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凝寫兄弟詩

一一向天笑＂兄弟真情組詩＂賞析

左高勝

    有人說，憤怒出詩人。沖天一吼，直抒胸臆，何等暢快！

    其實，真情也出詩人。用心呼喚，柔情似水，回味久遠！

    最近認真欣賞了向天笑《今天，也許是我大弟在這人世間最后一個生日》一組抒寫兄弟真情的詩篇。我深深地被詩人在詩中所表現出來的兄弟真情所折服，所震撼，心靈上產生共鳴，詩人深情的吟唱，余音裊裊，久久回蕩，不能散去。忍不住，我又回頭讀了一遍，一遍，忍不住，想說幾句，想寫幾句。

詩人的弟弟，16歲時因耳疾輟學，步入社會，外出謀生，鐵礦挖鐵，煤礦挖煤，干著天底下最苦最累的活，抱著轉正的希望，而又落漠失望，迫不得已，返鄉務農，挖塘養魚，因過度勞累，引起胃出血，爾后，外出打工。2019年9月，查出胃癌，晚期，擴散，人枯瘦如柴，僅剩一張皮了。2022年4月，接受洗禮，竟產生了神奇的力量，讓他走出病房，曬曬太陽。他用微笑，面對殘存的時日，哪怕是一天，一天。2022年4月24日，是弟弟56歲生日，詩人用沉重的筆墨，無聲地吟唱著：今天，也許是我大弟在這人世間的最后一個生日。讀著小序，令人動容，熱淚噴涌。沉郁、壓抑、悲涼之中，又透出無限思念、戀戀不舍、無可奈何的兄弟真情，在這種情感的奔涌傾瀉和推動之下，詩人將《屋檐下的陽光》《尾巴拖子》《想老弟了》《四月八》《回鄉過年》《春雷》構成一組詩篇，借以訴說著和弟弟之間的點點滴滴，抒發出感人肺腑的兄弟真情。

這種真情，不似火山爆發的巖漿，灼熱、滾燙。而是大山深處的一汪清泉，來自巖層深處，地殼之心，汨汩而出，澄澈清新，潤澤心扉，源源不斷，絲絲回味。讀著這樣傾吐兄弟真情的詩篇，是令人難以忘懷的。

那么，在這一組詩篇中，詩人是如何表現這種兄弟真情的呢？

 其一，情景再現，演繹兄弟情

    情景再現，就是把過去了的事重演一遍。在詩歌創作中，采用情景再現的方法，借助文字組合構筑的功能，用精煉的語言，將已經發生的情景，再現于詩中，以此達到充分抒發情感的效果。向天笑的這一組詩篇，恰到好處地運用了這一方法。

    也許，這是大弟人生的最后一個生日了，可詩人因防疫管制，不能前往探望，悲苦之情，油然而生。過去的點滴，曾經的情景，自然在詩人眼前顯現，詩人捕捉住靈光閃現的瞬間，剪輯出某些情景片段，轉化為文字，演化為詩句，給讀者再現段段兄弟情美感的享受。

   《屋檐下的陽光》，詩人給讀者再現了這樣一種情景：哥哥跟弟弟視頻，弟弟＂讓自己陷在黑暗中＂，＂我默默望著處在黑暗中的弟弟＂，看不到他的病容，只能＂靜靜地聽他訴說＂。

    在手機上進行視頻，就是為了看到對方，詩人跟弟弟視頻，就是想看看弟弟。不能探望，在手機上看一眼，也是一種牽掛，一種念想，一種兄長的關懷和責任。然而，弟弟不是不配合，＂不是舍不得開燈，是不忍心讓我看到他的病容＂，弟弟害怕哥哥擔心，害怕哥哥分心，更害怕哥哥看到他＂枯瘦如柴，只剩下一張皮＂的病體。因此，他選擇＂黑屏＂，只讓哥哥＂靜靜地聽他訴說＂。兄弟間的這種黙契，這種心靈感應，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最真摯的情感關懷，謙讓給對方，這是多么的無私啊。詩人通過文字還原了過去的情景，充分演繹出感人的兄弟真情。

