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通”致力于傳播吳江地情文化, 您的關注,我的動力! 1923年5月6日凌晨3時許,在當時堪稱中國交通命脈的津浦線上,一支號稱“山東建國自治軍”的草莽武裝劫持了一輛剛從美國購買的全鋼外殼列車,綁架了三十余名外國乘客和一百余名中國乘客,一時震驚世界。這次大劫案被列為民國十大奇案之一。 被綁的人員包括美國總務司安迪生的代表鮑威爾、法國公使館參贊茹安等外國政要,還有國立南京高等師范、國立東南大學助教張貢粟、顧克彬和袁世凱的女婿楊琪山等中方人士。 ![]() 近百年來,有不少大劫案相關新聞報道和文藝作品問世。本篇是根據大劫案的親身經歷者張貢粟先生的回憶稿所改寫,故事性強,而且注重細節。 張貢粟(字繩祖),吳江縣第四區黎里梓樹下鄉葫蘆兜村人,是張應春的堂叔父。張貢粟1910年前后在吳江黎里市立小學求學,1923年畢業于國立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同年考入國立東南大學,歷任國立南京高等師范、國立東南大學助教。在劫案事件后,他先后擔任了中央大學區立蘇州中學校科主任、教導主任,東吳大學國文教學教員,吳江鄉村師范學校校長,上海私立育英中學校長等職。 張貢栗任上海私立育英中學(震澤中學前身)校長時頒發的畢業證書 張貢粟精于心理學、教育學,曾和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合作翻譯出版多種外國心理學、教育學方面的著作,曾與堂兄張農在家鄉改建和創辦“葫蘆兜小學”。在南京任助教時,他還兼任《新黎里》報特約記者。 1923年5月初,張貢粟奉南京高等師范學校之命赴濟南調查學校事宜,與他同行的是武進籍的同學顧克彬(后任太倉師范學校校長)。顧克彬心系教育行政體系的建設,應張貢粟之請,他專門為《新黎里》撰寫《美國葛雷學校之視察與行政》一文。此文擬在火車上交給張貢粟,可就是在這次赴濟南之行,張貢粟和顧克彬連人帶文件被劫。本次列車大劫案中,顧克彬歷劫滯留臨城5天,張貢粟歷劫滯留臨城37天,經歷了大劫案的全過程。 ![]() 火車行至山東臨城之南、沙溝之北時,火車無端出軌,好在并沒有翻車。時值凌晨3時許,旅客正熟睡。張貢粟但聞偪剝之聲不絕,以為發生了火災,仔細一聽才忽覺是四起的槍聲。隨后他又聽到了匪徒用槍柄撞擊車窗玻璃的聲音,原來盜匪從天而降,匪徒一擁而入。有一個匪徒劫持了張貢粟,匪徒看到張貢粟的馬褂袋呈隆起狀,就以為袋中有錢幣。張貢粟所著的馬褂袋的鈕扣很緊,匪徒干脆將口袋撕破,強取了張貢粟的鋼筆、眼鏡、皮帶等物。一番劫掠后,匪徒將火車上的中外人士全部驅趕了下去。張貢粟在黑暗中不辯方向,但覺地勢漸高,是在往山上走。 山東臨城站 被劫的列車 到了天明,官軍聞訊趕來,槍聲又起。匪徒以張貢粟等為人質,分成東西兩股隊伍上山。當日10時許,到達山頂。人質中會中英雙語的張貢粟和顧克彬被挾持代寫停戰文書,官兵得到停戰文書后旋即休戰。傍晚,匪徒挾持人質又翻過了一座山頂。當時暴雨驟下,一伙人投宿村莊。匪徒用小魚、水粉、辣蒜等物混合在一起燒煮炊飯,張貢粟等人聞之腥臭不堪,但怎奈實在饑餓,稍稍吃了一點便合衣而睡。 5月8日早晨,又遷一處,每一次遷徙行程都足有三四十里。