦毛西村西，當地人稱為“鳳凰嘴”。會稽山，名茅山，亦稱畝山，位于紹興市區東南部，距市中心約6公里。臺孝威，東漢隱士臺佟。《后漢書·逸民傳》：“臺佟字孝威，魏郡鄴人也。隱于武安山，鑿穴為居，采藥自業。建初中，州辟，不就。刺史行部，乃使從事致謁。佟載病往謝。刺史乃執贄見佟曰：‘孝威居身如是，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終性命，存神養和。如明使君奉宣詔書，夕惕庶事，反不苦邪？’遂去，隱逸，終不見。”武安山，又稱塔山，位于江西省上饒市玉山縣縣城南側，是去三清山旅游的交通樞紐之地，景區面積約5平方公里。高文通，隱士，隱于西唐山（石門山）幽居授業。《后漢書·逸民傳》：“高鳳字文通，南陽葉人也。少為書生，家以農畝為業，而專精誦讀，晝夜不息。妻嘗之田，曝麥于庭，令鳳護雞。時天暴雨，而鳳持竿誦經，不覺潦水流麥。妻還怪問，鳳方悟之。其后遂為名儒，乃教授于西唐山中。鄰里有爭財者，持兵而斗，鳳往解之，不已，乃脫巾叩頭，固請曰：“仁義遜讓，奈何棄之！”于是爭者懷感，投兵謝罪。鳳年老，執志不倦，名聲著聞。太守連召請，恐不得免，自言本巫家，不應為吏，又詐與寡嫂訟田，遂不仕。建初中，將作大匠任隗舉鳳直言，到公車，托病逃歸。推其財產，悉與孤兄子。隱身漁釣，終于家。”西唐山，俗稱老青山，位于河南方城。】
 

譯文：

于是趁著自己所掌握的雄健有力知識，評論那些關于修養以達觀的話題。慶幸那些高士的蹤跡斷絕的時間并不很久，然而又擔心要踐行于大地上又是多么艱難。權衡考慮“上皇”（星宿名）以來自的往昔，應回避“下衰”（星宿名）正在旗下值勤。要將我的心投向高尚之人，但愿皆時自己星宿賓名也能座落于圣賢位置上。廣成子（黃帝之師）隱形蔽影在崆峒山，許由（堯舜時代的賢人）銷聲匿跡于箕山。愚公借住在駒阜山谷，涓子隱居于宕山之巖以采摘花草。庚桑楚居于嵔礨山仍保持著恬淡平和。接輿（楚國著名隱士）游玩在峨眉山而喜歡發發顛狂。徐無鬼知遇于魏侯卻愛采摘芋栗，老萊子隱蔽蒙山仍以織畚箕為業。“商山四皓”為避秦亂就入商洛深山以養志，司馬相如（漢代文學家）寓住茂陵而喜歡敷衍塞責。鄭子真耕隱于谷口而與眾弟子永遠離別。梁伯鸞隱居在霸陵山中以耕織以自娛。高文通居住在西唐山從容自娛。臺孝威居住武安山下，依崖為土室，采藥自給。他們全都怡然自得地過著輕松快活的日子，在閉目沉思的時候才會考慮一下后來的事情。【老子說：“善于養生者。”莊子說，說之不善于維持生命。又說，養生有沒止境，達到養生水平者，不經營與養生的所無關的，這也無可奈何。絕跡，上皇，下衰，都是賓客星名，其中含義亦皆出自《莊子》。廣成子在崆峒山之上，是黃帝的老師。許由隱居于箕山，唐堯曾以天下讓予他而不取。愚公居住在駒阜，齊桓公逐鹿進入山時，才不得已而出來相見，涓子隱居于宕山，愛好服食蒼術想成神仙，告知師傅伯陽（老子）作了《琴心》三篇，庚桑楚也得老子之道，幽居嵔礨之山。楚國狂人接輿，楚王聞說其賢能，派遣使者聘請他，于是他就游諸名山大川，幽居在蜀峨眉山上。徐無鬼在高巖上棲居，魏侯有勞他來，問“先生是因為苦于山林，才肯來見我。”徐無鬼問：“您革除掉嗜好與欲望，區分出好惡，則耳聰目明明察秋毫了。”經常采食芋艿栗子。老萊子耕種于蒙山之南，著書十五篇，談論道家之事，以編織畚箕為業。商山四皓為避秦世戰亂，躲入商洛的深山，漢高祖劉邦召喚也不出來。司馬相如有高才，而為人處世低調而不愿意干預朝廷公卿大事，[因病免官，家居茂陵。鄭子真耕種隱居于谷口，大將軍王鳳下禮聘請他卻并不屈從，]遂與弟子永別于高山，且終身不回。梁伯鸞隱居于霸陵山中，耕種編織以怡然自樂，后來又入會稽山。臺孝威幽居武安山下，依傍山崖建土室，采藥以自給自足。高文通居住在西唐山，從從容容怡然自得怡然自樂。】
 

