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可可西里的云 爺爺?shù)能?nbsp;我的家鄉(xiāng)是桂林下面的一個小縣城,2015年通了動車和高鐵,我從北京坐飛機回到桂林,然后坐動車回到縣城,再坐車回家,路程總共五個多小時,還是很方便的。 我回到家鄉(xiāng)的動車站已經(jīng)是傍晚六點半了,天已經(jīng)黑了,還下著點小雨。 來接我的是我的叔叔和小堂弟,我出站后往門口停著車的地方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們。叔叔開著的是我爺爺新買的“海寶”電轎,挺小的,跟那些小轎車比起來,就像是玩具車一樣。 爺爺是去年十一月份買的車,據(jù)我奶奶說,他已經(jīng)念叨兩三年了。爺爺是赤腳醫(yī)生,至今行醫(yī)有四十多年了,醫(yī)療室就開在自己家里,這幾年村子里的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了,來拿藥看病的以老年人居多。 像那些既要照看孫子又要顧及農(nóng)活的老人,就會買一輛三輪或者四輪電轎,擋風遮雨的,送孩子上學也方便。每次有人開著這樣的電轎過來,我爺爺總會圍著這個車左看右看,跟對方聊這個車的種種。 終于有一天,爺爺囑咐我奶奶在家看家,自己揣著一萬五的現(xiàn)金把車買了回來。 小堂弟經(jīng)常坐在爺爺?shù)摹昂殹避嚿贤?/span> 我上初高中的時候住校,每個周末去學校都是爺爺開著他的摩托車送我去車站。有一次家門口修路,摩托車開不出來,爺爺就把那輛鳳凰牌老單車從后門推出來,載我去車站。我當時特別感動,后來還把這件事寫到了我的作文里。 看著爺爺?shù)慕煌üぞ邚膯诬嚀Q成摩托,摩托開了近十年,如今終于換成了四輪電轎,我心里真的很替他高興。 但是家里也有反對的聲音,我爸認為,都七十多歲了還開什么車,太不安全了,叔叔認為——還不如把這一萬五給他,然后他再貼點錢買輛二手轎車。可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這輛“海寶”電轎成了我們拜年走親戚的主要交通工具。 爺爺現(xiàn)在還不會開,所以這輛車的使用權暫時在考了駕照的叔叔手里。 我爸說爺爺是個“不服老”的人,但我覺得爺爺是個不甘于落后于時代的人。爺爺空閑的時候會拿出縣里發(fā)給他們鄉(xiāng)村醫(yī)生的教材,上面有一些電腦使用教程,他常常翻閱,還用筆勾畫。這兩年手機支付也進入了我們這個小村莊,剛開始只有一兩個人問他能不能手機支付藥錢,過年的時候年輕人回來問得就更多了,于是爺爺著急了,趁我在家問我怎么使用微信,收付款怎么操作。我想,不久他就會去買一部智能手機了吧! 媽媽和“糖豆廣場舞”每天晚上七點多,媽媽都會去村口的球場跳廣場舞。廣場舞已經(jīng)流行了很多年,這陣風終于在去年吹進了我們村莊。 喜歡跳舞的婦女們專門建了一個微信群,在群里大家會分享自己喜歡的舞蹈,這些舞蹈都是在“糖豆廣場舞”APP上看的。我媽媽特別喜歡跳廣場舞,也很用心學,做飯做家務的時候她也會把舞蹈視頻開著,聽音樂、聽講解,不時還跟著跳。 在這個舞蹈群里,大家學習能力不一,所以一般一起跳的舞難度適中,基本上都是我媽媽推薦,然后大家再一起學。像跳舞的服裝、扇子、手花啥的,毫無疑問,這些她們都在拼多多上購買。 寒假在家的每一天,都能看到我媽拿著手機,舞蹈視頻前奏都是“糖豆廣場舞”五個字,越聽越覺得魔性。以前媽媽總是為家里的事情操勞,而現(xiàn)在她雖然也很辛苦,但能去做自己喜歡并且擅長的事情,生活也添了不少色彩。 過年期間跳舞的人多了許多 這里不得不說一下“糖豆廣場舞”這個軟件,除了很多廣場舞視頻之外,上面還能分享每天的動態(tài),媽媽有時候還會關注那些舞蹈老師,買跳舞的衣服,看她們?nèi)粘懙奈恼拢€挺質(zhì)樸溫馨的。此外,還有一些分享生活妙招、做手工的視頻,媽媽也是沉浸其中。我心里暗暗嘆到:這個APP怎么啥都有! 少年與快手我弟弟剛滿十五歲,在鎮(zhèn)上的初中上學,他和他的同學們都拍快手,就跟我們以前的QQ空間一樣。不過他們可不僅僅是記錄自己的生活,在他們心里,隱隱約約還有個“網(wǎng)紅夢”。 