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把陸軍璞的手托了起來，托到她的鼻子下邊兒聞著。

女孩兒的眼淚又撲撲簌簌的掉了下來，掉進了陸軍璞的手心兒里。

淚水打濕了她粉白的臉頰，女孩兒從兜兒里掏出陸軍璞給她的手絹兒，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水。然后，又輕輕地擦著陸軍璞手心兒里的淚水。

女孩兒把擦過淚水的手絹兒，按照原來折疊過的痕跡重新疊好，塞進陸軍璞的手里。

陸軍璞說：“你拿著用吧。”

女孩兒接過手絹兒，把手絹兒不由分說地塞進了陸軍璞的褲兜兒。

由于女孩兒的手被淚水打濕了有點兒澀，由于女孩兒的手是逆著兜兒口兒伸進去的，女孩兒的手在陸軍璞肥大的軍褲兜兒里抖動著，怎么都拽不出來。

陸軍璞想幫她把手從褲兜兒里拽出來，可又不知道該怎么弄才好。

他右手手臂夾緊肩膀兒上背著的步槍，用左手去扥褲兜兒那兒的褲腿兒。

女孩兒的手，隔著褲子，一把抓住了陸軍璞的手。

就在兩只手握在一起的一剎那，兩個人的臉，像兩塊兒抖動著的紅布，互相映照著；像兩塊兒燃燒著的木炭，互相烘烤著。

陸軍璞下意識地想抽回那只手，女孩兒用兩個有力的手指，夾住了陸軍璞的一個手指頭，就是不放開。

陸軍璞怕半山腰兒的營房那兒會有人往這兒看，就讓女孩兒松手。

他往半山坡兒上看了一眼，跟女孩兒說：“讓連隊干部看見就遭殃了。”

錯來，陸軍璞說這句話，還真是有點兒嘴不對心。他早就想好好兒地拉一拉女孩兒的手了，哪怕像今天這樣兒隔著兩層布也好。

——【錯來】北京土語。其實。

女孩兒松開了手，慢慢兒地把手從陸軍璞的褲兜兒里抽了出來。

她蔑視地看著陸軍璞，用一個手指頭，在陸軍璞的腦門兒上戳了一下兒。

——【戳】北京土語。“戳”在北京話里有多個意思。這里是“觸動”。

那女孩兒時不時地會用蔑視的目光看著他。

她蔑視他的膽兒小，蔑視他的不敢。

陸軍璞又嘴不對心地跟女孩兒說：“我該回連隊了。”

女孩兒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陸軍璞，滿眼都是失望。

她把手伸向了陸軍璞的兩腮，撫摸著他的脖子和領章。

然后，她摘下陸軍璞的軍帽兒，把軍帽兒上的紅五星兒，貼在少女純潔的心口上。

過了一會兒，她看見了軍帽兒白色的里子上的名字，她笑了。

女孩兒用手指了指軍帽兒里陸軍璞的名字，又用手從陸軍璞的胸兜兒里掏出鋼筆，擰下鋼筆帽兒，把鋼筆遞到陸軍璞的手里。

然后，張開她的手，讓陸軍璞把那三個字兒寫在她的手上。

陸軍璞接過鋼筆，一筆一劃兒地在她手心兒里寫下了自個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