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軍閥范紹曾,出身袍哥,大字不識幾個,卻從一個低級軍官逐次擢升至集團軍副總司令,最后在翻天覆地的革命大潮中,率數萬之眾棄暗投明。其一生頗具傳奇色彩。 ![]() 范紹曾 官家少爺 闖蕩綠林范紹曾號海廷,1895年生于川東大竹縣清河場。祖父范守中擔任鎮長,家境富裕。俗話講,“山高皇帝遠,猴子充霸王”。范守中在方圓數十里內也算個大人物。紹曾之父范先級,排行第五,屬幺房,一貫不務正業。守中灰心之余,把希望寄托在海廷身上。海廷剛滿5歲就被送入私塾,祖父期盼其長大成龍,揚名顯赫。誰知海廷雖聰慧過人,靈氣十足,學啥像啥,但就是討厭讀書。他經常逃學,與一伙同齡少年不是上山捉蟲打鳥,就是下河撈魚摸蝦,或者坐茶館聽說書。他特別對說書人講的江湖劍客、山林豪俠那種憑高超絕技,飛檐走壁,行俠仗義的情節感興趣。讀書三年,認不完《百家姓》、《三字經》,文化水平按現在標準就是個半文盲。盡管其間他爺爺少不了管教:罰過跪、挨過打、關過黑屋子,無奈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爺爺對他惱怒交加,又無可奈何。海廷14歲參加袍哥后,便經常不回家,成日與袍哥朋友鬼混,又在一家賭場打工混口飯吃。自此,他熱衷于賭博,沒日沒夜地泡在賭場里。由于他長得方盤大臉,膀大腰粗;說起話來大大咧咧,憨態可掬,大家給他起了個渾號—范哈兒(哈兒是四川方言,意為傻瓜)。 哈兒遇事爭勝好強,常同人吵嘴、打架,多次打傷人。一天下午,范海廷在賭場又同一個賭友爭吵、拉扯起來,一直打到大街上。適逢范守中路過,見又是孫子在滋事,氣不打一處來,從背后重重地拍了海廷一掌,并大罵道:“混賬東西!又給我惹事。”在眾人哄鬧中,范哈兒不辨爺爺聲音,負痛之余,反手一巴掌,擊中爺爺左眼,頓時紅腫起來。范守中認定是孫子有意傷害他,不由狂怒,當即叫團丁將海廷捆了,聲稱要將他活埋。然后叫人在鎮外山坡上挖下深坑,并當著范家親屬、眾多鄉親,親自把海廷推下坑里,直到目睹泥土快掩沒全身時,才被親友勸走。范守中剛離現場,海廷母親范張氏忙叫傭人扒開土,把行將閉氣的獨子解救出來。從此,死里逃生的范哈兒身揣一把匕首,開始了闖蕩綠林的生活。 范海廷落草為寇后,與鎮上一批無業、無錢的鐵哥兒們,在大竹、渠縣、達縣一帶山區,拿起大刀、匕首、火藥槍,打著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旗號,干上了攔路搶劫的買賣。他們搞到錢,除吃喝外就是買槍,擴大隊伍。 辛亥革命后的幾年間,四川內戰一個接著一個。范哈兒所部也趁亂世發展起來,隊伍壯大到七八百人、四五百條槍。但隨著愈來愈多的土匪隊伍受招撫編為正規軍,范哈兒深深感到:靠搶劫為生的日子終非長久之計,自己這個土匪頭子的名號總是不光彩。于是,他積極設法另謀出路。機會終于來了。1917年夏天,北洋軍閥的部隊入川,企圖消滅川軍中擁護孫中山的部隊。這時,老同盟會員、川東著名革命黨人王維舟,在達縣任靖國軍團長,奉令率部抗擊軍閥的進犯。范哈兒素來敬重這位川東同鄉,遂派人前往聯絡,受到王維舟的歡迎。自此,范部改編為王團的一個營,范任營長。在四川靖國戰爭中,范哈兒指揮所部屢敗軍閥。戰后,論功行賞,他晉升為團長。 烏合之眾 整治成軍范紹曾當了川軍團長后,因所部官兵多是袍哥弟兄,未受過正規軍事訓練,作風不嚴,紀律松散,影響了部隊的戰斗力。鑒于此,范紹曾迫切想找一個善于治軍的人幫他訓練部隊。無巧不成書。就在他的團移防達縣不久,經朋友介紹,認識了羅君彤。羅是四川營山人,文人出身,護國戰爭期間曾任討袁軍第六路指揮官,為人正直。