評析：

作者已一心向往過神仙生活，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座落在圣賢星宿之上。所以他決心象古代那些修行得道的人一樣，隱居深山老林，過著清苦日子，羅列了一大堆活神仙作為榜樣，諸如廣成子、許由、愚公、涓子、庚桑楚、接輿、徐無鬼、老萊子、商山四皓、司馬相如、鄭子真、梁伯鸞、高文通、臺孝威。
 

原文：

暨其窈窕幽深，寂漠虛遠。事與情乖，理與形反。既耳目之靡端，豈足跡之所踐。蘊終古于三季，俟通明于五眼。權近慮以停筆，抑淺知而絕簡。【謂此既非人跡所求，更待三明五通，然后可踐履耳。故停筆絕簡，不復多云，冀夫賞音，悟夫此旨也。】
 

注釋：

暨，太陽初升略現。窈窕，深邃幽美。乖，背離，違背，不和諧。靡，分散。端，端倪。蘊，積聚，蓄藏，包含。終古，久遠，往昔，自古以來，經常。三季，上古三代。《資治通鑒·齊武帝永明三年》：“魏詔曰：‘圖讖之興，出于三季，既非經國之典，徒為妖邪所憑，自今圖讖、秘緯一皆焚之，留者以大辟論！’”俟，等待。五眼，佛教語。指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簡，竹簡。古代書寫了文字的狹長竹片。【踐履，儒家認識論的方法論。語出《詩·大雅·行葦》：“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指牛羊腳踏葦地。后儒者引申為身體力行。絕簡，遺編絕簡，指前人留下的著作；釋卷；放下書籍。冀，希望，期望。賞音，欣賞的聲音。】
 

譯文：

當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顯得那么的悠美而深邃，讓人感到寂寞空曠而又高遠。事物往往與情感相違，情理也常常與形態相悖。既然耳目并不能洞察所有一切的端倪，又豈能用足跡去全面踐行。積聚自上古三代以來全部知識，只等待著通明透徹的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這五眼全開。權且考慮一番目前的境遇而就此擱筆，抑或這初淺的知識將把竹簡、紙張用完。【說這些既不是人類蹤跡所追求，更有待于三申五令說明，然后可以踐行。所以停筆絕書，不再多說，只希望得到欣賞的聲音，并從中領悟此篇的宗旨。】
 

評析：

“通明于五眼”，這是佛教的說法。他一會兒仙道，一會兒釋佛，弄得我們莫明其妙，其實那時候佛道未分，又統稱為道。

事物均有正反二個方面，即對立和統一。世界既是可知的，又是不可知的。因為作者自己也還未弄明白，于是只好擱筆，免得貽誤他人。

 

小結：

此賦以中華書局梁沈約撰《宋書》（第六冊卷五九至七二[傳]）為本，參照商務印書館清嚴可均輯《全宋文》、南施宿等撰《嘉泰會稽志》清嘉慶戊辰重鐫，采鞠軒藏版注釋而成。

統覽全篇以后，“山居”給予人的印象，并不是什么大型地主莊園，而是美麗的山水園林勝地，神圣的仙佛修行的道場，或是通往天堂之路。

始寧墅莊園，為魏晉六朝陳郡陽夏謝氏家族幾代人的經營所形成的。早在謝玄手上，莊園的基本格局即已形成，沿著曹娥江傍山依水自北向南推進，其中占有大片田園、山澤。

作者在繼承祖業的基礎上，擴大了莊園，并增加了不少建筑物，特別是佛教、道教設施。作者在《山居賦》及其相關的詩賦中，對此作出了具體描述。

始寧別業，即謝靈運別墅，建在離謝安故居東山西一里的西莊。景平二年(424)，作者回鄉隱居時，所營建的別業。此處縱橫山水之樂，屏蔽塵世之憂，極盡幽居之美。

石壁精舍，建在石壁山上。石壁山為東山高峰之一，上面建有不少精舍，以接待四方過往僧人，如曇隆、法流二法師來東山即居于此。

田南園林，則在東山舊居以南，其準確的地址已難于考證，時間為建筑石壁精舍之后，建設南山新居之前。

作者《田南樹園激流植援》說：“樵隱俱在山，由來事不同。不同非一事，養痾亦園中。中園屏氛雜，清曠招遠風。卜室倚北阜，啟扉面南江。激澗代汲井，插槿當列墉。羣木既羅戶，眾山亦對牕。靡迤趨下田，迢遞瞰高峯。寡欲不期勞，即事罕人功。唯開蔣生徑，永懷求羊蹤。賞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

