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墻 兒時,我家院門外,堵著一面高的墻,將門外的路逼成窄窄的一條。那墻怕有四五米高罷,細密的草泥把墻抹成黃色而巨大的一整塊,連個窗都沒有。墻的那邊,住著些什么人呢?他們的門,開在那條街上?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見過。 不過,每當從高墻下路過,總會從高墻的后面傳出音樂,全部都是蘇聯音樂,有我熟悉的《喀秋沙》《山楂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莓花兒》《小路》,也有我那時還不大熟悉的《燈光》《雁之歌》《從前是這樣》《孤獨的手風琴》。 那音樂像是從手搖唱機中發出來的,雖不很響亮,卻十分清晰,尤其當月上柳梢之時,歌聲更是悠悠蕩蕩,飄過高墻來。唱片的質量真好,大概是原版。音樂中有歡樂,有激情,但更多的卻是憂傷,悠遠,孤獨,這大概正是俄羅斯文化的苦難性格和獨特魅力。 你聽那《三套車》,眼前就會浮見出伏爾加河的冰雪,寒冷、孤寂,那匹可憐的老馬就要離開主人…… 你聽那《伏爾加纖夫》,列賓的那幅名作,一群受苦的彎著腰的農奴就會在眼前……
你聽那《在烏克蘭遼闊的原野上》,那兩顆高高的白楊,矗立在清清的小河旁,彼得留拉匪幫正在踐踏著草原…… 于是我猜想,高墻后面那家應該是俄羅斯人罷?雖沒見過,但似乎又像見到了似的:金發碧眼,高大結實,深沉的目光,張揚的性格,歡快的手風琴,跳躍的踢踏舞…… 他們應該吃什么呢?大列巴?黃油、魚子醬、蘇波湯……
他們說話是什么味道?估計會說一些不大流利的漢語,但帶著奇怪的重音,和彈珠兒似的卷舌音…… 他們的家應該是什么樣?藍漆的門窗?屋里應該有一座黑漆鐵皮的大壁爐,呈半個圓柱,頂天立地,突出于刷著“洋藍”的白墻之外,對了,還應該有一座面包爐,餐桌上罩著鉤花的臺布,紅漆木地板上鋪著地毯…… 我的蘇聯音樂情結,似乎就從那面高墻后來織過來。但一直到我家離開那座院,從來沒見過高墻后面的俄羅斯人。 后來呢?也許他們走了?回蘇聯了?也許沒走,文革中打成蘇修特務?一切都在未知之中,現在的記憶中只剩下了那面高墻,和背后藏著的美妙音樂。
?201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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