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 請注視我 彼此陪伴 相互成全 生命因閱讀而浩大 ——《大學生生命教育》第三卷編者前言 1 很多年前,讀過王小妮的一篇文章:世界何以遼闊。時至今日,文章的內容和主題都已忘記,但仍記得這題目,記得這題目所帶來的震動和觸動——世界何以遼闊?每個人自會有不同的思考和答案,我想到的答案是:世界,因我們的不斷行走而遼闊。 顯然,我是偷換了概念,偷換了王小妮的“世界觀”。 我一直覺得,每個人生命里都有兩個世界:一個是外在于我們的、龐大、抽象的世界,屬于“世界地圖”為我們標示的“客觀世界”;一個是我們每個人自己的世界,因為我們的到達、參與和見證而帶上“我們”的色彩、味道、記憶的“經驗世界”。 對個體生命而言,“客觀世界”的或大或小,不會有太大影響,很多人的“世界地圖”里,有沒有歐洲和美洲都不重要,都不會影響他們幸福美好、有滋有味的生活。但“經驗世界”的或廣或狹,絕對會影響一個人的眼界和識見,氣象和格局,因為它會影響到人的“心靈世界”和“精神世界”。一個人的“經驗世界”,會決定一個人的“生命世界”。 人和動植物,都是生命體,都受時空的約束與限制,都有或長或短的生命周期,但人和動植物最大的不同在于:人有豐富、遼闊的“心靈世界”或“精神世界”。 “人為萬物靈長”的說法,或正源自于此。 2 差不多十年前,我開始與“生命教育”相遇。一開始所接觸的,無非是概念,是理論,是架構,是策略,不免艱澀,生硬,但我有自己的理解和詮釋,而這理解和詮釋,更多來自自己的“經驗世界”,來自自身的經歷和成長,來自自己的反省和追問。 相對而言,我更喜歡望文生義,大詞小說,甚至打胡亂說,帶著自己的品咂和琢磨,也帶著自己的體溫和激情。 比如,對學生,我更喜歡理解為“學習生長”,或“學習生活”。學生到學校,固然是為了學習,但學習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通過學習而得生長,通過學習而會生活,才是最根本的任務。學生自然也是“以學為生”的,學生,甚至就是“學習著的生命”。 又比如,對生命,我更愿意理解為“生長著的命”。生命的最大特征,就是生長,倘使不能再有所生長,那只能算作“死命”,甚至是,死路一條。麥當勞創始人雷·克洛克曾說“只要你還嫩綠,就會繼續成長,一旦已經成熟,你就開始腐爛”,甫讀此語,頓時“心有戚戚”——就像一棵樹,停止生長之日,或許就是開始腐爛之時,盡管它可能像大漠胡楊樹一樣,死后多少年不腐不爛,但是很顯然,那已經不再是一種“生命體”。而且,它終究會腐會爛的。 也許,我們更熟悉這樣的表達:很多人40歲就死了,只是80歲才埋——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狀態里,還會不會有生命的成長。 教育應當是為著生命的成長,為著生命更好、更久的成長——什么是更好、更久?請原諒我難以說出,但我知道,“40歲就死了”的,肯定不是。就像,我說不出什么是好教育,但我知道,高考結束后以燒書、燒試卷的方式慶祝或發泄的,肯定不是好教育。 3 我其實很能理解,那些燒書、燒試卷的孩子:在急功近利的應試教育背景下,他們經歷了太多的折磨和煎熬,他們在高考前所接受的,更多是訓練而非培養,是教訓而非教育——非要說是教育,也只能說是反人性、反教育的“假教育”。 想當初,剛進入學校時,他們對即將開始的教育之旅,應該大都是心懷神往的。這從他們眼里最初的激動和好奇就可以看出,從他們對老師的敬重、對知識的渴求就可以看出。我始終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孩子,天生就會反感教育、厭惡學習的,我也始終相信,真正好的教育,應該是能夠讓孩子感受到快樂和幸福的。 但是,十余年的學校教育,十余年機械、刻板的操練以后,十余年冷漠、生硬的訓誡以后,他們成功地實現了對教育的“變異”:從喜歡走向反感,從熱愛走向厭惡,從景仰走向唾棄,從饑渴走向膩煩……當他們以這樣的心態和狀態,作別最美好的十余年教育,麻木而茫然地進入大學,既宣判了基礎教育的失敗,也預示著高等教育的危機。 