羅應邀到范團后,經過一段時間的整頓,部隊面貌有所改觀,在團里有了一定威望,被正式任命為副團長。范紹曾師脫離楊森部改投劉湘不久,劉委羅君彤為副師長。因為當時師一級編制不設副職,因此范在宣布任命的大會上,開頭就問臺下官兵:“你們知道副師長是個什么東西嗎?”“不知道。”全場齊聲答道。于是,范紹曾煞有介事地解釋道:“這個問題很好理解嘛!我們師好比一個家。我這師長,好比你們的爹。”講到這里,他側身指了指羅君彤道:“他是副師長,好比你們的媽。”由于這一比喻實在新奇而又滑稽,惹得全場哄堂大笑。范紹曾又吼道:“笑理笑他媽個啥?我剛才講了,一個師就是一個家,老子是外當家,他是內當家,未必你們只認老子不認媽!’’這以后,羅君彤在范部進一步樹立了威信。他辦事嚴肅認真,不循私情,所有官兵都畏懼他。特別是羅君彤當眾槍斃了案涉搶劫的團長李湘泉后,全師為之震懾,都怕羅駝背(羅君彤的綽號)的殺手銅。但是,畢竟這支部隊舊習太深,尤其賭風盛行,范紹曾就是一位一日不賭心發慌的大賭徒,所以,部隊上自他起,下至伙夫、傳令兵,幾乎無一不賭。因賭導致官兵吵架、打架的事層出不窮,還有輸了錢為非作歹、禍害百姓的。對此,范紹曾深感憂慮,決心剎住此風,而且先從團以上軍官治起,并委托羅君彤全權負責,而辦法是范紹曾想出來的。 一天,部隊發晌。照例,許多營以上軍官又聚在軍官活動室和范大哥一起大賭特賭:擲般子、推牌九、搓麻將、壓紅寶……這時,衛兵報告:“羅副師長帶人抓賭來了!”范紹曾聽罷,把手中般子一扔喊了聲:“快跑!”率先奪門逃走。大家見師長都給嚇跑了,來不及收錢,紛紛跟著狼狽而逃。羅帶著執法隊闖進來時,只抓住兩個營長、一個團長,當場將一個態度橫蠻的營長罰以數十軍棍,打得皮開肉綻。晚上,一些旅、團長悄悄找到范紹曾,要他向副師長求情,放出被抓的人。范假裝唉聲嘆氣、無可奈何地說道:“羅副師長是閻羅老包,又是奉軍長命令行事的。當時,我要不跑得快,也下不了臺。依我看,我們今后都不要再賭了。”賭風剎住后,羅又抓禁煙(鴉片),嚴厲懲治了幾個屢教不改的軍官。此后,范師軍紀、軍風有了根本改觀,戰斗力有了很大提高。 哈兒不傻 步步高升范紹曾闖蕩江湖幾十年,得出一條經驗:“丟掉棒棒遭狗咬。”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要牢牢掌握住自己的隊伍。在刀光劍影、云橘波詭的軍閥混戰時代,他不僅沒有折戟沉沙,反而能飛黃騰達,從這點看,哈兒絕對不傻。 1917年,范紹曾任王維舟的團長后,當時統率川軍的熊克武對這支綠林袍哥編成的部隊不放心,不補充械彈,也不發足糧銅,處處另眼看待。范一氣之下,丟下部隊帶上部分貼心軍官到了萬縣,又拉起近千人馬,投到同樣是土匪出身的駐軍旅長楊春芳部任團長,但仍受制于熊克武,心里很不是滋味,常思要改換門庭。1922年冬天,被熊克武打敗逃往湖北的川軍第二軍軍長楊森,在北洋軍閥支持下率部返川。范紹曾暗自盤算:楊森的后臺北洋軍閥控制著大半個中國,實力雄厚,而楊森在川還有幾個師的老部隊聲援,熊克武這次是兇多吉少,決心投楊尋求新的出路。于是,他以三寸不爛之舌,說通了楊春芳伺機倒戈。就在楊春芳奉熊克武令增援奉節,率部從涪陵途經萬縣時,突然占領了萬縣城,為投靠楊森獻上了一份厚禮。為此,楊、范分別升任第四師師長和八旅旅長。 從1922年到1927年,范紹曾緊跟楊森南征北討,盡管楊幾次敗北,也從未離開過他。但楊卻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人。1927年下半年,他怕部屬權重,難以控制,借口“陰謀叛變”,殺了師長楊春芳,扣押了另一個師長魏甫臣。這一切,對已轄4個旅,占有長壽、墊江、大竹三縣地盤的范紹曾,是個極大的震動。危急時刻,他施展以攻為守之計,去萬縣軍部敬獻忠心,以釋楊之疑團。