南山新居，大概在今嵊州城區西北崞山，石門山一帶，系作者新增卜居之地。

他在《南樓中望所遲客》說：“杳杳日西頹，漫漫長路迫。登樓為誰思？臨江遲來客。與我別所期，期在三五夕。圓景早已滿，佳人猶未適。即事怨睽攜，感物方凄戚。孟夏非長夜，晦明如歲隔。瑤華未堪折，蘭苕已屢摘。路阻莫贈問，云何慰離析？搔首訪行人，引領冀良覿。”

作者《石門新營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瀨茂林修竹詩》說：“躋險筑幽居，披云臥石門。苔滑誰能步，葛弱豈可捫。裊裊秋風過，萋萋春草繁。美人游不還，佳期何由敦。芳塵凝瑤席，清醑滿金罇。洞庭空波瀾，桂枝徒攀翻。結念屬霄漢，孤景莫與諼。俯濯石下潭，俯看條上猿。早聞夕飚急，晚見朝日暾。崖傾光難留，林深響易奔。感往慮有復，理來情無存。庶持乘日車，得以慰營魂。匪為眾人說，冀與智者論。”

石門簡直是通往天堂之路，作者在《登石門最高頂詩》中說：“晨策尋絕壁，夕息在山棲。疏峰抗高館，對嶺臨回溪。長林羅戶穴，積石擁階基。連巖覺路塞，密竹使徑迷。來人忘新術，去子惑故蹊。活活夕流駛，噭噭夜猿啼。沉冥豈別理，守道自不攜。心契九秋乾（乾，乞換余），目翫三春荑。居常以待終，處順故安排。惜無同懷客，共登青云梯。”但遺憾的是，這里雖然有通往天堂之路，卻沒有志同道合之人。

至于石門具體位置在何處，至今仍然是個謎。在《山居賦》中只有一處提到過石門，還是在自注中，也許此時剛恂發現石門勝景。

據作者《游名山志》說：“石門山，兩巖間微有門形，故以為稱。瀑布飛瀉，丹翠交曜。石門澗六處。石門溯水上，入兩出口，兩邊石壁，右邊石巖，下臨澗水。”

據《剡錄》載，石門山“縣西山有龍潭，下有沸水，在溪穴間周二三尺，如湯沸滾滾，四時不休，然水流渾渾不足尚也。”沸水，即是溫泉。

《大清一統志》說：“謝靈運山居，在嵊縣北五十里石門山。四面高山，回溪石瀨。”有人說石門在會稽郡始寧縣，即今嵊州市西北九十里處，崇仁鎮石大門村，崇仁與三界接壤處。這里有一條由三界通往五百崗的古道，山稱石門山，嶺稱石門嶺。石門最高頂即五百崗，古稱五龍山，據《剡錄》載，東晉高僧帛道猷卜居于此，山中有道場及千年古剎真如寺、五龍院等遺址。石門處于山腰澗邊，為舊時過往行人必經通道。

石門實為一天然巨石，裂坼為門，兩壁峭立，寬約二米，令人見后無不驚嘆，充分體現了造化之神奇。石門上下潭瀑相接，周圍茂林密竹，到此恍若隔世。

但是由于上千年地貌變遷，江流河床的遷移變動，加上當時的地名變遷，指稱又不明確，以致今天要完全準確地弄清楚莊園范圍和建筑布局已很困難。

謝靈運在經歷二十年左右坎坷的仕途生活之后，已年皆四十，時回鄉隱居，影事前塵，頗似噩夢。作者帶著失敗的傷痕，剛從政治的漩渦中走出來，加上他的本性天真，以及當時的文化氛圍，使他已深深地領悟到“準丘園是歸宿，唯隱中有樂趣”，其實始寧也確實可算是他這樣的人理想的安身之命之處。

作者經營始寧墅莊園，主要在第一次回鄉隱居期間。當時他確實是想認真做一輩子隱士的，所以這個時期，他踏遍了始寧的山山水水，結交的都是隱者、道士、僧人。“見柱下之經，睹濠上之篇”，他已堅定了皈依佛道、超脫塵世、遠離政治的人生信念。

“身在江湖，心存魏闕”，然而命運卻又不放過他，最后讓他的學生宋文帝要去了他的性命，成為千古之謎，千古之嘆。

 

附中華書局《宋書》校勘記：

〔一五〕惟上托于巖壑“托”字，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空白。錢大昕諸史拾遺云：“闕處一本是托字。”錢氏所指一本者即謝康樂集。今據補。按又一本空白處作“棲”字。

〔一六〕斯免□□得寒暑之適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二字，一本作“拘滯”二字。

〔一七〕卓氏充釽摫之端“釽摫”各本并作“釽槻”，據文選左思蜀都賦改，下注文同改。蜀都賦云：“藏鏹巨萬，釽摫兼呈。”揚雄方言：“梁、益之間，裁木為器曰釽，裂帛為衣曰摫。”

