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讀書 新知三聯書店 2003年7月第1版 2012年1月北京第35次印刷 這是梅軒在2017年的最后幾天每晚臨睡前斷斷續續翻讀,又正巧在2018年元旦凌晨讀完的一本書。 因為同時還在讀吳學昭寫的一本《聽楊絳談往事》。一些內容非常熟悉,閱讀速度就比較快;而且,兩本書還可以互相印證。 1997年女兒阿瑗去世,1998年歲末丈夫錢鐘書先生去世。年屆九旬的楊絳先生為使自己從失去親人的巨大的悲痛與孤獨中走出來,于是以垂老之軀寫下了這本含淚泣血的深情長白。 這本書自2003年出版,到2012年,不到10年間,就印刷了35次,平均每年加印4次。從2012年到現在,又過去了7年,不知道已經印刷到第幾次了。在物欲橫流、高度物質化的今天,一本極其私人化的小書,竟然成了暢銷書、長銷書,真是奇跡。 這本書共165個頁碼,薄薄的一冊。共三個部分,第一部的題目是《我們倆老了》,是全書的短短的引子。第二部的題目是《我們仨失散了》,主要是寫一個懷念女兒、懷念丈夫的長長的夢。第三部的題目是《我一個思念我們仨》,主要是從自己與錢先生的新婚開始,回憶一家三口相濡以沫、不離不棄的幸福人生。 聽楊絳先生講往事,無論是高興的事還是悲傷的事,在楊先生筆下,都是那么平靜、淡然地娓娓道來,里面有甜蜜的記憶,也有含淚的微笑,也有無聲的傾訴。此中意境,仿佛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楊先生的這本《我們仨》也是一本記夢之書,也是一首”字字看來皆是血“的長歌當哭式的凄美絕唱。 一生鐘愛的女兒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仨”這個溫馨的窠。楊先生說,我到哪里去找她呢?我得找到她。我得做一個很勞累的夢。我沒吃幾口飯就上床睡了。我變成了一個很沉重的夢。 我的阿圓,我唯一的女兒,永遠叫我牽心掛肚的,睡里夢里也甩不掉,所以我就創造了一個夢境,看見了阿圓。 夢里的阿圓總是欲言又止,總是若即若離。遠遠地看著女兒的背影,楊先生說,我覺得我的心上給捅了一下,綻出的一個血泡,像一只飽含著熱淚的眼睛。......我的心上又綻出幾個血泡,添了幾只飽含熱淚的眼睛。......我的夢是十足無能的,只像個影子。......我知道夢是富有想像力的。想念得太狠了,就做噩夢。我連夜做噩夢。......我心上連連地綻出一只又一只飽含熱淚的眼睛。......我不敢做夢了。可是我不敢不做夢。 不敢做夢,是不愿看見親人傷心。 不敢不做夢,是生怕永遠見不到朝夕相處的親人。 在夢里,楊先生低聲喚道,“圓圓,阿圓,你走了,帶著爸爸媽媽的祝福回去。”她感到,心上蓋滿了一只一只飲含熱淚的眼睛,這時一齊流下淚來。......滿腔熱淚把胸口掙裂了。只聽得噼嗒一聲,地下石片上掉落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迎面的寒風,直往我胸口的窟窿里灌。我痛不可忍,忙蹲下把那血肉模糊的東西揉成一團往胸口里塞;幸虧血很多,把滓雜污物都洗干凈了。我一手抓緊裂口,另一手壓在上面護著,覺得惡心頭暈...... 然而,楊先生終于還是傷心地發現,阿圓已經不在了,我變了夢也無從找到她;我也疲勞得無力變夢了。我但愿我能變成一塊石頭,屹立山頭,守望著那個小點。我自己問自己:山上的石頭,是不是一個個女人變成的“望夫石”?我實在不想動了,但愿變成一塊石頭,守望著我已經看不見的小船。我只變成了一片黃葉,風一吹,就從亂石間飄落下去。我好勞累地爬上山頭,卻給風一下子掃蕩到古驛道上,一路上拍打著驛道往回掃去。我撫摸著一步步走過的驛道,一路上都是離情。還沒到客棧,一陣旋風把我卷入半空打轉,暈眩得閉上眼睛。我睜開眼睛,我正落在往常變了夢歇宿的三里河臥房的床頭。不過三里河的家,已經不復是家,只是我的客棧了。 “滿紙傷心言,一把辛酸淚。 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帶著無限的悵惘與相思,楊先生淡淡地說,三里河寓所,曾是我的家,因為有我們仨。我們仨失散了,家就沒有了。剩下我 一個,又是老人,就好比日暮途窮的羈旅倦客;顧望徘徊,能不感嘆“人生如夢”“如夢幻泡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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