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昌 近日從友人處得知,地壇新“添”兩棵“友誼樹”,登上了網絡“熱搜”,引得許多游人專程趕來“打卡”。我特意去看了,原來是兩棵常見的國槐,樹干上掛著長方形的小牌子,分別寫著“認養人:余華的朋友鐵生”和“認養人:鐵生的朋友余華”。兩樹為鄰,枝葉交錯,輕輕搖曳著溫情。 槐樹在北京極尋常,胡同邊兒經常會遇到。夏日開細碎的白花,香氣清淺。那散淡的清影,留下許多芬芳記憶。而今地壇的這兩棵槐樹,能夠借認養人的名字而成為“網紅”,有點出乎意料,卻又在意料之中。 此處的“鐵生”,指的應是作家史鐵生先生。他的散文《我和地壇》,將這座古園傳播到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史鐵生說“二十一歲末尾,雙腿徹底背叛了我,我沒死,全靠著友誼”。他的倔強的筆下,有深情的地壇、有善良的母親、有遙遠的清平灣,也有身邊友人們的深情和厚誼。算來先生仙逝已近十五載,而地壇里的這棵槐樹,還在替他活著,并且還交了“樹友”。 作家余華的書,我也喜歡讀。前些時候采訪“外賣詩人”王計兵,他說:“如果只推一本書,那毫無疑問就是余華先生的《活著》。”由此一斑,可見余華的感染力和影響力。此前讀史鐵生的散文,寫余華拉著他去踢足球,還說讓他任守門員,字里行間,滿是友人的坦率與真摯。而今這份情緣,又以樹的形式“槐”續了下來——雖然余華已在媒體上確認,此樹并非他認養。 地壇的古樹飽經滄桑,見證過皇帝祭地的威風,聽過八國聯軍的炮聲,目睹過日軍傳染病醫院的侵凌。它們冷峻地活著,鎮定地面對漫天風雨。這掛名“友誼”的兩棵槐樹,樹齡本來還不是太老,卻因兩位作家而驀然成名,從而也就有了特別的情感和內容。大家“槐”念這兩棵樹,其實是在懷念樹后的那支筆,以及那支筆下令人永遠“槐”想的地壇。 我注意到認養牌的期限是到四月底,而今已經過期了。媒體報道上說還會換新牌子,還會有熱心人用兩位作家的名字認養。這更有些令人感喟、引人遐思了。 史鐵生遠去了,余華也蒼老了,但“余華的朋友鐵生”和“鐵生的朋友余華”還會守望在這片土地上,年年擁抱新鮮的春風。這場景讓我想起史鐵生的名句:“仿佛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歷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 地壇有許多帶故事的樹。“大將軍柏”已經幾百歲,依然蒼翠葳蕤;“獨臂將軍柏”在雷電中只剩下一臂,也依然傲對蒼穹;銀杏大道上金葉燦爛,宛若一簇簇金色火苗,引來熱情似火的游人……據了解,地壇百年以上的古樹有176株,其中300年以上的一級古樹有89棵。被認養的這兩棵槐樹,相比而言資歷就淺得多了。它們之所以令人關注、令人難忘,還是因為有了文字的共鳴和心靈的共情——將輪椅上的靈魂放飛到讀者心靈深處,又讓“活著”這兩個字,以如此青枝綠葉的形象,實實在在地展現在大地之上。 這樹活著,而人,更給樹以思想、以想象。 在我眼中,它們早已不僅僅是扎根大地的樹,而是插上了春天的翅膀,馱載著美好的情誼,沖破人心的萬仞關山,在天地間自由飛翔。 明世宗時期,北京南郊的天地壇改為圜丘,專以祭天;北郊擇地另建方澤壇,專以祭地;并在東郊建朝日壇,西郊建夕月壇,用來獻祭太陽和月亮。地壇的標志性建筑就是方澤壇,壇分兩層,周有澤渠,外有壇壝,四面各有欞星門。下層壇臺南半部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山形紋石雕座,供祭祀時安放五岳、五鎮、五陵山之神位;北半部東西兩側各有一座水形紋石雕座,供祭祀安放四海、四瀆之神位。方澤壇夏至日祭祀時最重要的供奉,則是擺放在最上層北面方形幄次中的土地之神神位,其全名為“后土皇地祇神”,也就是俗稱的“后土娘娘”。 我徘徊在方澤壇上,心中裝滿美麗的祝福。那兩棵年輕的“友誼樹”,在這供奉土地之神的園子里,應該算是得“地”獨厚了。愿它們和世間所有美好的情感一起枝繁葉茂,永遠朝氣蓬勃。 往北邊的方向遙望,“友誼樹”的樹影已不可見。但我知道它們還在那里,在芬芳的“槐”想里輕輕搖晃著葉子。明年春天,新的認養牌還會掛上,也許還是那兩個名字,也許還會添加其他名字。歲月流逝,樹會增加年輪,樹下的人將不斷來去,帶著各自的風雪來,又帶著共同的春光離開。 土地的深情,就在這古老園林的懷抱里——它包容過帝王的儀仗,也安放得下人間的樹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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