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快要忘記唐春了。

一個人住在溫暖的廈門，周遭說著聽不太懂的方言。

有時夜晚會起薄霧，閑散地飄在街上。

整條街都是酒吧，各種各樣的歌聲傳出來。隨便找個地方坐，熱熱鬧鬧的樣子，把自己也感染了。

郝哥像只花蝴蝶一樣落在我面前，問，小雨，有煙沒？

我說，你沒有嗎？

他說，我這不是沒話找話嘛，陪哥消消愁。

看他花枝招展，慘兮兮的樣子，也知道他不會是我故事里的主角。

但他是一個開始。是他把另一個男人帶入了我的生活。

就是在那一天，郝哥為情所困，喝多了。四十歲的男人，趴在廁所又哭又吐。

大概9點多吧，我正準備離開，他搖搖晃晃地向我走過來。流著口水，臉色發紫，咚，倒在了我面前。

我嚇死了，大喊救命啊。

一個男人跑過來查看情況，側翻身，把手伸進郝哥嘴里用力摳。

郝哥突然哇地一口吐出來，而那個男人手里拿著一只啤酒瓶蓋。

太夸張了。郝哥喝多了，把酒瓶蓋喝進肚子也不知道。

嘔吐的時候從胃里翻出來，卡在喉嚨里，差點要了他的命。

郝哥的救命恩人看郝哥緩過來，起身要走。

我連忙拉住他，說，太謝謝你了，你叫什么呀，留個聯系方式吧，回頭讓朋友好好報答你。

他皺起眉好像很糾結地說，呃……我是該叫雷鋒好呢，還是紅領巾呢？

我噗地一聲笑出來。

他叫秦河川。

一個男人理性，果斷，臨危不亂，且還有幽默感，真的很討喜。

郝哥請秦河川吃飯，拉我作陪。

秦河川是佛山人，31歲，家族有廠。在廈門開銷售點，他是負責人。

郝哥吹捧他有膽有識，能成大事。

秦河川笑，說，真有本事就不回家里干了。30歲之前，做生意賠個精光，不得已，才回家。

郝哥依然有得夸。他說，兄弟你有擔當，在我眼里，敢承認失敗的男人都是英雄。

我笑出了聲。

我說，你也太會捧了吧，賠錢都讓你夸出花。

郝哥嘿嘿笑，說，救命恩人嘛，干什么都是對的。

秦河川不怎么說話，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成年人的世界，許多話都不用挑明了說。輕輕碰碰酒杯，眼睛里滋滋冒著電花。

臨分別的時候，秦河川要加我微信。

那是2013年，微信已是手機必備的App。可我對秦河川說，對不起啊，我不用。

郝哥在一旁補充，別再問了啊，再問小心挨打。

大家借著酒勁嘿嘿一笑，不再提了。

郝哥是懂我的。

因為過去的事，我只告訴了他。

我老家在陜西一座二線城市，離北京不遠。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我媽在我上小學6年級的時候就過世了。

她是那種知性又美麗的女人。

姥爺家書香門第，幾個舅舅都挺有出息的。兩個在北京，一個在保定，職位都不低。

我爸出身農村，一路考上大學，做了公務員。和我姥爺在一個單位。

我姥爺看中的是他身上的書生氣。

可我爸說，和姥爺在同一系統，相當于每天都活在陰影下。干好了，是我姥爺的關系。干不好，我姥爺背鍋。

1995年，我爸乘著改革的春風，辭職下海了。

那時我6歲，剛上小學一年級。我爸生意做得還不錯。畢竟那個年代，我爸有頭腦，又有一點關系和門路，賺錢不太難。

但這樣的日子，我媽并不待見。

她不喜歡我爸身上的商人氣。

她和我爸說，我嫁給你，又不是為了錢。我喜歡的是你身上的儒雅氣。

我爸說，沒辦法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下了海，就上不了岸了。

印象里，我媽總在我爸枕頭邊上放一本書。每天讓我爸讀一讀。

起初我爸每天能讀個十幾頁，后來只能讀幾頁。再后來，有時連一頁都讀不完。

但我爸很乖，就算讀幾行，也愿意讀。

因為我媽說，只有這個時候，還像她以前喜歡的人。

我媽去世，是個意外。單位組織旅游。領隊太不用心了，回來發現我媽掉隊了。

兩天后才找到，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最后也不知道為什么掉隊。

那是2000年，我媽才36歲。還那么年輕，那么美。

我爸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后那么多年，都沒有再婚。

但有時太過相愛，對孩子不見得是好事。一個人的心，只有拳頭大，給另一半多了，分給孩子的自然就少了。

我爸為了走出消沉，全部投入到了工作中。

在錢上，他沒有虧待過我。

只是來自父母的關愛，很少很少，一個星期我也見不到我爸一面。

我的起居都是保姆照顧。學習都靠家庭教師和報小班。

我爺爺那邊是從農村搬出來，也只是搬到了縣城。姥姥這邊三個兒子，要看的孩子太多了。

成年后，我問過我爸。我說，你失去我媽，知道用工作逃避痛苦，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啊。我才11歲。

