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曾言:“讀史使人明智,讀《史記》尤能見眾生相。” 千年風云,皆凝于太史公筆下。有人為名利折腰,有人為道義赴死;有人于絕境中重生,有人于巔峰處隕落。 世事如棋,人心似海,而《史記》中的血淚篇章,早已道破識人真相—— ![]() 01觀其志向,知其人品《史記》開篇便載:“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太史公寫下此言時,身受腐刑,卻仍以筆為劍,將畢生心血注入史冊。他的志向不在廟堂之高,而在為天下立心。 反觀項羽,少年時見秦始皇巡游,脫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其志在天下,卻無容人之量。他火燒咸陽、屠戮降卒,最終四面楚歌,自刎烏江。志向若只圖霸業而無仁德,終是鏡花水月。 再看陳涉。他不過是田間耕夫,卻敢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此志向看似狂妄,實則點燃了反抗暴秦的第一把火。雖最終兵敗身死,但太史公仍將他列入“世家”,只因他敢為天下先。 志向的高低,不在于言辭多壯闊,而在于心性多純粹。 李廣一生渴望封侯,七戰匈奴,卻因命運弄人終生未得。他怨天尤人,最終引刀自剄。而衛青出身奴仆,從不爭功奪名,只默默守邊御敵,反成一代名將。《史記》評衛青:“直曲塞,廣河南,破祁連,通西國,靡北胡。” 太史公借此暗喻:真正的志向,是低頭耕耘,而非仰首嘆天。 人若志在私利,言行必露鋒芒;志在公義,取舍自有分寸。 正如范蠡助勾踐滅吳后,悄然隱退,三散家財。他看透了“飛鳥盡,良弓藏”的規律,甘愿從“治國能臣”轉身為“江湖商圣”。而文種貪戀權位,最終被賜死。 《淮南子》有言:“魚不可脫于淵,志不可奪于山。” 看一個人的志向,便能預見他的結局。 ![]() 02察其逆境,見其筋骨《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中有一句:“人窮則反本。” 絕境之下,最能暴露本性。有人跪地求饒,有人寧折不彎;有人怨天恨地,有人靜待天明。 韓信年少時受胯下之辱,市井皆笑其怯懦。但太史公筆鋒一轉:“其志與眾異。”果然,他后來暗度陳倉、背水一戰,成為漢初戰神。而那個逼他鉆褲襠的屠夫,再見韓信時嚇得魂飛魄散。韓信卻道:“此壯士也,當年他辱我,反激我奮發。” 逆境中的姿態,決定了人生的高度。 再看李斯。他本是楚國小吏,因不甘貧賤,西入秦國。從一介布衣到帝國丞相,他靠的是“倉鼠哲學”——見糧倉之鼠飽食無憂,便立志要做“人上人”。然而趙高篡權時,他為了保命,竟附和廢扶蘇、立胡亥。最終被腰斬于市,臨終哀嘆:“欲與子復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太史公冷眼評道:“持爵祿之重,阿順茍合。” 順境時風光無限,逆境中卻丟了風骨,終是竹籃打水。 對比之下,蘇武持節北海十九年。單于許以高官厚祿,他不動心;逼其牧羊于荒野,他不屈服。歸漢時,符節上的旄毛盡落,他卻帶回一身肝膽。《史記》雖未專篇寫蘇武,但班固在《漢書》中補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只因這份逆境中的堅守,正是華夏脊梁。 張良年輕時刺殺秦始皇失敗,亡命天涯。他在下邳橋頭為老人拾履,得授《太公兵法》。十年磨劍,終成“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謀圣。太史公嘆:“其意蓋不在書。” 真正的強者,從不會因逆境而改志,反將其化作登天之梯。 ![]() 03觀其交友,辨其心性《史記·張耳陳馀列傳》中有一言:“勢利之交,古人羞之。” 太史公筆下,張耳與陳馀的故事堪稱“友道之鏡”。二人初為刎頸之交,共謀抗秦,誓言同生共死。然巨鹿之戰時,張耳被困城中,陳馀擁兵不救。張耳怒斥:“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為死!”陳馀卻以“兵少不敢戰”搪塞。最終二人反目成仇,陳馀被張耳斬殺于泜水。 太史公冷筆點評:“張耳、陳馀始居約時,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相慕用之誠,后相倍之戾也?” 