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為此失聲痛哭的記者被網友痛批指責不愛國,但依然有不少明星、公眾人物發文悼念,希望大家“放棄仇恨,和平為上”,但不出意外都遭到了批評。
究竟是“死者為大”,還是立場當先?
安倍之死能引來如此大的爭議,其實也正說明了中日關系的現狀。
2006年安倍那次引起世界關注的訪華舉動,讓中日關系得到很大緩和,推動了中日關系友善化發展;但6年后也是再度上臺的他,在日本參議院全體大會上公開指名挑釁我國,否定侵略,還妄圖污蔑。
這強烈的反差,和前后矛盾的舉措,乍看好似不合理,其實也是有跡可循。安倍對中日關系的推進到底是功大于過還是過大于功?我們今天就來梳理一下。
安倍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作為日本在任期間最長的首相,安倍必然有其過人之處,杰拉德·柯蒂斯在描述安倍的時候,曾使用“謹慎的鷹派”這個形容他。作為美國知名的日本問題研究專家,杰拉德·柯蒂斯對安倍的這一稱呼,十分符合安倍在政治上的強硬態度。
但其實在早先,安倍并沒有從政的打算,但長期浸潤于政治世家,安倍或多或少受到了長輩的影響。
1954年,安倍出生了,這一時期出生的孩子在日本歷史上被稱為“冷漠的一代”,表現在對政治漠不關心,對社會事件冷眼旁觀的狀態。但安倍卻不一樣,畢竟他是如假包換的官二代:
他的祖父做過眾議員,父親先后擔任通產大臣、外務大臣、官房長官和自民黨干事長等職位,而外祖父岸信介則曾經是政府首相。
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對國家事務多一些關心和敏感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而其中,外祖父岸信介對安倍的影響是極大的,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偶像。
但岸信介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有個著名的外號叫“昭和妖怪(昭和之妖)”,是二戰后的日本甲級戰犯之一,曾經積極推進戰爭,他是日本右翼的代表,也是戰后的日本國第56任、57任首相。
說起來也諷刺,岸信介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在二戰審訊中,他提供了許多檢舉東條英機的證詞,因為“有功”而降罪。
作為侵略戰爭的積極發動者,岸信介無疑是歷史的罪人,二戰期間日本的大肆屠殺行為、虐待俘虜、研究生化武器……有不少都是經他授權的。
按說這樣的人,即便活著,也不應該再被準許進入政治。而事實上,他不僅在1953年選入眾議院,參加組織了日本民主黨,且在僅僅4年后,就接替石橋成了日本首相。
成為日本首相的岸信介大肆鼓吹“中國威脅論”,對中國進行了一系列誹謗和污蔑,并且不承認新中國的存在。還因為1960年強行修改《日美安全條約》,遭到日本人民的強烈反對,并因此遭到了刺殺,致使腿部受傷。
然而,就是這樣篡改歷史,為日本過去的驚天罪行大肆辯護的岸信介,竟然在1979年拿到了聯合國和平獎,真是讓人不敢置信!
拿到這個和平獎8年后,岸信介去世了,當時《朝日新聞》就指出:“由于被指名為甲級戰犯的岸信介復出為首相,不少人認為,這就是日本人無法明確追究戰爭責任的原因。”
而事實上,岸信介出任首相后的一系列行為,也確實給日本帶來的影響頗深,日本在靖國神社供奉甲級戰犯,把罪犯當民族英雄,毫無歷史良知,這其中不無岸信介的“功勞”。
而安倍作為岸信介的外孫,從小就將岸信介視作偶像。小時候,才6歲的安倍曾經到外祖父家玩,當時岸信介正因其修訂并強行通過《日美安保條約》而遭到民眾反對,因此岸信介家門外就有一批一批的游行示威隊伍。
彼時,墻外的示威者們高聲喊著“反對安保”,還把報紙捆起來,點上火,用石頭綁著,丟進院墻里面。安倍和弟弟不懂這其中的含義,只覺得好玩,于是就跟著嬉鬧,沖著外祖父喊:“反對安保!”“反對安保!”
