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今天開說紅樓夢夫妾篇的的第六篇——薛蟠與香菱這對夫妾。這兩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呆。薛蟠的渾號就叫呆霸王,香菱的渾號也有個呆字,文中不止一次用呆字來形容這二人,光回目就各出現了一回,薛蟠的是“呆霸王調情遭苦打”,香菱的是“呆香菱情解石榴裙”。雖然都是呆,但有呆得相同的地方卻也有呆得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是兩人都頭腦簡單、心直口快、識人不明,不同的是,薛蟠的呆是由不學無術、欺男霸女、出手大方而起,香菱的呆卻是由苦學作詩、天真無邪、不諳世事而起。要是沒有夏金桂的出現,這兩個呆子碰到一起倒也能相安無事地過日子,只是夏金桂一嫁給薛蟠,香菱的天真就成了害死自己的利刃。毫無危機意識的香菱就如判詞所說的那樣:自從兩地生孤木(拆字法,是桂字),致使香魂返故鄉。害死香菱的第一兇手是夏金桂,第二兇手就是薛蟠,夫妻二人合力將“根并荷花一莖香”的香菱折磨致死。 想要知道薛蟠和香菱的孽緣是怎么產生的,就要先知道這二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香菱確實如和尚說的那樣是有命無運之人,本是有錢人家的獨女,父母的掌上明珠,誰料一場意外被人販子拐走后命運便開始急轉直下。那人販子專門拐五六歲的小女孩,然后把她們養在一個僻靜處,等長到十一二歲后再轉賣到他鄉。人販子能對拐來的小孩有多好呢?不弄殘就已經很好了,毒打虐待更是家常便飯,香菱就是被人販子打到大的。香菱一心一計等著馮淵來娶她,帶著她從此脫離苦海,但那可惡的人販子又悄悄地把香菱賣給了薛蟠家,想拿了薛馮兩家的錢偷偷溜走,賤人詭計得逞,可就苦了馮淵和香菱了,那薛蟠豈能吃這種虧?于是唆使家奴打死馮淵搶走香菱,從此后香菱就變成了薛蟠的通房丫頭,并隨薛蟠一家來到京城賈府客居。薛蟠是個浮萍心性,最是喜新厭舊,來賈府后養小男寵逛妓院什么齷蹉下流之事都做,早把香菱拋到腦后去了,雖如此,倒也沒見香菱因此傷心痛苦,反倒是見她在賈府過了兩年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夏金桂的到來卻讓香菱重新陷入噩夢之中。 我們先來看看文中香菱對夏金桂的到來作何感想: 香菱笑道:“……(此處省略),只是娶的日子太急,所以我們忙亂得很。我也巴不得早些過來,又添一個作詩的人了。” 這話是香菱對賈寶玉說的,她對夏金桂的到來持熱戀歡迎的態度,只看到夏金桂的詩才,絲毫不考慮夏金桂是否德高,是否會危及到自己,但賈寶玉看多了自個家妻妾斗法的那些事,所以對香菱如此想法相當不贊同,于是寶玉冷笑道:“雖如此說,但只我聽這話,不知怎么,倒替你耽心慮后呢。”香菱聽后的反應不愧作者賜她個呆字,香菱聽了,不覺紅了臉,正色道:“這是什么話!素日咱們都是廝抬廝敬的,今日忽然提起這些事來,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說你是個親近不得的人。”一面說,一面轉身走了。 且說香菱自那日搶白了寶玉之后,心中自為寶玉有意唐突她,“怨不得我們寶姑娘不敢親近,可見我不如寶姑娘遠矣。怨不得林姑娘時常和他角口,氣得痛哭,自然唐突她也是有的了。從此倒要遠避他些才好。”因此,以后連大觀園也不輕易進來。日日忙亂著,薛蟠娶過親,自為得了護身符,自己身上分去責任,到底比這樣安寧些;二則又聞得是個有才有貌的佳人,自然是典雅和平的:因此她心中盼過門的日子,比薛蟠還急十倍。好容易盼得一日娶過了門,他便十分殷勤,小心服侍。 我真為香菱感到悲哀,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她就算沒有經歷過豪門大族的妻妾斗爭,在賈府看也應該看夠了,有才有貌和典雅平和根本就是兩回事,壓根不存在因果關系。夏金桂是嬌生慣養的獨女,雖有幾分才華姿色,但脾氣卻和薛蟠一樣臭。夏金桂看香菱才貌俱佳,脾氣又好,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她對香菱又豈能不除之而后快?于是為除掉香菱,夏金桂一直在等合適的時機,因為香菱對她服侍得十分殷勤周到,她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到香菱的錯處,但呆霸王薛蟠的好色給夏金桂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于是香菱的噩夢就開始。我們來看看文中夏金桂是如何借丈夫薛蟠這把刀殺死了天真無邪的美香菱: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隴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見金桂的丫鬟寶蟾有三分姿色,舉止輕浮可愛,便時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下流心性)寶蟾雖亦解事,只是怕著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略有心計之丫鬟)金桂亦頗覺察其意,想著:"正要擺布香菱,無處尋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寶蟾,如今且舍出寶蟾去與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遠了,我且乘他疏遠之時,便擺布了香菱。