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十月份后,寒風躡足拂過街巷,往昔家中那份安寧便被突兀敲門聲擊碎。毫無征兆地,隔三岔五甚至一日數響,形形色色乞討者仿若受神秘“指令”驅使,準時現身家門口,宛如循環上演、永不停歇的短劇,令人應接不暇。 晨曦微現,天光尚淺,門口常見坐輪椅的殘疾人,輪椅恰似承載往昔苦難的殘舊古舟,金屬邊框銹跡斑斑,銘刻一路風霜;肢體殘處繃帶灰暗,滿是生活凄楚烙印。他們仰頭時,眼眸仿若幽潭,盡是被命運踐踏后的卑微,干裂嘴唇輕顫,微弱哀求恰似寒針,直直刺人心尖,酸意頓生,令人揪心。 日頭漸高,暖陽傾灑,衣衫襤褸、身形佝僂的老人蹣跚而來,破舊衣衫補丁層層疊疊,線頭肆意飛舞,似在訴說生活困厄。每一步都艱難無比,仿若用盡渾身解數,口中喃喃,盡是家中斷炊、饑寒交迫之苦,那無助之態,觀者無不揪心。 目睹這般慘景,我心軟如棉,怎忍心苛責驅趕?平日多默默掏出帶著體溫的一元硬幣遞上,雖微小如塵,卻滿含尊重與共情,心意真摯。若遇殘障極重、生存艱難者,惻隱之心涌起,便多添幾元,盼化作絲絲暖意,助其在涼薄世間尋得溫飽,縱我力薄,也望能給一絲慰藉。 奈何世間復雜,心懷叵測之人混入求助隊伍,如同稗草混跡稻田,壞了善意“凈土”。去年秋意正濃、銀杏飄黃之際,門鈴驟響,門開處,一壯漢現身,劣質僧袍松松垮垮披于健壯身軀,顯得格格不入,面色紅潤,全無半分苦相,眉眼間狡黠盡顯,手中緊攥艷俗粗糙的觀音、財神像紙,叫人瞬間警覺。 他往門口一站,嘴皮子似抹油的機關,“施主吶,您面相自帶福澤,宅子祥瑞滿盈,今日與佛結緣,十塊二十塊不嫌少,五十塊一百塊更是積善積德,往后生意興隆、闔家安康,老板恭喜發財咯!”諂媚恭維之語滔滔不絕,在樓道嗡嗡回響,盡顯市儈功利,惹人厭煩。 見此,我怒火中燒,正值壯年,體魄健全,有手有腳,卻在此扮和尚行乞,怎不憑勞動謀生活?眉頭緊皺,不耐地掏出一元硬幣遞去,只想速打發他。他眼皮一抬,瞥那硬幣,嘴角一撇,滿臉嫌棄站著不動,活脫脫嫌少模樣。 ![]() 我的耐心耗盡,當下猛地收回手,寒聲怒斥:“就這粗陋畫紙,還敢要十塊二十塊?少在這兒忽悠人,快走!”他一愣,似沒料到我強硬,反應過來后,眼疾手快奪過錢,臉上神色忽紅忽白,在我灼灼目光下,仿若驚惶老鼠,匆匆遁入街巷拐角。 今年秋意漸濃,舊戲再度上演。急促門鈴突兀響起,貓眼一瞧,又是陌生面孔。開門瞬間,中年婦女懷抱昏睡孩童佇立眼前,發絲蓬亂如草窩,滿面愁容難掩,聲淚俱下哭訴:“好心人吶,孩子重病,積蓄耗盡,房子變賣,求您湊點救命錢啊。” 我心一驚,目光落于孩子身上,小臉蠟黃、瘦骨嶙峋,惹人憐惜。再打量婦女,衣衫雖不整,卻遠非破舊,領口打底完好,袖口微卷,腕部白皙,那精致銀戒在燈光下奪目。心底疑慮泛起,斟酌一番,我掏出五元遞過去,輕聲勸:“大姐,我能力有限,快帶孩子去正規醫院。” 她接過錢,千恩萬謝,可轉身離去時,腳步竟沒了來時的沉重蹣跚,這細微異樣,更添我心中疑慮。置身真假難辨之境,我滿心無奈糾結,每次開門,恰似站在命運天平中央,一端怕錯失真正需助之人而愧疚,一端不甘被騙子利用善心而憤懣。 往后歲月漫長,料想乞討者還會登門。我唯有在甄別、掙扎間,緊緊攥住那縷質樸善意,如同在塵世狂瀾里穩掌舵盤,求冷暖人間平衡。盼狡黠謀私漸少,踏實奮斗、真誠互助之風日盛,讓善意穿透陰霾,暖透求助之心,驅散生活寒意,重塑人際信任紐帶,迎來暖煦時光。 社會拼圖紛繁復雜,乞討便是那模糊難辨的一角,真假難分。救助站星羅棋布,為流浪乞討者提供食宿、助力醫療、幫忙返鄉,可有人不愿前往,騙子還刻意躲閃。媒體頻繁揭露騙乞行徑,警示大眾,奈何信息海量,人難時刻保持警覺。法律雖制裁惡意騙乞,卻因取證艱難、手段隱蔽,常讓騙子逍遙法外。 于我而言,施善時多留意細節、試探言語,雖能篩除部分可疑者,但內心糾結難以消弭。只盼未來,乞討不再是真假難明的“灰色地帶”,救助體系臻于完善高效,法律之網緊密嚴實,民眾善心暢流無礙,讓每個求助者皆能被溫柔以待,每個施善者皆不被辜負。 寫于湘南千年水鄉古鎮大浦 2024.11.23.15∶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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