范紹曾來到楊的客廳,楊在里間辦公室遲遲不出來。范等了兩個小時,如坐針氈。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裝著心里有一肚子委屈的樣子,對旁邊的軍部參謀大聲說道:“這一陣外面扯風,說我老范要反抗軍長,簡直是豈有此理!在一個軍,軍長就像父親一樣,師長就像兒子一樣,哪有當兒子的去反抗老子的道理,這豈不亂了人倫,大逆不道嘛!’’楊森聞聽此言,十分高興,連忙跨進客廳,抓著范的手說:“海廷,我正辦一樁急事,讓你久等了。”然后,顯出十分關心部隊的模樣說:“你們師的槍太舊了,交上來,我給你換新的。”范忙不迭地連說:“謝謝軍長!謝謝軍長!”并信誓旦旦地保證,不管天搖地動,緊跟楊森的心不變。范離開軍部回到駐處,吃罷晚飯仍搓他的麻將。楊森在范走后思謀再三,覺得范出身綠林,匪性難改,說變就變,如讓他回防地,后患無窮,決定立即將他扣押。消息傳到范的耳朵里,他突然彎腰喊肚子痛,要入廁,叫身旁的姨太太趙蘊華代打。范離開牌桌,只帶上3個衛兵從側門一溜煙直奔長江邊,登上小汽艇,開足馬力溯江而上,逃出虎口,回到了部隊。此后,范紹曾率部投向駐防重慶的第二十一軍軍長劉湘。 換了一位新的上司,范紹曾又謀劃著如何表達自己的忠誠。一天,劉湘從重慶來到駐木洞鎮的范部與全體官兵見面。范紹曾在致歡迎詞中,把對劉的效忠之情,發揮到極至。他說:“弟兄們!我們是劉軍長領導的隊伍了,我們這支部隊就姓劉了!軍長今天在百忙中來看望弟兄們。自此以后,從我起到二等兵,每個人都要服從劉軍長。”講到此,他瞪起一雙大眼,掃視一下全場,又繼續說:“啥子叫服從喃!就是給我們軍長貼起!我們不光服從!還要絕對服從。啥子叫絕對服從喃,就是給軍長貼得邦邦緊(四川話,意為非常非常緊)。”劉聽到范的講話,雖然覺得粗俗一點,但很實在,少虛偽,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對范的信任平添了幾分。不久,便將范部正式編為第二十一軍第四師。 到了1931年,四川境內的各路“諸侯”,經過400多次混戰,只剩下8個頭目。其中實力最大的是劉文輝與劉湘叔侄。俗話說,一林不藏二虎,一川不容二劉。二人為了爭霸全川,處心積慮要搞垮對方。劉文輝控制著川西、南80多個縣,資源豐富,財政充裕。他為了挖劉湘墻腳,派人送范紹曾30萬元,這是筆不小的數目。范手上拿著支票,腦里轉著圈子:世上無不透風的墻。這個把貨揀不得。主意拿定,他即到劉湘處:“軍長,這是劉么爸送我的,這錢我不能收。”劉見范如此坦誠,欣喜地說:“既然是送你的,你就拿著用嘛!’’并特準他去上海玩玩。范這著棋下得實在漂亮,既贏得了上司信任,又得以去十里洋場尋歡作樂。與此相反,同時收到另一筆贈款而未吭聲的旅長蘭文彬卻成了階下囚。 1935年,蔣介石的勢力滲入四川,與控制全川的劉湘矛盾日深。范觀察風云變化,審時度勢:自己與劉湘非親非故,幾年來雖追隨鞍前馬后,轉戰南北,立下汗馬功勞,但仍不被信任。1936年川軍整編,與自己同為師長的同僚均升任為軍長,自己只當了個無權的副軍長(兼一六四師師長),原屬的4個旅也被編得七零八落,該下決心改換門庭,以求發展了。抗日戰爭爆發前夕,在國民政府軍政部長何應欽的主持下,川康整軍會議在渝召開。當時,四川有8個軍26個師171個團,比日本多二倍半。會上,何應欽傳達了蔣介石的指示:川軍須大裁。但視軍隊為命根子的川軍各將領,都舍不得減一兵一卒,竟無一人發言。就在這種情況下,范打破沉默率先響應:“我竭誠擁護委員長的整軍方案。整軍不能光靠嘴巴,要兌現。我請求先編我的一六四師。”這個表態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自然贏得蔣介石的歡心。