〔一八〕應璩與程文信書云“應璩”各本并作“應據”。據謝康樂集改。張元濟校勘記云：“應據當作應璩。”

〔一九〕楚之云夢大中□居長飲賦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一字。一本作“山”字。孫虨宋書考論云：“居長飲賦有脫誤。此蓋引邊文禮章華臺賦也。”

〔二零〕因江海洲渚以為苑囿□□□□□□□□□三朝本、謝康樂集并闕九字，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八字空白，一本補“也長洲亦珍靈之所產”九字。

〔二一〕故□表此園之珍靜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一字。一本作“特”字。

〔二二〕非幽人憩止之鄉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萬歷本謝康樂集作“非□□憩止之□”。據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本謝康樂集、嚴輯全宋文補。一本作“非隱逸憩止之地”。

〔二三〕狹三閭之喪江藝文類聚六四作“悼三閭之浮江。”

〔二四〕遠圖已輟“遠圖”各本并作“建圖”，據文選一九謝靈運述祖德詩注引改。靈運述祖德詩亦云“遠圖因事止”。

〔二五〕西溪便是□之背三朝本、北監本、毛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一字。一本作“山”字。

〔二六〕表里離合各本及萬歷本謝康樂集并脫“離”字，據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本謝康樂集補。按山居賦正文有“表里回游，離合山川”。

〔二七〕在江之□□用盤石竟渚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二字，一本作“東西”二字。按原注句有訛奪，一本補“東西”二字，文義亦不可通。

〔二八〕兩利（下加日）通沼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云：“利字不見字書，訪之通人，亦無知者。”李慈銘宋書札記云：“利，必非誤字。蓋當時吾越方言也。”

〔二九〕吐泉流之浩溔“浩溔”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本謝康樂集作“浩漾”。

〔三零〕在圻西北各本及萬歷本謝康樂集并作“在西圻北”，據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本謝康樂集、嚴輯全宋文改。

〔三一〕常石磯（石換山）□□□□故曰山磯下而回澤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四字，一本作“低而水曲”四字。又“山磯下而回澤”。各本并作“下磯而回澤”，據正文改正。

〔三二〕遠西則下闕三朝本闕四十字，殿本及謝康樂集闕四十四字，全宋文闕四十三字。以上字數，各本皆據山居賦正文行數計算。一本補“邛州綠嶺，菌桂臨巖。旁挺龍目，側生荔枝。布綠葉之萋萋，結朱實之離離。匝隆冬而不凋，常蔚郁以依依”。本注云：“本左太沖蜀都賦也。”按龍目、荔枝，越中所不植，此正文及注文四十八字，顯系后人所補，非靈運原作。

〔三三〕徒觀其南術之□□□□□□□□□□岸測深相渚知淺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作“徒觀其南術之□□□生?□□成衍□岸測深相渚知淺”。蓋注文中有“故曰生磯”，“故曰成衍”語，后人采之以補正文，中空二、三字以示其間有奪文，非靈運原賦句法如此。一本作“徒觀其南術之臨池生?望遠成衍窺岸測深相渚知淺”，亦不足據。今十字并空白，以示其慎。

〔三四〕爾其舊居曩宅今園枌槿尚援基井具存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枌”字下空白二字，一本補以“榆木”二字。謝康樂集無闕字。孫虨宋書考論亦云：“此處無闕字。”李慈銘宋書札記云：“此處所闕二字，當在曩宅之下。園與存為韻。”今從本集，“枌”字下不空白，即接“槿”字。

〔三五〕蔚蔚豐秫苾苾香?“秫”各本及謝康樂集并作“秋”，孫虨宋書考論云：“秋疑秫字誤。”按孫說是，今改正。

〔三六〕六根者茍七根五笳根葛根野葛根□□根也按六根今數之止五根，疑有脫誤。□□根，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二字。一本作“白芽”二字。

〔三七〕九實者連前實槐實柏實兔絲實女貞實蛇床實蔓荊實蓼實□□也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二字。一本作“黃實”二字。

〔三八〕其木則松柏檀櫟□□桐榆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二字。一本作“楩楠”二字。

〔三九〕則可待為己之日用也“待”萬歷本謝康樂集作“恃”。

〔四零〕對百年之高木“高木”萬歷本謝康樂集作“喬木”。

〔四一〕瞰南峰以啟軒“瞰”各本并作“殷”，據藝文類聚六四引、萬歷本謝康樂集改。

〔四二〕顧□□之未牽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二字。一本作“飛埃”二字。

〔四三〕方壁西南石門世□南□池東南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世”下并闕一字，“南”下亦闕一字。一本世下有“稱”字，“南”下有“有”字。

〔四四〕越山列其表側傍緬□□為異觀也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謝康樂集并闕二字。一本作“云霓”二字。