我爸說，我也不是有意去逃避的，那時候工作很忙，我沒有時間照顧你。男人肯定是更偏重事業一點的。失去你媽，對于咱們父女來說都是缺憾。我記得你馬上就讀初中了，也不小了。你看看你那些住校的同學，半個月，一個月才回一次。不是一樣的嗎？

如果是現在，我有一堆理由回應他。

人不能總跟下限比的，要和同類比。身邊所有親朋好友的孩子，沒有一個是保姆帶大的，除了我。

但那時候，我不會反駁。我只會和最好的朋友講自己的難過。

我最好的朋友叫周夢希。許多個我爸不在家的日子，都是周夢希陪我睡。

在無數個想媽媽的夜里，都是周夢希安慰我，陪我哭。我被保姆欺負的時候，是她幫我懟保姆。

是的，保姆不一定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捧著你做大小姐。家長不常在家里，她偷錢，偷東西，甚至妄想讓我和她的小兒子談戀愛。

我不敢懟的，而周夢希幾乎成了我的嘴替。

周夢希說，你啊，和你媽越來越像了。

父母有時遺傳給孩子的，不止是容貌，還有性格。

的確，我和我媽很像。

眉眼越來越像，性格也越來越像，有點不食人煙火的樣子。

當然，換現在的說法，就是有點社恐。

初中，有男生給我遞情書，都是周夢希幫我拒絕的。

中學三年，我真的很依賴她，直到高中，我們考了不同的學校。

周夢希成績一直不錯，上了重點。我一直偏科，進了一所差點的高中。

周夢希總說我太散漫，不認真，可我對理科實在不開竅。

那時候，她對我很不放心，每天都在QQ上問我情況，有沒有人欺負我，排擠我。

其實，我也有過這樣的擔心。可我發現，我適應能力還可以。

高二分班，文科課只有七個男生，被女生戲稱七仙女。

唐春最小，是老七。注意到他，是因為學校搞跳繩比賽，七個里有五個不會跳雙搖。

每到課間，唐春就會教另幾位“仙女”跳繩。

有一次，男生打鬧，輪起繩子抽過來，差點打中我，多虧唐春伸攔了一下，繩子在手臂上，繞了一圈，繩柄打中了他的頭，頓時起了個烏黑的大包。

同學開玩笑說，七仙女變牛魔王了。

而我心里有一點過意不去，有一點心疼。

我在QQ上，和周夢希聊起唐春。

她說，別信他，哪有那么多巧合，肯定是他的苦肉計。

唐春后來和我說，他從開學第一天就被我吸引了，一直有關注我，所以繩子抽過來，他才會攔得這么及時。

可周夢希評價，呵呵，講這種話的男生都是老油條。

回頭再看，周夢希是那種對所有男生都有敵意的女生，更是對所有接近她的男生都表現出一種厭煩。

其實，女孩子通常會有一段時間討厭男孩子。但隨著長大，這種心理會自然消失。

可周夢希一直不喜歡男生，她上了大學，也依然對男生表現出抵觸。

還好，我遇見唐春的時候，和周夢希已經不在一個學校了。要不然，她肯定要極力反對。

那時候，每個周末，唐春都約我去圖書館。圖書館有個很大的自習室，我們在里面寫作業，背題。中午在圖書館的食堂吃飯。下午，接著看書。

我就是在那時候，看了很多名著。

沒辦法，在心儀的男孩子面前，我不好意思拿著言情小說狂讀。

我就是在高二那一年，喜歡唐春的。

他給我的，不是其他男生那種送早餐，送辣條的好。而是陪我學習，陪我讀書的恬適感。

坐在新建的圖書館里，窗子極大，印象里總是光線明亮的樣子。唐春皮膚很白，像漫畫里凝固的某一頁。

當然，他也有搞事情的時候。有一次，我們中午去了外面新開的刀削面館吃面。

唐春趁我不注意，在我碗里倒了好多醋。

等我回過頭，吃一口，淑女形象盡失。

唐春看著我笑。

不是那種粗野的笑，而是像藝術家，創造了一件偉大作品式的笑。

很好看。