    兄弟間的情感，除了血緣上的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之外，更多的還是在人生旅途上的日積月累，形影相隨中的契合和心心相印。《春雷》一詩，詩人寫小時候家里貧窮，過年只有三掛小鞭過年：年飯，除夕，初一。詩人深情地寫道

    也許，這是在呼呼的寒風中，也許，這是在雪花飄落的寒夜里，聽著遠處傳來的爆竹聲，兩個少年，緊挨著，悶頭不響地呆坐在門墩上，就像兩座雕像刻在那里一樣。這是困頓中的靜思，這是貧窮中的渺茫。詩篇通過這種情景再現，告訴讀者，兄弟倆的真情，是困苦中刻骨銘心的心靈感應，是人生漫漫長途上的心心相融。這種情感的基礎，是堅不可摧的。

真情，離不開特定的歷史環境，還原歷史，情景再現，讓讀者身臨其境，情入其中，更能夠讓讀者充分把握和感悟到作品的思想內涵和情感傾訴。也許，這是向天笑這一組詩篇的一大特點吧。

  其二，巧取意象，突顯兄弟情

    在詩歌創作中，利用意象，構筑意境，是詩人常用的一種手法。＂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杜甫《登高》），十四個字，便巧取了＂風、天、猿、渚、沙、鳥＂六個景象，寫盡秋景，盡顯悲秋之情。＂露從今夜白 ，月是故鄉明＂（杜甫《月夜憶舍弟》），十個字取了四個景象，＂露、夜，月，故鄉＂，詩人將主觀情感融入客觀景象之中，描繪出一幅沉郁的詩畫意境，表現了詩人濃厚的思想情懷，為什么故鄉的月是最明亮的，難道天下的月亮還有兩樣的么？向天笑的詩，從古典詩詞中吸取養分，不露痕跡地運用到了自己的新詩創作中，盡情地表現出了濃濃的兄弟真情。在《屋檐下的陽光》里，詩人寫道:

    陽光是無聲的，像雨點滴落，就有了聲音，這種聲音，弟弟聽到了，是上帝的聲音，這是愛的呼喚。淚水是有形的，無法灑落到相隔異地的弟弟身上，它像陽光一樣，就有了無形的翅膀，就能無處不在，弟弟就能感觸到哥哥淚水的存在和滴落在身上的份量，是那么的圓潤和溫暖。短短幾行小詩，詩人巧妙點化了＂屋檐、陽光、雨點、淚水＂一組意象，將無聲的陽光，轉化成有聲的雨點，將有形的淚水，轉化成無形的陽光，從而，將詩人的兄弟真情突顯了出來，給人以情感上的熏陶，給人以藝術上的享受 。 同樣，在《回家過年》中，詩人寫道

回鄉過年，是一種傳統習俗，更是一種精神享受。＂家鄉、新房、鞭炮聲、硝煙，炊煙＂，詩人輕取一組鄉村意象，匯織成＂真的人間煙火＂的圖畫，給讀者一種過年祥和喜慶的感覺。是的，家鄉有濃郁的鄉土氣息，鄉村更有年的味道。然而，＂父母的相片掛在墻上＂，＂大弟還在南京，身患癌癥不能回來過年＂，盡管＂小弟是廚師，能做一桌好菜＂，畢竟，還是少了＂團圓＂。此刻，詩人是百感交集，千萬往事涌上心頭，澎湃有聲，仰望著＂藍藍的天空，滑過飛鳥的翅膀＂，我在想＂我就是有翅膀，也愿意放棄飛翔＂。也許，我真的累了，累了，我那么拼命地飛翔，并沒有換回父母的長壽，并沒有換回弟弟的健康，并沒有贏得兄弟們一年一度的團聚、團圓，作為長子，作為大哥，欲哭無淚，愧疚難言。這里，詩人很巧妙地借助了意象的烘托，運用反襯手法，淋漓盡致地表現了情感轉換，突顯出了兄弟真情。