那時寶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處了。"打定了主意,伺機而發。(借刀殺人之計悄然進行了) 這日,薛蟠晚間微醺,又命寶蟾倒茶來吃。薛蟠接碗時,故意捏她的手。寶蟾又喬裝躲閃,連忙縮手。兩下失誤,豁啷一聲,茶碗落地,潑了一身一地的茶。薛蟠不好意思,佯說寶蟾不好生拿著。寶蟾說:"姑爺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兩個人的腔調兒都夠使了。別打量誰是傻子!"薛蟠低頭微笑不語,寶蟾紅了臉出去。一時,安歇之時,金桂便故意的攆薛蟠別處去睡,"省得你饞癆餓眼。"薛蟠只是笑。金桂道:"要作什么和我說,別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聽了,仗著酒蓋臉,便趁勢跪在被上拉著金桂笑道(借酒行不要臉之事,丑態畢露):"好姐姐(為弄到寶蟾甘心低頭伏小,稱年齡比自己小的金桂為姐姐),你若要把寶蟾賞了我,你要怎樣,就怎樣。你要活人腦子也弄來給你。(滿口醉話渾話狂話)"金桂笑道:"這話好不通。你愛誰,說明了,就收在房里,省得別人看著不雅。我可要什么呢!"薛蟠得了這話,喜得稱謝不盡,是夜,曲盡丈夫之道,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門,只在家中廝奈,越發放大了膽。 夏金桂本著舍不得寶蟾害不著香菱的想法將寶蟾先給了薛蟠,等對付完了香菱就開始回過頭來收拾寶蟾,就跟王熙鳳對付尤二姐和秋桐是一個道理,可惜秋桐和寶蟾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雖拔去了眼中釘,未免又添了肉中刺。不知道該說夏金桂王熙鳳之流是聰明呢還是愚蠢,不知道她們從哪兒得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掌控全局。這個世界最復雜的就是人,最難掌控的也是人,想當年唐高宗的王皇后就是用的這招,結果棋子武則天不甘心當妃子,王皇后對付蕭淑妃不成卻反送了自己的性命。接下來夏金桂開始逐步實施害香菱的毒計了: 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讓個空兒與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來。寶蟾心里也知八九,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誰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難分之際,便叫丫頭小舍兒過來。原來這小丫頭也是金桂從小兒在家使喚的,因她自幼父母雙亡,無人看管,便大家叫她作小舍兒,專作些粗笨的生活。金桂如今有意獨喚她來,吩咐道:"你去告訴香菱,到我屋里,將手帕取來,不必說我說的。"(毒婦慣用伎倆,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小舍兒聽了,一徑尋著香菱,說:"菱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記在屋里了。你去取來送上去,豈不好?" 香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折挫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不暇。聽了這話,忙往房里來取。不防正遇見他二人推就之際,一頭撞了進去,自己倒羞的耳面飛紅,忙轉身回避不迭。那薛蟠自為是過了明路的,除了金桂,無人可怕,所以連門也不掩,今見香菱撞來,故也略有些慚愧,還不十分在意。(呆兄竟能有愧意?難得,難得!)無奈寶蟾素日最是說嘴要強的(如此個性必不愿長受金桂之氣)今遇見了香菱,便恨無地縫兒可入,忙推開薛蟠,一徑跑了,口內還恨怨不迭,說他強奸力逼等語。薛蟠好容易圈哄的要上手,卻被香菱打散,不免一腔興頭變作了一腔惡怒,都在香菱身上,不容分說,趕出來啐了兩口,罵道:"死娼婦,你這會子作什么來撞尸游魂!"香菱料事不好,三步兩步早已跑了。(跑得好)薛蟠再來找寶蟾,已無蹤跡了,于是恨的只罵香菱。至晚飯后,已吃得醺醺然,(難見呆兄有清醒的時候)洗澡時不防水略熱了些,燙了腳,便說香菱有意害他,赤條精光趕著香菱踢打了兩下。香菱雖未受過這氣苦,既到此時,也說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開。 薛蟠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呆霸王,頭腦簡單,不問青紅皂白就踢打香菱,對香菱已十分厭惡了,恨不得立馬讓香菱滾蛋,夏金桂于是趁熱打鐵開始夜夜折磨香菱: 彼時,金桂已暗和寶蟾說明,今夜令薛蟠和寶蟾在香菱房中去成親,命香菱過來陪自己睡。