然后我從辣椒碗里，挖了三大勺辣椒放在他湯面中，說，你今天不吃，以后咱倆沒有朋友做。

唐春咬了咬嘴唇，視死如歸地吃了一大口，然后挑釁地看看我和我的面。

然后那一天，我們離開面店時，一個嘴唇辣出了香腸紅，一個嘴唇被醋泡成了僵尸白。

唐春是高三那年情人節向我表白的。

那是2007年了，還是MP3盛行的年代。

唐春送了一個小小的索尼給我。里面有我愛聽的歌，也有他愛的留言。他說，我喜歡你，因為我們很像。

唐春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父母很早就離異了。

他媽媽很要強，不單獨自撫養他，還自學考下了本科，讀了全日制大學的碩士。最終從縣級市一路升上來。

唐春初三那年，才跟著媽媽搬過來。

可以說，我們能彼此惺惺相惜，是我們有著相近的青春軌跡。

說實話，我和周夢希做朋友，她父母雙全，熱鬧和諧的家庭氛圍，讓我覺得我爸面目可憎，但和唐春在一起的日子，反倒對我爸有了新的理解。

唐春說，咱們這樣的家庭成員已經三缺一了，我們就不可能要求我們的父母和別的父母一樣。

我也是跟著保姆長大的。我問過我媽，為什么不送我去姥姥家。我媽說，跟著保姆和寄人籬下，還不一定哪個更好呢。

唐春媽媽這句話，讓我想了很久。

或許吧，如果我們家注定三缺一，現在的情況，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就在那個寒假，周夢希發現了我的mp3。

她和我大鬧了一場，差一點點絕交。

因為我沒有告訴她，我和唐春已經是男女朋友。

我要怎么告訴她呢。

周夢希反對我和一切男生交往。

我和唐春在一起很快樂，我就更不敢告訴她。我怕她說我這樣不對，怕她告訴我這種快樂不對。

果然，周夢希對我說，我是為你好，你懂不懂？咱們這個年紀考大學才是第一的，你談戀愛，還能好好讀書嗎？

我說，我沒準備考985，211。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周夢希厲聲說，你看看唐春都給你灌輸了什么思想！放任自流！他還讓你理解你爸？你爸是一個沒有責任心的渣男，為什么要去理解他！

我說，你別瞎說，我爸對我媽的感情還是很深的！我媽走這么多年，我爸都沒再娶過。

周夢希說，你傻啊，你媽去世，你爸才30多，他不娶真的是愛你媽啊？他是男人，他有生理需求的，他是為了方便花心！

對于一個高中生來說，這個話題已經完全超綱了！我臉燒得通紅，我說，周夢希，你別這樣！

周夢希卻說，如果我不是和你做了這么多年的朋友，我會說這種打破底線的話嗎？以前有我在你身邊，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現在我沒法看著你，你別被這些男人騙了！

一瞬間，我被她理直氣壯的氣勢鎮住了！

故事每次講到這里，總是被打斷。

我講給郝哥的時候，他驚叫，你這個好閨蜜在PUA你吧？

郝哥這個大喇叭，把我的故事又講給了秦河川聽。秦河川也在這個地方叫出來。

這個閨蜜簡直就是PUA的高手啊。

怎么說，現在常上網，很多人都有反PUA的意識。

但那個時候，我才18歲，周夢希又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我根本反應不過來。

秦河川和我說，有一些人是學了PUA的技巧，來專門打擊你。這種人，往往不會把所有人都說成壞人。還有一些人是天生的PUA高手，這種人最明顯的特征，就是除了她和死去的人以外，全世界上沒有人真心對你好。

