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10月,直系軍閥孫傳芳秘密邀請江蘇、安徽、浙江、福建和江西五省代表到杭州開會,會議的主旨是“擁段反奉”,成立五省聯軍。經過商議,代表們共推孫傳芳為五省聯軍總司令,周蔭人為副總司令,五省聯軍擁兵二十萬。至11月上旬,浙奉戰爭以奉軍戰敗而告終,孫傳芳控制了包括嚴州(建德)在內的整個東南地區,進而脫離直系節制,成為當時最大的軍閥之一。 1926年7月,國民政府在廣州成立國民革命軍宣布北伐,旨在推翻北洋政府,實現中國的統一。12月8日,北伐軍東路軍第一路指揮官王俊,率薛岳師和陳繼承師由江西玉山入浙,第二天即進至衢州。浙軍第三師師長周鳳岐因之前與孫傳芳積怨已深,又見北伐軍自江西過來一路勢如破竹,遂于10日在嚴州城里召集部下軍官開會宣布倒戈,脫離孫傳芳的掌控,部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六軍,周鳳岐就任軍長。11日周鳳岐在衢州向全國通電就職,并率部占領桐廬、富陽一線以警戒杭州方向的聯軍攻擊。周鳳岐此人乃浙江長興人,早年經秋瑾介紹加入光復會,辛亥革命后,任過浙江都督府參謀長。抗戰爆發后,周鳳岐因為與老蔣的私人恩怨,投靠了日本人,甘心淪為漢奸,并意圖出任偽浙江省長。1938年3月7日,周鳳岐被軍統特工暗殺于上海,這是后話了。 12日至14日,北伐軍東路軍第一路指揮官王俊及薛岳師李明揚部也先后到達嚴州(建德)。 此時任職建德縣知事的為浙江杭縣人孫智敏。孫智敏,字廑才( 1881年-1961年),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1908年畢業于日本法政大學堂;宣統元年(1909年)因回籍省親假期將滿,呈請撫臺批準留任浙省自治研究所的《法學通論》課教員,并兼任地方自治諮議局籌辦處司道;1910年任浙江高等學堂監督;之后先后擔任過諸暨縣知事和龍游縣知事;1926年10月任建德縣知事。 且說孫知事見戰況緊急,建德與桐廬間的交通也已完全中斷,只剩建德與蘭溪間水路尚有民船可以通航,于是慌忙收拾好行李細軟準備溜之大吉,但此時已經無處可雇夫役挑運行李,無奈之下,只得將大件行李暫時留存縣署內。一面發電報向省署辭職,一面將印信、文卷等委托縣議會議長王慶茀代管,其它也顧不了許多,三十六計走為上,急忙忙搭上民船經蘭溪又轉浦江、諸暨返回杭城故里躲避戰火。 建德縣議長王慶茀,字蓮舸,乃建德本地人氏。1903年曾東渡日本留學,回國后在嚴郡中學堂任教,并擔任過商會會長,民國七年(1918年)被推選為省議員,民國十一年(1922年)任建德縣議會議長。雖說這次受孫知事的囑托代理縣政,但由于非官方正式明文指派,心里終覺得不夠名正言順。他于是登門拜訪北伐軍指揮官王俊,請求以政治部的名義頒發公告,正式予以委任,王俊當時即滿口答應下來。眼見事情已成,王慶茀也就心定下來,篤悠悠回家等候消息。可誰知道這原本“三只手指撿田螺”的穩當事,一夜間卻又老母雞變鴨,直讓王慶茀跺腳不已。 原來嚴州向來有議會與商會兩派明爭暗斗,倘若由王慶茀議長出任縣知事,商會方面未免就遜了一籌,于顏面上不甚好看。曾經在民國十四年(1925年)10月舉行浙省國民代表會議選舉中,全省七十四縣先后辦竣代表人選上報,單單只有建德縣因為這兩派之爭,分區選舉或未投票,或投票結果被搗毀而遲遲未能選出,弄得知事也是一籌莫展。此番商會胡會長聯絡了各公團,直接找到軍長周鳳岐,要求另委任縣紳王槐卿為建德縣知事,周鳳岐當即表示同意。這位王槐卿先生乃建德乾潭人,原名王韌,號寶和,清末秀才補廩生,清光緒十九年(1893年)鄉試中副榜,曾任六睦學堂堂監、浙江省視學、省臨時議會議員、省督軍府省長辦公署機要秘書等職,并總纂過民國八年的《建德縣志》,是建德有名的縣紳,平素本就淡泊功名,更不愿卷入雙方的派系爭斗之中,對知事一職自是堅辭不就。 眾人無奈,重新又推舉陳考亭為知事。陳考亭之前曾任過江西瑞昌知事,在不久前北伐軍進攻江西的戰役中,幾乎遭遇不測,好不容易撿得一條性命回來,早已嚇破了膽,豈肯再淌這趟渾水,故而拖延著不肯赴任。兜了一圈,代理知事的帽子又回到了王慶茀頭上,一日數變,讓其心里著實坐了一把“過山車”。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浙省軍事局勢的發展更是風起云涌,變幻莫測。眼看著北伐軍一路攻城掠寨,所向披靡,浙江形勢萬分危急, 孫傳芳急忙于12月中、下旬連續任命孟昭月為五省聯軍第三方面軍司令、浙軍督戰司令和代理浙江總司令,轄第八師、第十一師、第十四師及第四師一部,負責浙江境內的防務,以阻擋北伐軍向杭州的進軍。