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事發生在145年之前的這里,1864年的1月,曾國荃率領湘軍攻占了我們現在看到的地方,南京城的制高點天堡城,天堡城是當時太平天國最重要的軍事工程之一,天堡城一破,也就意味著進入南京的大門打開了。
這個在1864年的7月3日,清軍攻陷了地堡城之后,就可以從紫金山的山腳,直接接近這個城墻來挖地洞,另外在山岡上架炮,用炮來轟,這樣吸引了太平軍的注意力,然后清軍就利用幾天的時間,就把底下的地道挖成功。
與士氣高昂的湘軍士兵相比,1864年的南京城內則是另外一番景象,天王洪秀全本人則在一個多月前獨自去了天堂,太平軍將士之間人心離散,城內早已彈盡糧絕,天京的保衛工作完全壓在了一個人身上,他就是忠王李秀成。
李秀成這時候非常困難,很多事情靠他獨立去運作,大家知道晚年的時候,洪秀全是不問政事,也不問軍事,李秀成他們向他報告事情,他都喃喃自語,指天畫地,不知道他說的什么,這個時候(李秀成)表現了一種大將風度,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他獨立支撐太平天國,一直支撐到1864年。
1864年7月19日晚上,李秀成正在進行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次選擇,為了保護天王洪秀全留下的兒子,李秀成告別了家中的老母和妻兒,準備帶著殘留的一千多士兵突圍出去,可問題是,天京城被圍成鐵桶,從哪里才能突圍成功呢?
選擇其他任何城門都有可能遇到抵抗,而湘軍如果是從這個城門進來,他就覺得這個城門已經是他們的了,他不必再去提防了,他反而是就是選擇(這里)。可以說有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秀成把突圍的地點選擇在太平門,這是被湘軍攻破的唯一缺口,事后證明,李秀成在最后關頭,依然保持了一貫的冷靜與智謀,他選擇了唯一正確的方式,太平門。
到了晚上以后,他將帶領幼天王和一部分的高級官員,帶領了一部分護衛的部隊一千多人,穿上湘軍的服裝,趁著夜幕在7月20號的凌晨,就從我們這個缺口突圍出去。
這一次突圍,也成了李秀成11年軍史生涯的終點,也許李秀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11年前,他得到胡以晃提拔,第一次正式帶兵就是進駐太平門,負責防務,自己的成功和失敗,都在這太平門的一進一出之間完成了記錄。
他是一個中流砥柱式的人物,他是為太平天國橫刀躍馬,百戰沙場立了很多的戰功。
我想說他是一個很溫和的中年人,用一句話來說是溫潤如玉。
1864年7月22日,也就是在天京陷落后的第三天,李秀成與隊伍走散,迷失在南京郊外的荒山破廟里,虎落平陽也許就是他此時的寫照,當地的幾個饑民發現了落難的李秀成,他們豪不客氣地瓜分了李秀成的財務,然后向湘軍告密,農民起義軍的一代忠王就這樣栽在了另一群農民的手里。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落難荒山,到了荒山的時候有人把他認出來了,說你趕緊剃頭,因為當時太平軍跟清朝不一樣,清朝把頭都剃了,而太平軍是留長頭發的,他們不剃頭,所以圍巾一系以后長頭發都露在外頭,特別是前面有兩綹頭發,那么百姓認出他來,說你就是忠王,你這樣的服裝馬上就被人認出來,你的長頭發一下子就被人認出來,我們老百姓一般人都是剃發的,就勸他剃發,換裝逃命。李秀成說,我為大臣,國破主亡,若不能出,猶死而已,說我出不去,我就死而已,若果有命能出險,如果我還能有命能出險,難以見我官軍,我把頭剃了,如果我突出去了,我拿什么臉去見我手下的官兵。

曾國荃見到李秀成的時候,仇恨哪,所以曾國荃當時是氣哼哼的就讓他的手下,拿那個刀和錐,刺李秀成的屁股和臂膀,所以當時鮮血如注,但是李秀成當時很看不起曾國荃這樣,說老九,曾國荃是行九嘛,老九,何必這樣,但實際上他當時被抓捕了,他還是凜然大義的。