 其三，語言平實，直抒兄弟情

    在詩歌創作上，有人唯美：漂亮，豪華；有人唯實：實在，實情。向天笑的＂兄弟真情組詩＂，屬于后者，在平實的語言表述中，直抒兄弟間濃濃真情。在《想老弟了》，詩人寫道

    為什么只想老弟呢？因為，＂他一條并不老的命，抓在死神的手里＂。＂并不老＂說明弟弟還年輕，命不該絕，還應該盡情享受天倫之樂，美好生活。＂抓在死神的手里＂，說明弟弟命懸一線，處境險惡，無法自主生命。命都被死神控制了，還有什么自由呢？還能享受什么呢？語言平淡樸實，直抒胸臆，直接表達了兄長深深的牽掛和無限惦念，在《四月八》里，詩人寫道

    弟弟在已被死神召喚，＂開始要用天來計算＂生命了，＂躺在病床等死＂的時候，不是考慮自已，痛哭自已，而是在思念和牽掛哥哥，他要將幾十年人生的經驗，得了重病后人生的省悟，告訴心心相印，感情相隨的哥哥，＂身體才是命＂。

    兩首詩里，一方面，是哥哥把弟弟作為唯一念想，另一方面，是在生命殘留的時日里，弟弟對哥哥的勸說，如果將這兩首詩中，兄弟倆相互傾訴，相互關懷，相互囑托的情景剪輯到一起，那該是多么感人的情景啊！在這直白的語言表述中，讀者完全可以感受到兄弟倆飽含熱淚的無限深情和戀戀不舍，這是對感情的不舍，這是對生命的不舍，在這里更用不著含蓄，詩人完全將兄弟真情拋給了讀者。

    也許，有人會問，兄弟倆為什么會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尾巴拖子》一詩，對此作出了完整詮釋，＂小時候，弟弟是我的尾巴拖子，我走到哪，他像一條尾巴一樣，拖到那＂，長大后，＂他也尾隨我拖進城里＂。＂尾巴拖子＂，形象生動，樸素簡明，＂像一條尾巴一樣＂，是筋脈相連，血脈相通，難以分割的。這種幾十年形影相隨，相互依托，所凝聚而成的情感，是超越世俗，超越生命的。詩人詠嘆道＂如今他得了癌癥，割了胃與脾，像割了我的尾巴，再也難得拖動了＂。這種無奈，這種哭訴，是一種兄弟分離，撕心裂肺的呼喊。

    平實的語言，也是能夠很出情，很動情的，向天笑的詩告訴了我們。

    將兄弟題材入詩，古亦有之，并傳承下來許多名篇佳作。于逖《憶舍弟》，杜甫《月夜憶舍弟》，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蘇軾《水調歌頭，明天幾時有》，曹植《七步詩》，都以精湛的藝術，濃郁的兄弟情感被后人稱頌。有人說《七步詩》不是寫＂兄弟情＂，而是寫＂兄弟殺＂，觀點有些片面。曹丕執政，欲除政敵，幾千年來的封建宮廷，歷來如此。但曹丕明明知道才華橫溢的曹植七步成詩并不難，仍以此設置條件，內中玄機，不言自明。一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促使曹丕放下屠刀，兄弟冰釋前嫌，握手言歡，與其說是詩的力量，不如說是兄弟真情的力量。這些兄弟題材的優秀詩篇，對后來的詩人，影響很大。

    向天笑這一組兄弟題材的詩篇，傳承了古典詩歌的優良傳統，以人入詩，以情入詩，構設情景，巧用意象，活用語言，擴展了新詩創作的視野，豐富了新詩創作的內涵，變化了新詩創作的手法，使自己的詩篇更加日臻完美。

向天笑的詩作，我讀得不多。他這一組詩足夠使我欣賞，使我感動，使我贊嘆。因此，特將這點感受，分享出來，并以此求教于新詩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