教育的結果,居然是造就了教育的“仇家”和“敵人”,這無疑是最大的悲哀——既是受教育者的悲哀,也是教育者的悲哀,更是教育本身的悲哀。 4 基于對這悲哀的感受和體悟,我成了“悲觀的理想主義者”。無論是最初從事的高中教育,還是現在從事的教師教育,都讓我時常有“熱愛到恨”的感覺——這不是我所想象的教育,也不是我所期望的教育,所以,我骨子里總是悲觀。但是,基于對人性的理解,基于對未來的向往,基于對可能的美好的期盼,我始終抱持著理想的種子,并堅持著“積極的行動主義者”:我相信前方有美好的風景,我相信教育有美好的可能。 事實上,因為這樣的相信,我最終發現了這種“可能”——將近10年前,我與肖川、張文質等人相遇、相識,開始成為“生命教育”的追隨者和探尋者。 我并非聰穎之輩,也沒有所謂的天賦異稟。近10年的探尋和摸索,對生命教育,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發現,獨到的見解。但是,我日益有一種強烈而鮮明的確證:真正的教育,應當是基于生命、為了生命的——教育應當“授受知識”,但是,教育更應當“開啟智慧”、“點化或潤澤生命”。真正的好教育,應當是從生命出發,從對生命的理解、尊重、體諒、呵護出發,著意于生命的發展,更好、更久的發展,著意于“對可能健全生命的成全”。 稍感不足的是,無論是肖川,還是張文質,他們對生命教育的探索和踐行,更多著力于基礎教育。這或者是因為,基礎教育雖然困難重重,但猶有可為之處,而學生進入高等教育階段,就像已然被煮成熟飯的生米,或被造成舟船的木頭,想要再改變他們的生命狀態,都幾乎已經沒有太多的可能。 但這世間,畢竟還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比如,本書主編之一的王定功。 ![]() 5 ![]() 定功來頭不小,頭銜自然不少。但我熟知的,只是他的教授身份,外加“河南大學生命教育研究中心主任”之職,因為,蒙他邀約,我成了該中心的研究員之一。 跟定功的相識,緣于張文質先生——其時,他們正聯手張羅一套從幼兒園到高中的生命教育教材,謀劃編寫班子的時候,他們拉我入了伙。歷時四年,迭經周折,這套以“生命成長”為主題的“教程”,已由濟南出版社順利出版,算是功德圓滿。 但定功仍不滿足。在這個樸實、內斂的河南人的“野心”里,是要將本科生和研究生都納入“生命教育”范疇的。盡管我知道,這樣的“納入”未免主觀、一廂情愿,其意義和價值,可能會非常稀薄、渺茫。但我有時也十分樂意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所以,當定功邀我加盟這套“大學生生命教育”時,居然不假思索也不自量力地欣然應承了。 現在,這套教材即將付梓,我所“執行主編”的第三卷,也忝列其間。大功即將告成之際,認真品讀著著名教育專家、耄耋之年的顧明遠先生的序言,回想起這些年來與生命教育相遇的種種,心有頗多感觸。所以借定功安排的“前言”機會,再嘮叨幾句。 ![]() 6 ![]() 但我更愿意說,這其實是一個“讀本”——有關生命教育的、供大學生閱讀的樣本。我所選錄的這些文字,最終是否能夠被讀,能被多少人閱讀,我無法判斷,我所能做的、我所愿意做的,只是想提供這樣的一個有關生命教育的樣本。 前面所說基礎教育的“變異”,更直接說,就是讓原本“求知若渴”的人,經過十余年的讀書學習,徹底敗壞了對知識的胃口和興趣,最終成了不愛閱讀,不愿學習的群體——我沒有教過大學,不敢妄言,但從每年的“全民閱讀報告”,可見一端;而我所面對的教師群體,就目前的學歷狀況看,大學畢業者居多,他們的閱讀狀況,也的確沒辦法樂觀。 不閱讀并非多大的罪過,甚至,也不算什么可怕的缺點。但是,不閱讀對于個體生命的發展,肯定有著嚴重的影響和制約。 前面說到了“經驗世界”,以我的望文生義的解說,所謂經驗,就是“經歷、體驗”。經歷是先在的,體驗是后起的,即是說,經歷是體驗的基礎,體驗是經歷的升華。一個人“經驗世界”的構成,既包括來自外部世界的,也包括來自內心世界的。