我覺得秦河川說得很對，在周夢希嘴里，除了她自己和我媽，我身邊沒有好人，誰都不可信任。

秦河川后來，和我聊了很久。我們說的最多的，就是周夢希。

那時候，我心里憋得難受。

秦河川就像個導師一樣，緩緩疏解著我的心情。

因為我的故事馬上就要進入分水嶺了。

之前有難過，有坎坷，都還算是正常。之后就是翻天覆地，像部糟心的電視劇。

回到和周夢希吵架的那一年，雖然影響了我的心情，但唐春已經走進了我的心里。

他在周夢希忙于高考的時候，在我心里種下了種子。

高三下學期，周夢希更是無暇在我身上。

她一舉考上北京的211。而我和唐春，都只進了本市的大學。

他的大學不錯，我的還行。

我們就在不錯和還行之間，度過了絕大部分美好的大學時光。

是的，絕大部分。

直到我大四，那是2011年，臨近畢業。四月初。

早晨，我剛下宿舍樓，就看見唐春了，他捧著一堆好吃的在等我。

我看見，打哈哈說，庸俗，誰喜歡這些東西，追我的時候都不見你搞這些。

唐春說，不要我送你室友了。

我瞪眼說，你敢？

那時候，唐春已經簽了三方，下一線實習了。我問他，怎么回來了？

他說，想你了唄，正好有一天假，來看看你。

那天中午，我們吃了火鍋。

剛出火鍋店的門，就接到我爸下屬的電話，說，你還好嗎？你爸被帶走了。

我開始沒反應過來，說，被誰帶走了？

后來，我才明白，我爸被抓了。收線的時候，我腿都軟了，差一點摔在地上。

唐春一把抱住了我。

有時想，真是冥冥之中吧。

唐春在這一天回來看我，給了我莫大的支持。

我爸身上的罪名其實是遺留問題。

因為當時是轉型初期，一些舊廠里的編外臨時工人轉型后沒有身份。

當年勞保制度又不健全，有一部分工人得了職業病。但國家發放的補助，臨時工和正式工的待遇是不同的。

我爸對他們的態度，是上面出什么政策，就按什么政策發放補助。可正式和臨時之間的差距，讓一部分人很不滿。

他們幾乎每年都要鬧。說我爸有錢，不給他們發。

可這種事，只能按政策辦事，持續不斷的補助，不是個人能承擔得了的。

后來，他們把我爸給告了，還舉報我爸侵吞國有資產。

當時許多老職工都看不下去了，聯名寫信，給我爸正名。

有一位老職工說得最實在，當初如果不是我爸接手這個廠子，扭虧為盈，廠子早就沒有了，今天這些人想鬧都沒有地方鬧。

老職工還說了一件事，當年要求帶護具上崗的，可臨時工的安全意識不強，嫌熱不戴，才造成了更高的發病率。

可他們不管，到處舉報，最終把我爸弄進去調查了。

那段時間，唐春天天陪著我，安慰我。

我姥爺這邊，不敢明著幫忙的，以前都在一個系統，怕受連累。

周夢希是7月回來的。她本可以留在北京，但她家就她一個女兒，她走不了。

周夢希回來才知道我爸的事，她又發火了。

她對我說，這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訴我呢？你到底把不把我當閨蜜？

我情緒一下崩潰了，抱著她嚎啕大哭。

那一刻，我發現，所有人都比不了她。就算我們吵架，不理對方，但她對我來說，就像我的親人，我的姐妹。

她曾在我失去媽媽的時候，給了我最大的安慰。

如今，在我爸音信全無的時候，我還是需要她。

我爸是八月被允許見面的。

周夢希陪著我。

我一直以為他進去了，原來住在招待所，條件還挺好。只是整個人都憔悴了，兩只眼睛通紅通紅的。

我爸說，我想不明白，我為了這個廠子，嘔心瀝血一輩子，為什么是這個結局？我拿的，都是該我拿的。我問心無愧。從我接手，我沒開除過一個老職工，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