遷移地點后,匪徒將外國人安置在中心位置,張貢粟和顧克彬因是“通事”(當今的翻譯),方將他們也一并安置在正中。他們被安置在中心位置才發現,原來外國人與中國人的待遇是不同的,外國人吃的是雞子牛肉,和國人吃的的高粱薄餅有天壤之別。 5月10日,一伙人又遷往龍門觀。這時,匪徒允許人質托人到棗莊購置物品,并準許人質自由通信。張貢粟馬上提筆寫了一封信。張貢粟和顧克彬兩人共商脫身之法,張貢粟說:“我們兩人均為外國人和匪徒之間的翻譯,若兩人同逃,匪徒勢必下山追趕,是不可能脫險的,不如你先逃去,我獨留此。”于是顧克彬于當夜逃脫。 火車被劫后之狀和顧克彬等脫險后在棗莊 這幫匪徒人員構成復雜,其中,有一大半是張敬堯的部下,有一小半是在緝的罪犯,也有當地的士紳被虜不得脫身而被同化的,也有為官所陷害被逼上梁山就像是《水滸傳》中盧俊義一樣的。抱犢崮因其地勢險要成為了他們的老巢。抱犢崮因抱樸子(東晉著名道士葛洪)隱于此而得名。此地景色優美,地勢險要,山頂有一洞,可容納萬人。在洞中可以攻擊外敵,而外敵則無法攻入。原來山上僅一狹路,來往只可容納一人通過,仿佛函谷關之險固。官兵只能包圍其四周,而不得深入。 抱犢崮 火車被劫持,乘客成了人質!這還了得,尤其是人質中還有北洋政府都傷不起的39名外籍乘客,國內外輿論一片嘩然。美國、英國、意大利等國公使向北洋政府率先發難,聲稱如果不及時救出人質,將會出兵干預。面對國內外的壓力,此時的北洋政府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當時的外文報紙報道“臨城劫車案” 被劫的中外乘客 匪首是一位白面書生,名叫孫美瑤,他自稱是“山東救國自治軍第五路軍總司令”。這次,他綁了大把“肉票”正洋洋得意,得知北洋政府要談判,正中他的下懷。孫美瑤讓外國女人質帶話回去,談判有三個條件:一是圍剿的官兵散開;二是收編劫匪為正規軍;三是繼續提供軍火。對此條件,北洋政府方面拒絕接受第三條,但是同意由第三方作擔保赦免孫美瑤等人一切罪行。誰知孫美瑤明里答應,等圍剿的官兵一撤,頓時變卦。孫美瑤再次放出三個條件:撤換山東督軍;劃定勢力范圍;收編周邊四省匪徒伙眾。加提的條件極其苛刻,談判一直沒有進展。 孫美瑤(左一) 由于中外人質在土匪窩里備受虐待,國內外輿論風向指向了北洋政府,國民黨方面也不斷施壓,美國方面聲稱將立馬著手從上海調派軍艦登陸作戰。此時的山東督軍田中玉也堅決主張剿匪,加緊調兵,同時派出戰機在匪窩上方盤旋,播撒傳單,給孫美瑤制造壓力。
山東督軍田中玉 孫美瑤察覺不妙,無法保持淡定,口氣開始緩和,條件也有所放松。然而,北洋政府方面也開始談起了條件,雙方互不信任,形勢變得僵持起來。此時的孫美瑤已經有點招架乏力,再加上實力明顯不濟,已然落有頹勢。
徐海鎮守使陳調元 ![]() 張貢粟和顧克彬被擄的消息至5月12日方傳到吳江黎里。張貢粟之父張子芃和堂兄張農(烈士張應春的父親)即日趕往南京,進謁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校長郭秉文,希望其設法營救張、顧二人。坊間有傳說,對于張、貢粟二人須用金二千元方可贖還。彼時脫險返校的顧克彬出面澄清并無巨額贖金之事。 5月14日,張貢粟為了安慰家鄉的親友,另寫信寄到黎里,信中寫道:“第二級會學兄:前電與快函到否?家兄念祖有信來否?弟臨走時,曾托歐陽者代收,今乞湛初代拆。將函中大略告知為盼。惟原函勿并寄,恐中途失落也。