而岸信介看著安倍和弟弟只是笑笑,看起來心情不錯。
這一幕給幼時的安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后來在自己所寫的《走向美麗國家》一書中寫道,“幼時目睹反安保的游行群眾圍堵外祖父官邸,就將外祖父看作心系國家未來的政治家,他面對責難也能處險不驚,我對身為其家庭成員而自豪。”
安倍的母親洋子說:“晉三的政策像外公,性格像父親。”而安倍晉三自己也表示:“我的政治DNA更多地繼承了岸信介的遺傳。”
安倍的母親安倍洋子是岸信介的長女,也被日本政界稱為“日本政治活證人”和“影子實力者”。她頗有抱負,在22歲時嫁給了當時還是記者的安倍晉太郎。
安倍洋子深信自己能使丈夫出任總理大臣,后來安倍晉太郎離首相只有一步之遙之時卻因病錯過,成為“距首相位置最近的人”,當丈夫去世后,“培養自己兒子成為日本首相”,便成了洋子生活中的唯一目標。
安倍洋子有意識地帶年幼的安倍和外祖父岸信介多走動,這更加深了安倍對“偶像”的認識。長大后的安倍曾說岸信介是一位 “只考慮國家未來的赤誠政治家”,他的許多政策,包括政治觀、歷史觀甚至價值觀都受到岸信介的影響。
除了外祖父,父親安倍晉太郎也是安倍成為首相的一大幫手。在政治家族的影響下,哪怕并非自幼就對政治敏感的安倍,也終于慢慢走上了這條路,開始展現出對政治的興趣了。
安倍最初從政是從擔任父親的秘書官開始的,他的父親安倍晉太郎是日本外務大臣。
有一天,安倍正準備去上班,父親突然叫住他:“來給我當秘書吧。”
安倍感到很詫異,在此之前,他還在一家公司上班,每年負責價值幾十億日元業務的工作(按現在的利率來算,每10億日元相當于4890萬人民幣)。
但父親接下來的話讓安倍很快做出了決定:“我開始做秘書的時候,一天之內就把報社的工作辭了。”
安倍未敢抗拒,從此就成了父親的秘書,在此之間,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接觸到了政治,經常隨父親出訪各國,見識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也慢慢深入到了日本各派的權力關系之中,這為他后來出任首相打下了基礎。
父輩苦心經營的人脈也為安倍的青云之路鋪好了道路,安倍后來就曾多次感謝提攜他的前輩:“很幸運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同僚,并受到德高望重的前輩悉心指導”(《走向美麗國家》)
1987年,安倍晉太郎和竹下登爭任首相接班人,最終定了竹下登為接任者,而晉太郎則經過內部商定妥協,會在竹下之后繼任首相。
然而造化弄人,正當即將接任首相的時候,晉太郎因胰腺癌去世了,與他關系很好的竹下對此一直耿耿于懷,還曾經酒后感嘆:如果當初讓安倍先當首相就好了,他就不至于成為“距首相位置最近的人”,留下了終身的遺憾。
這種遺憾自然而然被竹下帶到了晉太郎的兒子安倍晉三身上。當安倍晉三第一次競選議員時,竹下就愿意放棄派系利益去聲援他,這無疑是在安倍身上彌補當年對安倍父親的遺憾。
安倍父親晉太郎作為 “清和會”的會長,留下的“遺產”也遠不止這些,可以說,安倍之所以能年紀輕輕登上首相之位,離不開父親背后勢力的大力協助。
安倍還有一個特色,就是他在政治上強硬的態度與文雅的外形形成一種頗符合日本需求的獨具魅力的反差。他獲得過2002年度日本男裝協會最佳著裝獎,英式西裝與襯衣也讓他在許多人眼中具有紳士魅力,學生時代的他就曾以“老成穩重”、“善于照顧人”而給同學留下謙謙有禮的印象。
但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安倍把自己稱為“戰斗的政治家”, 從2002年訪問朝鮮,對 “朝鮮綁架日本人質”的談判中,安倍就因為強硬的態度而吸引了大波國內粉絲,甚至被稱為民族英雄。此后,安倍這一形象一直很受日本群眾的支持。
這一切都使得他得以在首相位置上做得頗為長久,成為日本憲政史上任期最長的一位首相。
安倍上臺后,首先就將目光放到了中國。
在此之前,也就是2001年至2006年間,當時擔任日本首相的小泉純一郎,堅持連續六年參拜靖國神社,嚴重傷害了我國人民的感情,中日關系進入冰封期,兩國高層互訪也中斷多時。
安倍力圖打破這種局面,因為他深深明白,作為日本的近鄰,中國對于日本經濟的發展無疑是至關重要的。為此他甚至隱藏起了自己的真實立場,刻意迎合中國,沒有去參拜靖國神社,并于2006年訪華,促進了中日關系的改善,破除了此前中日關系的冰凍狀態。
2006年10月8日,過去5年來都未曾有日本首相登陸的中國,迎來了新一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的訪華。雙方發表的聯合新聞公報稱,中日雙方遵守中日三個政治文件的各項原則,讓政治和經濟兩個車輪強力運轉,把中日關系推向更高層次。
安倍的訪華破冰之旅確實為中日共同合作發展提供了契機,但這畢竟只是一時的姿態,而實際上安倍對于中國,可謂是恐懼與優越感并存。
作為一個四面環海的小小島國,日本的生存焦慮是與生俱來的,況且早在古代,日本就方方面面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因此一直有一種文化自卑感暗暗存在。