〔四五〕且列于言誡特此推李慈銘宋書札記云：“誡特疑試待之誤。”

〔四六〕□□□□□□□□□□□□□□□□□□萊庇蒙以織畚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萬歷本謝康樂集并闕十八字。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本謝康樂集有“庚作壘以葆和，輿涉莪而善狂”十二字，又“萊庇蒙以織畚”下，有“徐韜魏而采芋”六字。“庚作壘以葆和，輿涉莪而善狂”十二字，一本又作“庚依?以入道，輿卻聘以徜徉”。疑皆后人據注文補入者，非靈運原文。

〔四七〕卿寢茂而敷詞□□□□□□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六字空白。謝康樂集連寫，不云有闕文。錢大昕諸史拾遺云：“一本連寫，不云有闕，然以韻求之，亦不甚協。”又一本作“籍嗜酒以長嘯”。亦后人所補，非靈運原文。

〔四八〕梁去霸而之會□□□□□□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六字空白。謝康樂集連寫，不云有闕文。錢大昕諸史拾遺云：“一本連寫，不云有闕，然以韻求之，亦不甚協。”

〔四九〕庚桑楚得老子之道“楚”各本作“偏”，據謝康樂集改。按庚桑楚見莊子。

〔五零〕病免家居茂陵鄭子真耕隱谷口大將軍王鳳禮聘不屈此二十二字，三朝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并空白。據謝康樂集補。又一本作“嘗著子虛賦。阮籍嗜酒，能嘯，聲若鳳音。鄭生好隱居，入山中”二十三字，蓋后人既妄補正文于前，又妄補注文于后，皆非靈運原文。

附《嘉泰會稽志》謝靈運《山居賦》（清嘉慶戊辰重鐫，采鞠軒藏版）：

古巢居穴處曰巖棲，棟宇居山曰山居，在林野曰丘園，在郊郭曰城傍，四者不同，可以理推。言心也，黃屋實不殊于汾陽。即事也，山居良有異乎市廛。抱疾就閑，順從性情，敢率所樂，而以作賦。揚子云云：“詩人之賦麗以則。”文體宜兼，以成其美。今所賦既非京都宮觀游獵聲色之盛，而敘山野草木水石谷稼之事，才乏昔人，心放俗外，詠于文則可勉而就之，求麗，邈以遠矣。覽者廢張、左之艷辭，尋臺、皓之深意，去飾取素，儻值其心耳。意實言表，而書不盡，遺跡索意，托之有賞。其辭曰：

謝子臥疾山頂，覽古人遺書，與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為輕；理宜存，故事斯忘。古今不能革，質文咸其常。合宮非縉云之館，衢室豈放勛之堂。邁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陽。嗟文成之卻粒，愿追松以遠游。嘉陶朱之鼓棹，乃語種以免憂。判身名之有辨，權榮素其無留。孰如牽犬之路既寡，聽鶴之涂何由哉。

若夫巢穴以風露貽患，則《大壯》以棟宇祛敝；宮室以瑤璇致美，則白賁以丘園殊世。惟上托于巖壑，幸兼善而罔滯。雖非市朝而寒暑均和，雖是筑構而飾樸兩逝。

昔仲長愿言，流水高山；應璩作書，邙阜洛川。勢有偏側，地闕周員。銅陵之奧，卓氏充鈲槻(鈲摫)之端；金谷之麗，石子致音徽之觀。徒形域之薈蔚，惜事異于棲盤。至若鳳、叢二臺，云夢、青丘，漳渠、淇園，橘林、長洲，雖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且山川之未備，亦何議于兼求。

覽明達之撫運，乘機緘而理默。指歲莫而歸休，詠宏徽于刊勒。狹三閭之喪江，矜望諸之去國。選自然之神麗，盡高棲之意得。

仰前哲之遺訓，俯性情之所便。奉微軀以宴息，保自事以乘閑。愧班生之夙悟，慚尚子之晚研。年與疾而偕來，志乘拙而俱旋。謝平生于知游，棲清曠于山川。

其居也，左湖右江，往渚還汀。面山背阜，東西傾。抱含吸吐，款跨紆縈。綿聯邪亙，側直齊平。

近東則上田、下湖，西溪、南谷，石瑑、石滂，閔硎、黃竹。決飛泉于百仞，森高薄于千麓。寫長源于遠江，派深毖于近瀆。

近南則會以雙流，縈以三洲。表里回游，離合山川。崿崩飛于東峭，盤傍薄于西阡。拂青林而激波，揮白沙而生漣。

近西則楊、賓接峰，塘崲連縱。室、壁帶溪，曾、孤臨江。竹緣浦以被綠，石照澗而映紅。月隱山而成陰，木鳴柯以起風。

近北則二巫結湖，兩通沼。橫、石判盡，休、周分表。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山下而回澤，瀨石上而開道。