擇友如擇鏡,照見的是自己的心性。 再看孟嘗君田文,門下食客三千。他待馮諼以“食無魚”“出無車”之禮,馮諼為其“焚券市義”,助其東山再起;而當他失勢時,多數門客離去,唯馮諼不離不棄。《史記》評:“客皆背文去,獨馮諼在。”后孟嘗君復相位,眾客欲歸,他欲唾其面,馮諼卻諫言:“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 太史公借此暗喻:觀人交友,不在眾星捧月時,而在門庭冷落處。 呂不韋更將“交友”視為奇貨可居。他散盡家財結交異人,助其登上秦王位,甚至不惜將趙姬獻予。然而當他權勢滔天時,編纂《呂氏春秋》揚言“改一字賞千金”,看似門庭若市,實則孤家寡人。最終飲鴆自盡前嘆:“吾以富貴累身。” 《淮南子》云:“以勢交者,勢傾則絕;以利交者,利窮則散。” 真正的摯友,如管仲與鮑叔牙。管仲三次戰敗,鮑叔牙知其“有老母需養”;管仲分財多取,鮑叔牙不以為貪,反稱其“貧無資”。后來管仲助齊桓公稱霸,直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太史公贊:“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 擇友之道,不在錦上添花,而在雪中送炭。 ![]() 04察其言行,明其虛實《史記·商君列傳》記載:“徙木立信”一事,可謂言行之標桿。 商鞅變法之初,在咸陽城南立木,告民:“徙置北門者予五十金。”民疑之,無人應。后增至百金,一人徙之,即予百金。自此秦人皆知“令出必行”。《史記》載:“秦民大悅,道不拾遺,山無盜賊。” 太史公雖評商鞅“刻薄少恩”,卻不得不承認:“行之十年,秦民大說。” 言行如一者,縱身死而法存;言悖行者,雖顯赫終成空。 對比楚懷王與張儀。張儀欺楚:“愿獻商於六百里地。”楚懷王貪利,絕齊盟秦,最終只得六里荒地。屈原苦諫:“秦虎狼之國,不可信!”懷王卻怒而流放屈原,終成秦國階下囚,客死異鄉。《史記》諷曰:“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于鄭袖,外欺于張儀。” 太史公筆下,楚懷王的悲劇,皆始于“聽其言而不察其實”。 再看季布。此人以“一諾千金”聞名,楚諺云:“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劉邦懸賞捉拿他時,濮陽周氏甘冒滅族之險,將他藏于馬車中扮作奴仆;朱家更向夏侯嬰進言:“臣各為其主用,季布為項籍用,職耳。”終使劉邦赦免季布,并拜為郎中。《史記》贊:“季布以勇顯于楚,身履軍搴旗者數矣,可謂壯士。然被刑戮,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負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 言行一致者,縱陷危難,亦有人舍命相護。 反觀江充。他誣陷太子劉據“巫蠱之禍”,言行狡詐如狐。為取信漢武帝,他先自導自演“桐木人偶案”,再逼供百姓“夜祠祝詛”。最終太子被迫起兵,長安血流成河。而江充被誅時,《史記》僅記:“上知太子惶恐無他意,族滅江充家。” 太史公以史為鑒:巧言令色者,終將被真相反噬。 ![]() 結語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寫道:“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 《史記》的智慧,從不在廟堂之高,而在市井人心。觀其志向可知格局,察其逆境可驗筋骨,辨其交友可窺品性,明其言行可斷虛實。 楚漢相爭時,韓信評價項羽:“匹夫之勇,婦人之仁。”而劉邦“善將將”,正因他深諳識人之道。 今人讀史,當如太史公所言:“述往事,思來者。” 看透一個人,無需占卜問卦,只需以《史記》為尺: 志在九天者,不困于泥淖;骨立風雪者,不敗于寒冬;友遍四海者,不孤于絕境;言出必踐者,不覆于虛妄。 此四者,乃太史公留予世人的識人圭臬,亦是穿越千年的處世明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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