會下,何應欽到范的住處,大大稱贊了他識大體、顧大局,并當面許諾以后給他一個軍的番號。“七七”事變后,范紹曾率部出川到達武漢,他以得到的確鑿情報,向蔣密告了劉湘與韓復集共同策劃反蔣的事,再次贏得了蔣的信賴。不久,范升任八十八軍軍長,后又晉升第十集團軍副總司令。 抗日功勛卓著抗戰中, 范紹增立下了汗馬功勞。戰前動員會上, 他對官兵們講:過去打內戰, 都是害老百姓。這回抵抗日本侵略, 我就是傾家蕩產, 拼命也要同你們在一起, 把日本人趕跑。 民國28年初, 時任第八十八軍軍長的范紹增率部出川, 在江西東鄉一帶同日軍作戰;次年夏, 又轉移浙西作戰;冬, 調太湖張渚地區擔任防守。日軍第二十二師團長土橋一次指揮敵偽兩萬多人進犯, 在宜昌一帶展開激烈的拉鋸戰。范紹增親臨第一線督戰, 終于擊敗日軍。民國30年春節時, 老百姓慰問范部。范紹增在張渚各界勞軍會上說:這回打日本人, 不是老百姓幫忙, 還是打不贏的;再一回我們不把仗打好, 老百姓要吐我們口水! 1942年5月28日, 范紹增率部擊斃日軍第十五師團長酒井中將。酒井師團長被炸身亡, 在日軍中引起很大的震動, 因為在日本陸軍歷史上, “在職師團長陣亡, 自陸軍創建以來還是第一個”。5月29日, 范紹增率八十八軍又擊傷日軍四十師團的少將旅團長河野, 連創兩大輝煌戰績。 對打內戰已無興趣雖在前線打了勝仗, 范紹增卻被慣于玩弄權術的蔣介石調任為沒有實權的第十集團軍副總司令, 明升暗降。范紹增一氣之下, 于民國31年初回到重慶。他頻繁地與一些進步人士接觸, 思想逐漸傾向反蔣。 抗日戰爭勝利后, 范紹增面見顧祝同, 要求把他原來的部隊調去搞開墾。顧祝同示意還要準備與共產黨打仗。范對打內戰已無興趣, 旋去上海, 參加民盟、民革等組織領導的民主活動。他在滬憑幫會及川軍舊部關系, 成立“益社”, 自任理事長。該社在經商過程中與中共地下組織有過聯系, 曾將藥物、紙張等運往蘇北解放區, 有力地支持了人民解放戰爭。 1948年3月, 國民黨召開“國大”, 范紹增被選為“國大”代表。選舉副總統前, 蔣介石召見范紹增等, 要他們聯系一部分代表支持孫科。范紹增直言不諱地說已經答應支持李宗仁了。蔣介石對范紹增當面抗命非常惱火, 不久又得知范紹增和楊嘯天等人進行不利于國民黨的活動, 立即手令上海警備司令宣鐵吾將范等逮捕。范紹增得訊后逃離險境, 獲得新生。 1949年秋, 經顧祝同斡旋, 蔣介石委任范紹增為國防部川東挺進軍總指揮。這年冬天, 范紹增率所屬官兵二萬余人在渠縣的三匯鎮通電起義。人民政府對他既往不咎, 將他作為起義將領對待, 調任湖北省沙市軍分區副司令員。 解放后, 范紹增歷任中南軍政委員會參事, 解放軍四野五十軍高參, 河南省體委副主任, 省人民政府委員, 省人民代表和政協委員等職。文革中因賀龍冤案的牽連, 他也被收審關押了幾年。不過, 當有人想從他那里搜集賀龍的“黑材料”時, 他把心一橫, 半句壞話也不講, 他堅信賀胡子是好人。粉碎“四人幫”后, 范紹增得以平反, 被安排為全國政協委員, 補發工資, 增加住房, 在鄭州養老。 1977年3月5日, 一生頗具傳奇色彩的范紹增在鄭州去世, 終年83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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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新用戶8926AVU2 > 《《名人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