遠東則天臺、桐柏，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奧、三菁。表神異于緯牒，驗感應于慶靈。凌石橋之莓苔，超楢溪之紆縈。

遠南則松箴、棲雞，唐嵫、漫石。崪、嵊對嶺，、孟分隔。入極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適。上嵚崎而蒙籠，下深沉而澆激。

遠西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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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北則長江永歸，巨海延納。昆漲緬曠，島嶼綢沓。山縱橫以布護，水回沉而縈浥。信荒極之綿眇，究風波之睽合。

徒觀其南術之臨池生，望遠成衍，窺岸測深，相渚知淺。洪濤滿則曾石沒，清瀾減則沈沙顯。及風興濤作，水勢奔壯。于歲春秋，在月朔望。湯湯驚波，滔滔駭浪。電擊雷崩，飛流灑漾。凌絕壁而起岑，橫中流而連薄。始迅轉而騰天，終倒底而見壑。此楚貳心醉于吳客，河靈懷慚于海若。

爾其舊居，曩宅今園，枌槿尚援，基井具存。曲術周乎前后，直陌矗其東西。豈伊臨溪而傍沼，乃抱阜而帶山。考封域之靈異，實茲境之最然。葺駢梁于巖麓，棲孤棟于江源。敞南戶以對遠嶺，辟東窗以矚近田。田連岡而盈疇，嶺枕水而通阡。

阡陌縱橫，塍埒交經。導渠引流，脈散溝并。蔚蔚豐秫，苾苾香秔。送夏蚤秀，迎秋晚成。兼有陵陸，麻麥粟菽。候時覘節，遞藝遞熟。供粒食與鼠飲，謝工商與衡牧。生何待于多資，理取足于滿腹。

自園之田，自田之湖。泛濫川上，緬邈水區。浚潭澗而窈窕，除菰洲之紆余。毖溫泉于春流，馳寒波而秋徂。風生浪于蘭渚，日倒景于椒涂。飛漸榭于中沚，取水月之歡娛。旦延陰而物清，夕棲芬而氣敷。顧情交之永絕，覬云客之暫如。

水草則萍藻蕰菼，雚蒲芹蓀，蒹菰蘋蘩，蕝荇菱蓮。雖備物之偕美，獨扶渠之華鮮。播綠葉之郁茂，含紅敷之繽翻。怨清香之難留，矜盛容之易闌。必充給而后搴，豈蕙草之空殘。眷《叩弦》之逸曲，感《江南》之哀嘆。秦箏倡而溯游往，《塘上》奏而舊愛還。

《本草》所載，山澤不一。雷、桐是別，和、緩是悉。參核六根，五華九實。二冬并稱而殊性，三建異形而同出。水香送秋而擢蒨，林蘭近雪而揚猗。卷柏萬代而不殞，伏苓千歲而方知。映紅葩于綠蒂，茂素蕤于紫枝。既住年而增靈，亦驅妖而斥疵。

其竹則二箭殊葉，四苦齊味。水石別谷，巨細各匯。既修竦而便娟，亦蕭森而蓊蔚。露夕沾而凄陰，風朝振而清氣。捎玄云以拂杪，臨碧潭而挺翠。蔑上林與淇澳，驗東南之所遺。企山陽之游踐，遲鸞鹥之棲托。憶昆園之悲調，慨伶倫之哀龠。衛女行而思歸詠，楚客放而防露作。

其木則松柏檀櫟，[][]桐榆。柘榖楝，楸梓檉樗。剛柔性異，貞脆質殊。卑高沃塉，各隨所如。干合抱以隱岑，杪千仞而排虛。凌岡上而喬竦，蔭澗下而扶疏。沿長谷以傾柯，攢積石以插株。華映水而增光，氣結風而回敷。當嚴勁而蔥倩，承和煦而芬腴。送墜葉于秋晏，遲含萼于春初。

植物既載，動類亦繁。飛泳騁透，胡可根源。觀貌相音，備列山川。寒燠順節，隨宜匪敦。

魚則魷鱧鮒鱮，鱒鯇鰱鳊，魴鮪鱖，鲿鯉鯔鳣。輯采雜色，錦爛云鮮。唼藻戲浪，泛苻流淵。或鼓鰓而湍躍，或掉尾而波旋。鱸鮆乘時以入浦，鳡沿瀨以出泉。

鳥則鯤鴻鶂鵠，鹙鷺鴇。雞鵲繡質，鶷鸐綬章。晨鳧朝集，時鷮山梁。海鳥違風，朔禽避涼。荑生歸北，霜降客南。接響云漢，侶宿江潭。聆清哇以下聽，載王子而上參。薄回涉以弁翰，映明壑而自耽。