當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處于內憂外患之中,日本妄想趁機侵略中國而不成,如今新中國成立后經濟突飛猛進,還超越日本成為第二大經濟國,日本自然擔憂中國的崛起。因此,日本對中國的外交其實一直都是一種“焦慮外交”,這也使得安倍對中國的政策呈現出矛盾的一面,有時候表現得反復無常。
但另一方面,安倍又試圖利用“價值觀外交”來建立國民自信,“用對西方價值的'自信’來掩飾對過去侵略亞洲的自卑,從而樹立對中國的優越感。”
從日本明治維新學習西方,到二戰后緊抱美國大腿,日本與西方的關系確實愈加密切,但二戰的影響卻一直讓日本自覺在政治上“低人一頭”,這使得安倍無法忍受。
作為日本的首相,又成長于日本世家的安倍晉三,本質上不會脫離日本的價值觀,在他看來,所謂“甲級戰犯”,也不過是戰勝國對戰敗國日本的罪名強加,不過是讓戰勝國獲得優越感。
與安倍晉三持相同觀點的日本人占了多數,他們不僅不會反思侵略戰爭給人類帶來的災難,而只會認為日本所受到的一切戰后責難,僅僅是因為戰敗了。
因此安倍第一次執政期間沒有參拜靖國神社,也不過是為了日本利益而做出的一個短期假性姿態。到他第二次執政時,就大張旗鼓去參拜靖國神社,并為自己第一次執政期間未能以日本首相身份公開參拜而感到“深深遺憾”。
不管是06年訪華時對中國的友好態度,還是后來大肆鼓吹“中國威脅論”時的丑惡嘴臉,安倍其實一直都沒有變,他對中國的政策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政經分離。
安倍一直希望以利益而非友好來建立新型中日關系,這在他首次訪華時就已見端倪。他希望能與中國在經濟上實現合作,因為日本發展離不開近鄰中國。
但在政治上,他又受岸信介等人的影響,妄圖掩蓋日本過去的“罪行”,不滿中國與其他國家因二戰而把日本釘在恥辱柱上,渴望以平等甚至優越的姿態來對外交流,實現日本的繁榮。
因此,安倍不斷否定日本的罪行,強化美日同盟,大肆渲染“中國軍事威脅論”, 強調東京審判是“戰勝方的審判”,修改教科書,否認慰安婦,指責中國將政治與經濟結合起來渲染民眾的反日情緒等……這些都與他的成長環境和以此形成的價值觀一脈相承。
然而,極力否認侵略戰爭的做法不只引起中國人民的不滿,許多其他國家包括美國也無法接受,尤其這顯然是在挑戰美國作為戰勝國所建立的二戰后國際秩序,因此日本妄圖消掉戰爭自卑建立優越感的做法,反而將自己深陷恥辱之中。
2017年,中日貿易額占中國外貿的比重約為7%,而占日本外貿的比重則高達約22%。日本經濟發展需要外貿合作,與中國的經濟關系自然也成為讓日本頭疼的關系之一,日本不敢忽視中國的發展,事實上,與中國的關系一直都占據著日本對外交往的重大位置。
但遺留的歷史問題遲遲未能解決,這也成為中日之間合作發展難以跨越的重要障礙。
安倍晉三再度執政一年來,其許多做法與中日甲午戰爭前10年的伊藤博文內閣已經很是相似。他多次向靖國神社供奉祭品,并且在2012年10月17日和2013年12月26日分別以自民黨總裁和首相的身份參拜了靖國神社。
安倍明知這樣會引起極大的爭議,但這一直都是他的心愿,他不愿再留下“遺憾”。在他看來,他作為首相,作為日本國民之一,理所應當向那些在戰爭中逝去的前輩們的“英靈”表示敬意,因此不會畏懼“任何威脅”。
安倍的做法嚴重違反了此前日本政府關于歷史問題的承諾與表態,給處于嚴峻局面的中日關系重新制造了巨大的政治障礙。
安倍與中國的關系十分復雜,這里面有著多重原因,但歸根結底脫不開國家利益還有安倍自幼的成長環境。
安倍并非一意孤行,事實上,他代表的反而是日本大部分政治家的觀點。在安倍首次執政時,他身邊的“智囊團”,就是妥妥的右翼代表。
作為安倍在歷史認識方面的謀士,作為“日本政策研究中心”所長的伊藤哲夫,曾強力撤掉有關慰安婦的電視節目;八木秀次還多次反對“村山談話”;西岡力則否認侵略戰爭,不承認南京大屠殺的存在……
這一系列的背景,再結合安倍對于中國的種種抹黑和對日本侵略罪行的不斷掩護,不難看出安倍的對華政策一直都難言友好,他還在中國臺灣問題上堅持“以臺制華”,不斷觸碰中國的底線,可見先前的破冰努力都是以經濟利益為首要而做出的短期“妥協”。
短暫的惺惺作態之后,真正的目的終于露出來,當安倍梅開二度擔任首相以來,否認此前自己說過的對于“村山談話”的繼承,并且竟然公開表示“關于侵略,在國際上和學術界都沒有統一的定義”,絞盡腦汁為日本的侵略事實辯護。
一切的目的只是為擺脫“謝罪外交”,謀求日本的政治經濟在國際上的雙發展。
安倍從第一次執政時積極促進中日關系“破冰”,到二度執政親手把中日關系“冰封”得更結實,是安倍變了嗎?
其實并沒有,安倍還是那個安倍,而中日之間存在的諸多歷史問題:釣魚島歸屬問題、南海問題、安全保障及國際戰略等方面的矛盾都還沒有根本解決,這一切都是阻礙中日發展的重要因素。
當前中日關系處于關鍵時期,正是爬坡過坎、轉型的時候,只有“正視歷史,面向未來”,才是改善中日關系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