我不記得當時說了什么了，哭得頭疼。

我只記得臨走的一刻，周夢希突然對我爸說，叔叔，不好聽我也要提醒你，一定要活下去，要不然就是畏罪自殺，你輕松了，小雨可要難過一輩子。

我爸渾身一顫。

我也被震撼了。

我們同是22歲，她的理智，超我百倍。

那天回到家，周夢希安慰我說，別擔心了，你爸會沒事。法律類案同判，你爸要是判了，立了標桿，后面進去的可就多了。法官也要衡量的，畢竟這是時代的遺留問題。

說實話，周夢希幾句話就安撫住了我焦慮。

我拉著她的手說，謝謝你。

她摟住我說，說什么謝謝，咱們是姐妹。

唐春就在這個時候，發來微信，說，你爸怎么樣？

唐春已經回一線了。

周夢希瞥了一眼說，你出這么大的事，他不來看一眼啊？

我說，我爸被帶走那天，他剛好回來，一直陪著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挺下來。

周夢希愣了一下說，唐春他媽，是干什么的來著？

原諒我不能說唐春他媽到底是做什么的。

總之她可能早知道。

周夢希第二天帶著我去找唐春當面對線。她說，唐春，我問你。那天你剛好趕過來，是不是早知道！

唐春愣愣地看著我們，一句話不說。

周夢希說，我明白，做人不能徇私枉法，可你將來要娶小雨啊？他是半個爹啊？你捫心自問，這要是換做你媽，你會不會徇這個私。

唐春脫口而出，不會！換我媽我也不會！

周夢希冷笑一聲，哼，不打自招。

唐春臉一瞬黑了，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原來他真知道我爸遭調查，他哪怕暗示我一下呢，我們也不至于這么背動。

我說，唐春，我們就到這里吧。

唐春沖上來，要拉我，他說，小雨，你聽我解釋！

被周夢希攔住了。她說，唐春，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我們能理解你的做法，也尊重你的選擇，我甚至個人敬你是條漢子，但你不能要求我們原諒你。人心是肉長的，不是鐵打的，那是小雨的爸爸。你不能選擇做個英雄，又不去承受代價。

唐春說，什么英不英雄的。我說了，結果會有什么改變嗎？有家有業的，還能去逃亡啊？

周夢希說，對啊，問題就在這兒，你明知道說了也不會改變什么，那你為什么不說呢？

沒想到，小時候周夢希就是我的嘴替，現在她依然是。

唐春被問得啞口無言。

周夢希拉著我走了。

我爸是九月回來的。

他一下子就蒼老了，企業那邊敲鑼打鼓地把他迎回去。

這一年，他剛好50歲。

我爸問我，想不想去那邊工作。

我畢業，正好他進去，耽誤了找工作。

我爸說，最近想了好多，覺得自己以前確實太在意事業，忽略了我的成長。他讓我跟他一起工作，也能多點時間培養一下感情。

說心里話，他出事的時候，我好擔心失去他。

可他沒事，那種心境很快就沒了。

我說，你不能選擇做個英雄，又不去承受代價。你錯過了我的成長就是錯過了。

他點點頭，說，你說話越來越像夢希。

我心里想，這就是夢希說的呀。

周夢希在那一年，考公成功。憑她的能力，很輕松。

至于唐春，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偶爾，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苛責了。可很快就不用猶豫了。

因為唐春和總部申請去了外地。

至于我，決定考研了。我發現，當內心茫然的時候，考研像一條萬用的退路。

至少它是個目標。

然而就在我爸重回崗位不久，他倒在了辦公室。

那是2013年初。

我一回想起我爸讓我去他公司上班，而我拒絕他的樣子，心里像針扎一樣的疼。

我爸是想跟我和好，可我偏偏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那時候，我心里有些抑郁了。

這座城市對我來說，好像充滿了一種怨。

我對它太熟了，不是在這里看見我爸，就在那里看見唐春。

慢慢地，我連門都不想出去。身邊朋友建議我去別的地方走走，換換心情。少上網或不上網。讓自己從熟悉的環境里跳出來。

我想，要去，就去個遠的城市吧。

我對廈門這個名字特別有好感，于是買了機票飛了過去。

下機前，我卸掉了所有通迅app。我想在這個溫暖的城市，過一段忘記過去的生活。

但，這就是天意吧。

冥冥之中，我認識了郝哥。

因為郝哥，秦河川知道了我的故事。

秦河川說，如果你說的都是實情，那么你的故事里有bug，你知道嗎？

我疑惑的問，什么bug？

他說，查你爸的人，正好是你男朋友的媽，這種事出現的概率，一般只會出現在狗血電視劇里。

我點懵了，你什么意思？

他說，不合理的地方，一定有個我們不知道的合理解釋唄。你再再想，按你的說法，舉報你爸的人，應該舉報了很久。為什么到現在才受理？

我還是想不到。

秦河川說，因為有了新的證據，一定是有個熟悉你和你男朋友的人，參與了？

突然之間，我的心臟狂跳，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間接害死了我爸，逼走了唐春。這個瓜，有點大。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得的涌出來……

其實不用我說，你們也能猜出是誰了吧。明明她生活在那樣幸福美滿的家庭，可她的故事，卻比我的更像是電視劇。

是的，那是2013年。

而現在已經是2023年。這10年里又發生了什么，我想還是讓唐春來講吧……

PS小淺說：是的，故事還沒完。唐春的版本，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