聯軍見北伐軍一部孤軍深入,于是乘機發動了氣勢洶洶的反撲。1927年1月4日聯軍第八師第十五旅旅長韓光裕部首先進占富陽,接著又在二日內相繼攻占新登、桐廬,前鋒直逼嚴州。北伐軍連日交戰失利,周鳳岐部8日退守建德嚴東關,11日又退據蘭溪,至15日金華、蘭溪均為聯軍所占領。17日上午,孟昭月從杭州由水路出發,18日抵達嚴州,親臨視察防務及部署軍隊,并設總司令行營于嚴東關以方便指揮,意圖一舉將北伐軍趕出浙江。王慶茀代理知事不幾日,寶座尚未坐熱,不得不懷揣印信,隨著北伐軍向衢州撤退而去,行前交待警察所長劉毅,暫行代理縣里一切事務。 這劉毅的警察所長一職,本就由聯軍韓光裕旅長電請警務處任命,可見兩人關系非同一般,這次聯軍卷土重來,韓旅長一到建德,即刻將第七區卷煙特稅局長這一職務給了劉毅。劉毅領了肥差,也就樂得清閑,把個“代理縣政”丟過一旁。如此一來,建德是群龍無首,知事之位又成了空缺。 本地縣紳富商只得再次聚一塊商議,推舉地方法院分庭監督推事張翥暫代知事一職。然而以一司法官署理縣政,矬子里面拔將軍,頗有些病急亂投醫的味道,這也只能是一時權宜之計,加之前方戰事正酣,過境部隊每日里來來往往,軍糧籌措、交通、住宿安排等等一切事務極為繁瑣。張推事自忖能力有限,無法獨力支撐,因此呈請高等審判廳,迅即轉呈省署派員接替。張翥在執掌縣政方面能力和經驗雖有欠缺,但后來在法律方面倒是有些成就,不久就升任浙江永嘉地方法院院長,在1936年還曾主編過《最高法院判決要旨》一書。 省署接報,回過頭去一查,當初孫智敏離開建德之時電告原政務廳傅廳長請辭,傅廳長曾回電挽留并記錄在案,如今建德縣政不可無人主持,只得重新召孫智敏速回本任。孫智敏既已返省,豈能再去這是非之地復職?于是乎他又向新任政務廳吳廳長痛陳脫身之“苦難史”,懇請另派賢能赴任。省長蔡樸聞報后批示:孫智敏既不愿復任,自不必強人所難,可另行派人赴建德料理縣政。 1月27日,北伐軍東路軍由何應欽任總指揮,白崇禧任前敵總指揮,重新調整兵力部署,兵分三路開始實施反擊:右翼軍以第二十六軍編成,指揮官周鳳岐,向湯溪進攻;中央軍以薛岳、劉峙、嚴重分率的第一、第二、第二十一共三個師編成,指揮官白崇禧兼之,向蘭溪進攻;左翼軍以第二軍的第四、第五、第六師編成,指揮官魯滌平副軍長(未到職前由戴岳師長代理),向淳安進攻;總預備隊以陳繼承之第一軍第二十二師、第二十六軍第一補充團、總部特務營擔任,指揮官王俊,坐鎮衢州以作策應。嚴州一役,聯軍占據游埠高地,以猛烈炮火向下轟擊北伐軍,北伐軍嚴重之二十一師勇猛沖擊而動搖其陣地;桐廬一役,兩軍激戰之時,聯軍見北伐軍打出白崇禧之“白”字旗,誤以為己方白寶山部已投降北伐軍,故而陣腳大亂,向后奔潰。幾番接觸拉鋸戰,聯軍終于支撐不住,開始全線潰敗。至2月3日,北伐軍連克嚴州、桐廬各地,并乘勝直向杭州推進,于2月18日克復杭州。(《中國國民革命史略》之“東南五省之戰爭”) 當年孫傳芳的聯軍在嚴州一帶被百姓稱為“北佬”,這支部隊軍紀極為渙散,平日里官兵欺壓百姓,無惡不作。兵潰撤退時首先從搶劫城里的“恒懋”京廣布莊開始,之后又在嚴州城里到處放火燒房,趁火打劫,百姓早就痛恨萬分。乘著北伐軍反攻之時,建德各地的百姓也自發行動起來,圍堵并擊斃了不少落單的“北佬”。這些“北佬” 平時行軍打仗,腰里總掛著一只搪瓷杯,當作喝水和吃飯的家伙什,從1927年初入杭州城的五省聯軍留下的照片中也能清楚地看到士兵腰間的搪瓷水杯。時至今日,嚴州人依然把類似的搪瓷杯稱作“北佬罐”。 2月8日,浙江省署發表公示,任命河南人袁鵬(秋程)為建德縣知事,不日即往建德署理遺缺。 至此,走馬燈似的建德知事更替才暫告一段落。于整日價“城頭變幻大王旗”之時,建德的知事位子也令個中之人各懷心思,有不愿惹是非遠走高飛者,有勉為其難行事者,也有借機上位者,把個百姓們看得是眼花繚亂,紛紛擾擾活脫脫一場鬧劇罷了。詩曰: 旌旗招展亂城樓,有人歡喜有人愁。 七品寶座輪番坐,北伐時節說嚴州。 筆者查閱解放后出版的《建德縣志》和《梅城鎮志》,所列的民國時期歷任建德知事名錄表中,除了缺少北伐時期這段更替歷史,還有另外一個小小的缺憾,也就是1925年7月到任的知事名字在兩本志書上均列為 “姚'失名’”。其實在當年6月13日的《浙江公報》上,就明確登載著一條“浙江省長公署牌示”,內容是:“調署建德縣知事黃辰未到任以前,建德縣知事缺委任用縣知事姚榮森替代。”在此期盼相關志書以后再版時能將姚知事的名字補充完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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