還有一位英國的翻譯官,他曾經作為像外籍人士一樣,去看望過籠中的李秀成,李秀成他就站起來,甚至用一種比較快樂的神情說,他正在寫一份自述,他寫完了之后,其他的一切就由天意來決定,這也就說明了他并不是對生命有那種渴望的,他覺得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就可以了。1851年8月李秀成參軍時,據太平天國金田起義已經半年多了,作為一個遲來者,必須從最底層的圣兵做起,對于從小家中一貧如洗的李秀成來說,做圣兵也許是不錯的選擇,如果延續父輩們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未來的場景可以一眼望穿,了無生趣。也許是對未來的無望,這年已經28歲的李秀成豁了出去。
等到大軍來臨了,整個村子的人大家都要去,去就去吧,但是回頭一看,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回來,那種很凄涼的心情也是有的,他不像有一些人,可能說想像那種,革命開始了大家都踴躍地加入。
李秀成錯過了洪秀全3月東鄉稱王的盛典,剛剛趕上了9月永安建制的正規化操作,永安是太平軍起事以來攻克的第一座城市,農民進城洗盡兩腿泥,頗有作為地定制條規,完善圣庫,分封諸王,頒行天令,同時也配備王娘,遴選美人,好事壞事都和李秀成無關,他只需背熟十款天條,堅耐威武,放膽誅妖。
忠王李秀成寶劍
他進入了軍隊之后,他就感覺到這是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可以說的確是危險的,但是也是很刺激的,令人興奮的,因為他發現了自己有一種以前所沒有意識到的才能,他就描述到自己工作的時候,就說自己很勤奮,可以說是很踏實,受到各級上司見愛。
:在李秀成參軍后的兩年時間里,他跟隨隊伍轉從廣西打到南京,李秀成因戰時表現良好,而被提撥為下級軍官,但要從現存資料里尋找一名太平天國下級軍官的行蹤,實在太困難了,資料再一次清晰地提到李秀成時,他已經變成了太平軍的將領,天國的支柱。
打了南京以后,他才當個軍帥,后來楊秀清說他比較勤奮,所以給他到胡以晃到合肥,就是廬州去安民,以后跟了石達開,所以他一直是靠著自己來打拼的。
他非常好學習,又聰明,作戰又勇敢,很得楊秀清的賞識,到了天京事變之前,他已經升到地官副丞相,大家注意,這個丞相跟歷朝的丞相不一樣,太平天國的丞相是一個比較中上等的官職,就是中等偏上的官職,他已經升到地官副丞相了。
1856年9月初,太平天國發生了著名的天京事變,到此為止太平天國的東西南北四個王爺全都死去,剩下一個翼王,卻帶了十多萬人馬遠走高飛,曾經人才濟濟,打下半個天下的太平軍士,頓時變得群龍無首,人心惶惶。而此時的清軍沒有浪費大好時機,于1857年6月重新組建江南大營,當年年底,清軍張國梁與和春共同配合,一舉攻下被太平軍統占了四年多的鎮江。如此一來,天京又陷入困頓之境,清軍在城西、城南、城東挖掘一條深寬大壕。在天京城外,綿延一百多里長,使人稱為萬里長壕。這條大壕,巨蟒一樣纏住了天京城,箍得太平軍喘不過氣來。

所以他把進攻的重點設在天京的城東、城南、城西,他把指揮大營設在孝陵衛,也就是朝陽門,現在的中山門正東,他的部隊的集結就在孝陵衛一線一直到天京城的南邊,這個樣子來布防的。
1858年,清軍江南大營的六萬精銳,就駐扎在眼前的這個地方,對南京城內虎視眈眈。
李庚其:江南大營當時是,其實這時候的皇帝,咸豐皇帝,他有一個如意算盤,最難打的地方讓漢人的湘軍、楚軍,楚軍是胡林翼,湘軍是曾國藩,湘軍、楚軍去打,這是打主力的時候,但是在南京城外,他設江南江北大營,設的目的就是一旦他們把太平軍的主力消滅了,這就輕而易舉地拿下南京,他們拿下南京,首功當然就是他們的,而這些人都是滿洲精銳。