我經(jīng)常吐槽我弟他們拍的視頻,我覺得他們拍的都是些沒有什么內(nèi)容的,一般是剪著非主流的發(fā)型的幾個男生,站在鏡頭面前,跟著音樂,撥弄一下自己的頭發(fā)……在他們自己的圈子里,這些視頻的播放量還挺高的。 弟弟在快手上的作品 我弟有一位比較特別的朋友小東,他的快手賬號有幾十萬粉絲,發(fā)的內(nèi)容全是他喜歡的明星——卓依婷。 小東初中沒畢業(yè)就去廣東打工了。確實,去廣東是我村年輕人的宿命,也是希望。但對于小東來說,去廣東也是自己接近偶像的機會,所以他在當?shù)睾笤畷刑貏e積極,參加了很多活動,趁著回家過年還去辦了港澳通行證,以便參加偶像在港澳地區(qū)的活動。 他追星這事兒村里人都知道,都說他不切實際,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追星。不過我驚訝的是,他喜歡的竟然不是當紅流量明星,而是唱小時候常聽的《恭喜發(fā)財》、《捉泥鰍》的卓依婷! 玩吃雞、王者的六歲堂弟回家這段時間不管走到哪兒,都能看到有人在玩“吃雞”的游戲,而我的六歲堂弟就是大家玩游戲最怕遇到的那種人,什么都不懂還攻擊自己隊友的“豬隊友”。 堂弟在我們家年齡最小,他的哥哥們都各自玩自己的游戲,他也很想玩,于是每天往我家跑,用我的iPad玩吃雞、王者。為此我還專門注冊了游戲賬號給他玩,一開始,他在一個島逃跑,被禁賽,后來又攻擊自己隊友,又被禁,嚇得我以為我這游戲賬號會被封掉了。但有時候他自己渾水摸魚,居然也能吃到“雞”。 吃雞少年們 小堂弟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嬸嬸,還沒過完年就去廣東找工作了,跟村里很多去廣東打工的母親一樣,找的家政公司的職位。沒有媽媽的照顧,小堂弟的脾氣有時候很古怪,爺爺奶奶教他寫作業(yè),他很容易就發(fā)火,喊道“不用你們教!我自己會!” 爺爺奶奶也拿他沒辦法,叔叔平時也沒什么空管他、教他。看著平日里活潑可愛的堂弟耍脾氣,我其實挺心疼的,長期缺少媽媽照顧和陪伴的孩子,心里還是很依賴和渴望的吧! 互聯(lián)網(wǎng)就是這樣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村莊里的男女老少,有人在源源不斷的短視頻中消磨時間,有人在網(wǎng)絡中展現(xiàn)自己的生活,也有人在此找到自己心靈的寄托和慰藉。 互聯(lián)網(wǎng)給了所有人一個平臺,去發(fā)言,去展現(xiàn)自己生活的世界。而像我們村莊那些在短視頻平臺上發(fā)布視頻的人們,他們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所代表的那類人或者所代表的現(xiàn)象會被當做研究和分析的對象,又或者被寫進類似于“底層殘酷物語”那樣的文章里。 但好像近年來,網(wǎng)絡環(huán)境清明了很多,社會的包容度也高了很多。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不知道怎么處理自己生長于鄉(xiāng)土、因高考考入大學并生活在大城市的這樣一種身份,但是又非常想為家鄉(xiāng)做點什么。梁鴻老師在《“靈光”的消逝:當代文學敘事美學的嬗變》一文中有一段話讓我感觸很深,我想分享給大家:
前文所描述的我的家鄉(xiāng)、我身邊的人,也僅僅只是如今互聯(lián)網(wǎng)影響下的村莊的冰山一角,還有很多的現(xiàn)象和問題值得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去挖掘、去思考。在所處的這個獨一無二的時代,我希望能記錄家鄉(xiāng)的變化,我也期待著,家鄉(xiāng)今后的改變和進步。 #本文系刺猬公社X快手“2019還鄉(xiāng)手記”非虛構故事大賽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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