外部世界的經歷,以閱人、閱事為主;內心世界的經歷,則來自閱覽、閱讀。人常說,閱歷即經歷,我更愿意說,閱歷,其實就是閱讀的歷程,讀書看報是閱讀,讀人讀事也是閱讀,手機時代的“碎片化閱讀”,更是閱讀——我說的是大閱讀,但要成其“大”,顯然離不開紙質的閱讀,經典的閱讀。 這個“讀本”所關注的,便是這個層面。 基于對生命教育的理解,或者說,基于對生命成長的理解,我從自己的閱讀經驗里挑選出這90多篇文章,并分為10輯,依次為:生命因天賦而神圣、認識自己才能做好自己、生活在自然的懷抱里、人間的況味、苦難的精神價值、科學的美好、洞燭世界的藝術、公民誕生的條件、學習有尊嚴地生活、聽聽那些偉大的聲音——顯然,這并非科學的區分和歸類,而只是想從生命教育的角度,提供一種可供參照閱讀的樣本。 雖然我選錄的,大多是經典,但因自己才疏學淺,樣本的構成和組合,與經典無關。 ![]() 7 ![]() 2016年底,我出版了自己的新著《閱讀照亮教育》,不及半年,已經三印。我想說的是,閱讀所能照亮的,肯定不只是教育,也包括我們的生命,我們的內心和精神,因為書里有光:文字有光,思想有光,字里行間的人事風情,也有光。 這些光,不只帶給人溫暖,也帶給人希望,不只帶給人感懷,也帶給人敞朗。 今年年初,《中國教師報》以整版篇幅刊發了我的一篇文章:讀成自己期望的樣子——根據編者的約稿要求,我梳理了對自己的成長影響最大的10本書,并非要提供“書單”,而是想說明,因為那些書的影響,我的生命終于長成了現在的樣子,“自己期望的樣子”。 那10本書里,被我列為首位的,正好是大學時讀到的《西西弗神話》——簡要說明閱讀背景后,我特別談到加繆面對“荒謬”所提倡的三種態度:一是要挑戰。對生活說“是”,對未來說“不”,賦予荒謬世界以意義。二是要自由,在“冰冷而燃燒著”的有限世界活下去。三是要激情,“義無反顧地生活”,不需要任何希望,但是永不絕望。 加繆以西西弗的故事作解,說“西西弗是荒謬英雄”,因為這能讓人絕地逢生,找到由荒謬通往幸福的路,“他爬上山頂所要進行的斗爭本身就足以使一個人心里感到充實。應該認為,西西弗是幸福的”。基于這樣的理解,我寫了下面這樣一段話—— 如果說,西西弗的命運就是人類的命運,那么,西西弗的態度也該是我們的態度——我們每個人都像西西弗一樣,承受著勞役和懲罰,但如果只是一味地抱怨,就會不斷增強世界的荒謬感和人生的虛無感,所有的激情和夢想,都會在不斷的承受和重復中消耗殆盡。 這樣的觀念和思想,讓青春時期的我,明白了應該怎樣“存在”。 所以,我也將加繆的這篇短文收到了本書里,我期望能夠有更多人讀到它,并能夠由此明白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生命,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存在”。 ![]() 8 ![]() 盡管我選擇了從“世界”開篇,但我并不想追問“世界何以遼闊”。我所關切的,或者說我想表述的是:生命何以浩大。 生命教育是為了生命的,準確說,生命教育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每個人原本單薄的生命更加浩大,讓我們每個人原本羸弱的生命更加強大——人活于世間,論時間長度,甚至趕不上一株藤、一棵樹,論身體強度,遠遠不及虎豹;既然如此,我們如何讓自己的生命更加浩大?或者說,教育應當如何,才能讓學生的生命更加強大? 一棵樹要不斷生長,才會有更加豐富的年輪,一條河要不斷吸納,才會有不斷浩大的可能。我們的生命呢?或許也只能如此——不斷生長,不斷吸納。 對生命來說,最好的“吸納”,或許莫過于閱讀,尤其是在風華正茂的青春時期——所以,我特別期望通過這樣的“閱讀樣本”,讓更多的人經由閱讀而照見自己的生命,讓更多的人,經由閱讀,不斷發展、壯大自己的生命。 2017.7.9.綿陽綠島,7.20改于合肥 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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