面對眼前紛亂的局勢,洪秀全急病亂投醫,不得不放下個人喜惡,搞了一個人事改革,任命陳玉成為前軍主將,李秀成為后軍主將,兩個從戰爭中磨礪出來的新人,馬上釋放了驚人的能量。
但是李秀成和陳玉成他們就決定,聯系要消滅他們,要消滅對南京當時威脅最大的江南大營,怎么打的呢?李秀成采用了一種圍魏救趙之策。
哪一處是江南江北大營感到最不能丟的地方呢,可以說就是杭州,因為杭州是他們糧餉的供應地,如果杭州丟失的話,可以說整個江南江北大營就沒飯吃了,那么李秀成他就擺出一種襲擊杭州的架式。
1860年3月19日,李秀成率部突襲杭州,這次戰斗充滿了技巧之美,他花了五天時間長途奔襲,順利攻下杭州外城,當清軍增援部隊趕到時,李秀成卻早已返回天京,說是圍魏救趙之計,實際上更像是一場走馬觀花般的杭州五日游。
李秀成攻破了(杭州)外城之后,沒有打滿城,然后急劇地帶兵返回,返回天京,然后天京的戰場,這時候是由英王陳玉成,還有李世賢等等,兵分五路環攻江南大營。
二破江南大營后,李秀成再率大軍東進,直取蘇州、常州和杭州等富庶地區。隨后,太平天國以蘇州為中心建立蘇福省,忠王李秀成就此成為蘇州的新主人。李秀成來到蘇州之后,展示了他才華當中更強大的另一面,他在這里大施仁政,狠抓經濟,和當時太平軍嚴厲殘酷的政策相比,堪稱另類,他盡可能地善待百姓,而對于自己呢,當然也是不遺余力的享受生活,由平民變成王爺,李秀成很快適應了身份的變化,同時也開始了他自己一段瘋狂追求財富的歷程,他的忠王府是除天王府外最華麗的房子,據說他擁有一頂純金打制的王冠,那么這也是除洪秀全之外,唯一一個擁有真金王冠的人,他在蘇州也還有第二套房產,擁有絕世名園拙政園,我們其實可以充分理解這種補償性的消費,一個吃不飽飯的農民,一下子變得富可敵國,誰知道他還能做出什么樣的事來。
太湖熟,天下足,蘇南地區自宋朝以來就是魚米之鄉,每年要為北京貢獻二百萬石的漕米,同時還是清政府重要的蠶絲出口基地,太平軍占領這里之后,蘇州地區也就成為了南京的天然糧倉,如此一來,為南京提供充沛的物資支持,成為考驗李秀成管理能力的新課題。
李秀成在蘇福省應該說是表現出了一個他除了軍事以外的經濟和政治天才,呤俐《太平天國親歷記》里講到了,當時人民都非常擁護李秀成,你就說一個簡單的數字,那時候戰爭期間是一片動亂,可是蘇福省它的絲的出口量,在1862到1863年間,絲的出口量超過了和平時期清朝的絲的出口量。
只有農民,方知農民之苦,李秀成首先在農業問題上表現杰出,他奏請天王降詔減賦,他還發給田慿保護田農取得逃亡地主的土地所有權,在工商業方面,他更是表現出一股難以置信的能力,他盡力恢復生產,提倡城鄉交易,同時還減輕各路關稅,使工商業流通更暢,這些措施的出臺,完全是一個政治家的表現,所以李秀成治下的蘇南地區,百貨云屯,人煙密集,漸漸有了繁華之勢。李秀成輔政安民的同時,當然也沒有忘記自己,來到蘇州后,他很有品位的把拙政園劃作自己的后花園,并且在拙政園旁邊擴建了新的豪華辦公室忠王府。忠王府氣勢不凡,構建精巧,規格很高,以至于后來占領蘇州的李鴻章,也十分羨慕地說,忠王府瓊樓玉宇,真是神仙洞窟,可惜的是,當時的李鴻章大人因為資歷不夠,不能入住如此高級別的住宅,只好作罷。
李秀成的辦公房內景
這種奢華呢,可以說是太平天國的制度使然,就是你只要封了王,你就有權建造大型的王府,古代人跟我們有一點不一樣吧我想,因為他就覺得,有很多地方的奢華能顯示一種身份,我舉個例子,比如說我們現在的官員出來,不可能渾身上下戴首飾的,但是忠王他正式開會的時候,他的王冠非常豪華,衣服上都秀著花,戴著這種很粗大的珍珠項鏈,手里面拿著一柄玉如意等等。我們現在覺得好像很可笑的,是一種裝飾品,一個男的要那么多裝飾品干嗎,但是那時候就是顯示身份,這跟這種奢華和現在的簡樸,后來的人我覺得有這種想法,就是把他們作為無產階級革命家來對待,應該簡樸的,實際上并不是如此。