校中消息,亦乞詳示,來信請寄山東嶧縣棗莊交通部穆安素。弟在穆處為翻譯。寄穆即寄弟也。弟等大概有出來之望,遲早不可定,恐非二星期不可。” 這次營救,除了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外,“吳江旅寧同鄉會”出力尤多。5月17日,“吳江旅寧同鄉會”曾召開特別會議,會議決定由錢強齋(錢崇固)、費璞安等先生牽頭致電山東交涉使溫世珍和江蘇徐海鎮守使陳調元,電云:“同鄉南京學員張繩祖被俘日久,迄未釋放,請設法營救,俾早日脫險,無任感託”。 “震澤中學”滬校“上海市私立育英中學”校長-張貢粟 還有政界、學界等多方人士參與營救。柳亞子、毛嘯岑、汝景星等進步人士人利用《新黎里》媒介持續跟進報道大劫案相關信息。時任東南大學教授的陳去病與張貢粟有同鄉兼師生之誼,又托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校長郭秉文特電外國人安特生設法營救。江蘇督軍齊燮元也曾于15日致電山東督軍田中玉,解救臨城的被俘學生。 ![]() 再說江蘇徐海鎮守使陳調元奉命上山和匪徒交涉后,很快就取得了孫美瑤的信任,同陳調元上山的士紳們也與匪徒拉近了距離。陳調元給孫美瑤許諾,釋放人質后將赍以重金。孫美瑤便信以為真,開始陸續釋放一批人質。
臨城火車大劫案的人質獲釋 張貢粟聽聞將與“外票”(即外籍人質)一同釋放,他松了一口氣。下午劫匪就送來一個字條,上面寫道將釋放“外票”8名,“華票”(即中國籍人質)4名,張貢粟幸列其中。據說有轎輦停在山門,需要知會匪徒首領方可上輦,張貢粟只盼早日回家,急急辭謝而行。 行至一半,有一個匪徒策馬追趕,傳令說:“'華票’除了洪錫麒外,其他人員一律返回。”試想匪令極嚴,眾人一時不敢違抗。“華票”中有一老翁和一小孩由于行動緩慢被很快被追上,還有姓鄭、謝的兩名人質出轎逃跑,于是兩匪徒便去追鄭氏和謝氏。 此時,張貢粟徘徊于道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忽見他道上有三人策馬而來,緊跟牧馬多匹。張貢粟問騎手此地離棗莊有多少路程,有說十余里的,如果回到匪山,則有三十里左右。張貢粟趁兩匪徒不注意,在三位騎手的幫助下,跳上馬背,倉皇出逃。 行五六里,心神方定,危險又至。原來鄭、謝兩人逃跑時,兩匪徒因追趕不上,半途而返,正好與張貢粟相遇,匪徒要求張貢粟立即返還。幸好美國總務司安迪生趕到,為張貢粟說情,張貢粟方得安全到達棗莊,購置了回鄉車票。 張貢粟平安回鄉,家鄉人群情激動,柳亞子等南社詩人紛紛作詩慶賀。柳亞子作《張生自臨城歸》:“短衣匹馬出重圍,沖過連營大隊旗。今日頭顱始還我,門鬼逃出自來稀。書生本只瘦皮骨,匝月俘虜落盜窟。巢云觀里少人蹤,終古但有云出沒……”。 1923年6月21日下午三時到五時,張貢粟應柳亞子之請,在黎里鎮的縣第四高等小學內生動講述了臨城被難的親身經歷。張貢粟最后說:“這次羈留山中,增長了我的閱歷,著實非淺,只是家鄉的親朋好友為我擔心,深感不安,惟有銘感終身,徐圖報德耳。” 《新黎里》報《張貢粟先生講演“臨城被難記”》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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