山上則猿貍獾，犴獌猰。山下則熊羆豺虎，羱鹿麖。擲飛枝于窮崖，踔空絕于深硎。蹲谷底而長嘯，攀木杪而哀鳴。

緡綸不投，罝羅不披。磻弋靡用，蹄筌誰施。鑒虎狼之有仁，傷遂欲之無崖。顧弱齡而涉道，悟好生之咸宜。率所由以及物，諒不遠之在斯。撫鷗而悅豫，杜機心于林池。

敬承圣誥，恭窺前經。山野昭曠，聚落膻腥。故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淪傾。豈寓地而空言，必有貸以善成。欽鹿野之華苑，羨靈鷲之名山。企堅固之貞林，希庵羅之芳園。雖粹容之緬邈，謂哀音之恒存。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錫之息肩。庶燈王之贈席，想香積之惠餐。事在隔而思通，理匪絕而可溫。

爰初經略，杖策孤征。入澗水涉，登嶺山行。陵頂不息，窮泉不停。櫛風沐雨，犯露乘星。研其淺思，罄其短規。非龜非筮，擇良選奇。翦榛開徑，尋石覓崖。四山周回，雙流逶迤。面南嶺，建經臺；倚北阜，筑講堂。傍危峰，立禪室；臨浚流，列僧房。對百年之高木，納萬代之芬芳。抱終古之泉源，美膏液之清長。謝麗塔于郊郭，殊世間于城傍。欣見素以抱樸，果甘露于道場。

苦節之僧，明發懷抱。事絕人徒，心通世表。是游是憩，倚石構草。寒暑有移，至業莫矯。觀三世以其夢，撫六度以取道。乘恬知以寂泊，含和理之窈窕。指東山以冥期，實西方之潛兆。雖一日以千載，猶恨相遇之不蚤。

賤物重巳，棄世希靈。駭彼促年，愛是長生。冀浮丘之誘接，望安期之招迎。甘松桂之苦味，夷皮褐以頹形。羨蟬蛻之匪日，撫云霓其若驚。陵名山而屢憩，過巖室而披情。雖未階于至道，且緬絕于世纓。指松菌而興言，良未齊于殤彭。

山作水役，不以一牧。資待各徒，隨節競逐。陟嶺刊木，除榛伐竹。抽筍自篁，箬于谷。揚縢(一作楊勝)所拮，秋冬蕧。野有蔓草，獵涉蘡薁。亦醞山清，介爾景福。苦以術成，甘以熟。慕椹高林，剝芨巖椒。掘蒨陽崖，陰標。晝見搴茅，宵見索绹。芟菰翦蒲，以薦以茭。既圯既埏，品收不一。其灰其炭，咸各有律。六月采蜜，八月撲栗。備物為繁，略載靡悉。

若乃南北兩居，水通陸阻。觀風瞻云，方知厥所。南山則夾渠二田，周嶺三苑。九泉別澗，五谷異。群峰參差出其間，連岫復陸成其阪。眾流溉灌以環近，諸堤擁抑以接遠。遠堤兼陌，近流開湍。凌阜泛波，水往步還。還回往匝，枉渚員蠻。呈美表趣，胡可勝單。抗北頂以葺館，殷南峰以啟軒。羅曾崖于戶里，列鏡瀾于窗前。因丹霞以赪楣，附碧云以翠椽。視奔星之俯馳，顧[][]之未牽。鹍鴻翻翥而莫及，何但燕雀之翩鹮。氿泉傍出，潺湲于東檐；桀壁對跱，硿于西溜。修竹葳蕤以翳薈，灌木森沈以蒙茂。蘿蔓延以攀援，花芬熏而媚秀。日月投光于柯間，風露披清于岫。夏涼寒燠，隨時取適。階基回互，橑欞乘隔。此焉卜寢，玩水弄石。邇即回眺，終歲罔。傷美物之遂化，怨浮齡之如借。眇遁逸于人群，長寄心于云霓。

因以小湖，鄰于其隈。眾流所湊，萬泉所回。氿濫異形，首毖終肥。別有山水，路邈緬歸。

求歸其路，乃界北山。棧道傾虧，蹬閣連卷。復有水徑，繚繞回圓。彌彌平湖，泓泓澄淵。孤岸竦秀，長洲芊綿。既瞻既眺，曠矣悠然。及其二川合流，異源同口。赴隘入險，俱會山首。瀨排沙以積丘，峰倚渚以起阜。石傾瀾而峭巖，木映波而結藪。徑南漘以橫前，轉北崖而掩后。隱叢灌故悉晨暮，托星宿以知左右。

山川澗石，州岸草木。既標異于前章，亦列同于后牘。山匪砠而是岵，川有清而無濁。石傍林而插巖，泉協澗而下谷。淵轉渚而散芳，岸靡沙而映竹。草迎冬而結葩，樹陵霜而振綠。向陽則在寒而納煦，面陰則當暑而含雪。連岡則積嶺以隱嶙，舉峰則群竦以嶻。浮泉飛流以寫空，沉波潛溢于洞穴。凡此皆異所而咸善，殊節而俱說。