這座臨水依山的二層小樓,名為見山樓,它是李秀成生活起居的地方,李秀成在這里寫過什么,做過生產,都無從考證,我們好奇的是,一個天才農民,幽居在巧奪天工的園林里,這是怎樣一種搭配呢?也許只有枇杷園見證過忠王李秀成的農夫本色,枇杷園顧名思義遍植枇杷,相傳都是李秀成親手所栽,這個時期的李秀成,是不是為自己28歲那年,加入太平軍的人生選擇而慶幸過呢?美中不足的是,李秀成的舒坦日子并沒多長時間,二破江南大營之后,咸豐皇帝身邊無堪用之人,手中無可用之兵,不得不重用曾國藩統領大局,夢想成真獲得實權的曾國藩,才從這個時候開始,帶領著湘軍,淮軍、綠營軍,上演他文人帶兵的夢幻演出,很快兩個陣容里最優秀的對手相遇了,地點在安徽的安慶。相遇是遲早的事,但是讓李秀成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交手會來得這么快。
安慶是太平天國長江上游的,保護太平天國的南京首都的一個門戶,安慶是非常重要,安徽的安慶。
安慶之戰是太平天國戰史上一個著名的失誤,安慶一失,南京難保,這是敵對雙方達成的共識,為解安慶之危,李秀成和陳玉成準備再次使用他們傳統的打法,圍魏救趙。為救安慶,攻打武昌,好使曾國藩兩頭難顧。

曾國藩老奸巨滑,他認準了占安慶必得天京,得天京必先取安慶,所以曾國藩就是不去,死盯著安慶打,最后終于把安慶拿下來了,我們那時候做太平天國歷史地圖集的時候,這個安慶之戰是一圈又一圈包圍,再一圈支援,再一圈包圍,那戰爭是相當殘酷。
1861年9月,安慶失守,1862年6月,陳玉成被叛將出賣被俘,后被凌遲處死,1862年李秀成率領十三王回救天京,結果十多萬太平軍沒有攻下2萬名湘軍。到1863年冬天,李秀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抑,經營了三年多的蘇州被李鴻章攻破,身陷湘軍重圍的天京糧草斷絕,天王后封的2700多個王之間彼此爭權奪利,此時,李秀成就向洪秀全提出,讓城別走。但洪秀全聽后勃然大怒,嚴厲斥責說,朕鐵桶江山,爾不扶,有人扶,爾說無兵,朕之天兵多過于水,何懼曾妖乎。無奈之下,李秀成帶領剩余的太平軍悉數進入天京城,已成甕中鱉之勢。

為什么要讓城別走呢?這個時候南京已經是孤城了,沒有什么守的價值了,而且沒有糧食,沒有軍隊,如果以天王的名份,畢竟他是名正言順的天王,加上太平天國的中央機關這些人,如果突圍出去,和外地的幾十萬太平軍結合起來,另圖作為,還是有希望的,可是這時候的洪秀全,已經可以說是陷入宗教的麻木了,你怎么跟他說,我不走。
故事又回到了節目的開頭,1864年7月19日的深夜,李秀成盡了自己最后一分力量,帶著洪秀全的兒子從太平門奪門而出,3天后意外被捕。被捕8天之后,李秀成開始寫那篇讓后人眾說紛紜的自述,他總結了天朝十誤,招降十要,其中也感嘆過自己沒有遇到良主,更有一些不惜貶低自己身份的言詞,正是后面這些內容,使后來人在對他人格作出判斷時,產生了巨大的爭議。

他見到曾國藩以后,他有一種這種一身屈錯,未遇明良的那種感嘆,所以他這種做法都是和他的這種對太平天國的這種失望,和這種悲觀的情緒,我覺得有很多的關系。
他雖然寫了一些自污的話,我們還原他在當時敵人的牢籠中間,完全可以理解,最后他走向刑場的時候是慷慨激昂的,而且還講了一些詩句都是崇奉天朝的,可以說是為天朝殉國的一個英雄,大英雄。忠王何以不忠,我看忠王忠得很,他忠于太平天國事業,忠于洪秀全,乃至于他的幼天王,他甚至把自己的母親、妻兒全部摒棄掉,把他們留在天京城中就意味著死,這也是大忠,也是大孝,你怎么能說他不忠呢?這不是非常荒謬的事情嗎?

李秀成的一生為人處事不失為干凈利落,但是他在生命的最后關頭所寫的自述,卻給歷史留下了一團迷霧,100多年之后的今天,無論史學專家還是民間熱心人士,都沒有辦法準確的把握,李秀成自述的真實心理,甚至無法看到他留給曾國藩的真實內容到底是什么,一代名將給我們留下的卻是洋洋幾萬字的文章,這或許就是歷史的魅力所在吧,關于他的種種疑問,我們現在只能追問歷史,而歷史本身又會給出怎樣的答案呢?李秀成一個28歲才從軍的廣西農夫,用他剩余生命的所有時間,去追隨著一個他心目中的太平之夢,然而在今天看來,終究只是個夢而已了。