(無理無禮之至)先是香菱不肯,金桂說她嫌臟了,再必是圖安逸,怕夜里勞動伏侍,又罵說:"你那沒見世面的主子,見一個愛一個,把我的人霸占了去,又不叫你來。到底是什么主意,想必是逼我死罷了。"(一派歪理)薛蟠聽了這話,又怕鬧黃了寶蟾之事,忙又趕來罵香菱:"不識抬舉!再不去,便要打了!"(呆兄一心只想嘗鮮,竟顧不得香菱了)香菱無奈,只得抱了鋪蓋來。金桂命她在地下鋪睡。香菱無奈,只得依命。剛睡下,便叫倒茶,一時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總不使其安逸穩臥片時。那薛蟠得了寶蟾,如獲珍寶,一概都置之不顧。(和賈璉惟秋桐一人是命有異曲同工之妙)恨得金桂暗暗的發恨道:"且叫你樂這幾天,等我慢慢的擺布了來,那時可別怨我!"一面隱忍,一面設計擺布香菱。 香菱的噩夢還遠沒結束,更大的災難在等著她: 半月光景,忽又裝起病來(指夏金桂),只說心疼難忍,四肢不能轉動。請醫療治不效,眾人(一幫惡奴也)都說是香菱氣的。鬧了兩日,忽又從金桂的枕頭內抖出紙人來,上面寫著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針釘在心窩并四肢骨節等處(愚婦所為,偏有人信,哀哉!)。于是眾人反亂起來,當作新聞,先報與薛姨媽。薛姨媽先忙手忙腳的;薛蟠自然更亂起來,立刻要拷打眾人。金桂笑道:"何必冤枉眾人,大約是寶蟾的鎮魘法兒。"(毒婦心計之深,害了人還賣乖,偏不說是香菱,偏讓呆兄自己說出是香菱),薛蟠道:"她這些時并沒有多空兒在你房里,何苦賴好人?"(對寶蟾的新鮮勁還沒過呢)金桂冷笑道:"除了她還有誰,莫不是我自己不成!雖有別人,誰可敢進我的房呢?"(一步步引導薛蟠入套了)薛蟠道:"香菱如今是天天跟著你,她自然知道,先拷問她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問誰,誰肯認?依我說,竟裝個不知道,大家丟開手罷了。橫豎治死我,也沒什么要緊,樂得再娶好的。若據良心上說,左不過你三個多嫌我一個。"說著,一面痛哭起來。(是故意激怒呆兄之法) 薛蟠更被這一席話激怒(呆兄果然上當了,要急著跟香菱劃清界限了),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一徑搶步找著香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面打起來,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嗚呼冤哉,香菱無故受杖)香菱叫屈,薛姨媽跑來,禁喝說:"不問明白,你就打起人來了。這丫頭服侍了你這幾年,哪一點不周到,不盡心?她豈肯如今作這沒良心的事!你且問個清渾皂白,再動粗鹵。"(母明子昏,家道豈能不敗?)金桂聽見他婆婆如此說,生怕薛蟠耳軟心活了,(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便益發嚎啕大哭起來,一面又哭喊說:"這半個多月把我的寶蟾霸占了去,不容她進我的房,唯有香菱跟著我睡。(歪曲事實)我要拷問寶蟾,你又護到頭里。你這會子又賭氣打她去。治死我,再揀富貴的標致的娶來就是了,何苦作出這些把戲來!"薛蟠聽了這些話,越發著了急。 薛姨媽聽見金桂句句挾制著兒子,百般惡賴的樣子,十分可恨。無奈兒子偏不硬氣,已是被她挾制軟慣了。如今又勾搭上了丫頭,被她說霸占了去,他自己反要占溫柔讓夫之禮。這魘魔法究竟不知誰作的,實是俗語說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此事正是公婆難斷床幃事了。因此無法,只得賭氣喝罵薛蟠說:"不爭氣的孽障!騷狗也比你體面些!(罵得好,罵得解氣)誰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頭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說霸占了丫頭,什么臉出去見人!也不知誰使的法子,也不問青紅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個得新棄舊的東西,白辜負了我當日的心。(知子莫若母)她既不好,你也不許打,我即刻叫人牙子來賣了她,你就心凈了。"說著,命香菱"收拾了東西,跟我來",一面叫人:"去!快叫個人牙子來,多少賣幾兩銀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釘,大家過太平日子。"(氣糊涂了) 后來薛寶釵勸說薛姨媽打消了賣香菱的念頭并把香菱接到自己身邊做貼身丫鬟,但經受了這么多身心重創的香菱已經病入膏肓性命不保了。薛蟠先是為搶奪香菱打死馮淵,之后又是磨了薛姨媽很多次才將香菱變成自己的通房丫頭,后又為寶蟾和夏金桂不分青紅皂白就毒打香菱導致香菱氣病交加而死,香菱天性善良似迎春卻和迎春一樣遇人不淑誤托終身,命衰至此也真是令人唏噓。 咱下回開說夫妾篇的第七篇——薛蟠與寶蟾這對夫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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