春秋有待，朝夕須資。既耕以飯，亦桑貿衣。藝菜當肴，采藥救頹。自外何事，順性靡違。法音晨聽，放生夕歸。研書賞理，敷文奏懷。凡厥意謂，楊較以揮。且列于言，誡特此推。

北山二園，南山三苑。百果備列，乍近乍遠。羅行布株，迎早候晚。猗蔚溪澗，疏崖森。杏壇、柰園、橘林、栗圃。桃李多品，梨棗殊所。枇杷林檎，帶谷映渚。椹梅流芬于回巒，椑柿被實于長浦。

畦町所藝，含蕊藉芳，蓼蕺薺，葑菲蘇姜。綠葵眷節以懷露，白薤感時而負霜。寒蔥標倩以陵陰，春藿吐苕以近陽。

弱質難恒，頹齡易喪。撫鬢生悲，視顏自傷。承清府之有術，冀在衰之可壯。尋名山之奇藥，越靈波而憩轅。采石上之地黃，摘竹下之天門。摭曾嶺之細辛，拔幽澗之溪蓀。訪鐘乳于洞穴，訊丹陽于紅泉。

安居二時，冬夏三月。遠僧有來，近眾無闕。法鼓朗響，頌偈清發。散華霏蕤，流香飛越。析曠劫之微言，說像法之遺旨。乘此心之一毫，濟彼生之萬理。啟善趣于南倡，歸清暢于北機。非獨愜于予情，諒僉感于君子。山中兮清寂，群紛兮自絕。周聽兮匪多，得理兮俱悅。寒風兮搔屑，面陽兮常熱。炎光兮隆熾，對陰兮霜雪。憩曾臺兮陟云根，坐澗下兮越風穴。在茲城而諧賞，傳古今之不滅。

好生之篤，以我而觀。懼命之盡，吝景之歡。分一往之仁心，拔萬族之險難。招驚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將闌。漾水性于江流，吸云物于天端。睹騰翰之頡頏，視鼓鰓之往還。馳騁者倘能狂愈，猜害者或可理攀。

哲人不存，懷抱誰質。糟粕猶在，啟縢剖袠。見柱下之經二，睹濠上之篇七。承未散之全樸，救已頹于道術。嗟夫！六藝以宣圣教，九流以判賢徒。國史以載前紀，家傳以申世模。篇章以陳美刺，論難以核有無。兵技醫日，龜莢筮夢之法，風角冢宅，算數律歷之書。或平生之所流覽，并于今而棄諸。驗前識之喪道，抱一德而不渝。

伊昔齠齔，實愛斯文。援紙握管，會性通神。詩以言志，賦以敷陳。箴銘誄頌，咸各有倫。爰暨山棲，彌歷年紀。幸多暇日，自求諸己。研精靜慮，貞觀厥美。懷欣成章，含笑奏理。

若乃乘攝持之告，評養達之篇。畏絕跡之不遠，懼行地之多艱。均上皇之自昔，忌下衰之在旃。投吾心于高人，落賓名于圣賢。廣滅景于崆峒，許遁音于箕山。愚假駒以表谷，涓隱巖以搴芳。萊庇蒙以織畚。皓棲商而頤志，卿寢茂而敷辭。鄭別谷而永逝。梁去霸而之會，[][][][][][]。高居唐而胥宇，臺依崖而穴墀。咸自得以窮年，眇貞思于所遺。

暨其窈窕幽深，寂寞虛遠。事與情乖，理與形反。既耳目之靡端，豈足跡之所踐。蘊終古于三季，俟通明于五眼。權近慮以停筆，抑淺知而絕簡。

附注：

《嘉泰會稽志》，南宋地方志，寧宗嘉泰元年（1201）成書，全書二十卷，共分細目一百一十七，以類相從：敘述簡賅，詳細記敘姓氏、送迎、古第宅、古器物、求遺書、藏書等條，皆他志所不詳，而此志搜采輯比，條理井然。施宿等撰，陸游父子曾參與修訂，陸游并為之作序。

施宿，字武子，湖州人。司諫施元之子，嘗知馀姚縣，遷紹興府通判。

《寶慶會稽續志》，八卷，書成於寶慶元年（1226），作者自為之序。所分門類，不用以綱統目之例，但各以細目標題。前志為目一百十七，續志為目五十。不漏不支，敘次有法。如姓氏、送迎、古第宅、古器物、求遺書、藏書諸條，皆他志所弗詳，宿獨能蒐采輯比，使條理秩然。張淏撰。

張淏，字清源，本開封人，僑居婺州。官至奉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